幽居湘潭8年時期,年過半百齊白石所做的3項補課和自我修煉

1909年陰曆九月,47歲的齊白石經歷“五出五歸”的遊歷後,返回了湘潭茹家衝的寄萍堂,直到1917年再度赴京之前,在家鄉度過了幾乎長達八年的一段幽居的歲月。

幽居湘潭8年時期,年過半百齊白石所做的3項補課和自我修煉

齊白石《摹八大墨荷扇面》局部

這8年幽居故鄉期間,齊白石疏於應酬,潛心於吟詩作畫。尤其是年過50以後,他有了“終焉之志”——認為自己就將如此終老家鄉,不再作遠遊之想。為此,他在家庭生活方面做了具體的安排,比如在51歲那年陰曆9月,他將自己的積蓄分給三個兒子,除了年幼的三子良琨繼續跟隨他和妻子生活外,其餘倆子——良元、良黼,則要求他們各自分炊、獨立門戶。

年過半百的齊白石做如此安排,是認為小孩子們已長大成人,自己對家庭和對社會所的義務便也隨之完成。遺憾的是,此後不久良黼便過世,這讓齊白石痛哉心傷。

儘管齊白石本人自述以及胡適等人為他所撰寫的年譜中,對這8年都著墨不多,但我們可大致看出,這段時間的齊石做了三方面的功課,正在形成自己的藝術風格,這為他日後破繭成蝶、成長為一位真正的大師,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其一 加強自身的文學修養

在這閒居的8年時間中,齊白石看似“閒”,實際上做了一項重要的“補課”。

經過“五出五歸”外出遊歷後,齊白石的畫作、刻印、書法都獲得了周邊朋友的讚賞,認為他比以前有了很大進步。但他明白自己的短板:在詩文方面依然有待提高。

若是與他周邊那些不是狀元就是榜眼的學霸朋友們(夏壽田、楊度、譚延闓)相比,齊白石在畫、印,甚至書法方面都可以與之比肩,甚至可以為他們代筆,然而就詩文來說,他斷是趕不上這幫科班出身的文人學士。

“回家以後,自覺書底子太差,天天讀些古文詩詞,想從根基方面,用點苦功,”他在自述中說:“有時和舊日詩友,分韻鬥詩,刻燭聯吟,往往一字未妥,刪改再三,不肯苟且。”

日後所書的《詩草自敘》中也曾對這段時間做出類似總結:“壬寅……至己酉,身行半天下。雖詩境擴,益知作詩之難。多行路,還須多讀書。故造借山吟館於南嶽山下,……熟讀唐宋詩,不能一刻去手,如渴不能離飲,飢不能離食。然心雖有得,胸橫古人,得詩尤難。”

從客觀上看,此時讀書也有了更好的現實條件,他經營數年的寄萍堂周邊風景秀美,環境舒適宜人,室內陳設雅潔,後院有清澈的泉水,可以隨時燒水泡茶、會友。他自己設計了房間,門窗上都罩著“碧紗廚”,可免蚊蠅無擾。作畫刻印的案、幾也都是自己設計。

若是說齊白石從40——47歲的“五出五歸”,是“行萬里路”,為他拓展了作詩的境界,那麼此後這8年幽居家鄉的日子,便是“讀萬卷書”,對其詩文進行反覆錘鍊。

其二 師古人以及整理以前的畫稿、印譜

此段幽居時期,齊白石首先刻出第三本印譜,名為《白石草衣金石刻畫》。此後,將遊歷所得的山水畫稿,重新畫一遍,把其中五十二幅收入《借山圖卷》。還創作了《石門二十四景》等。

50歲前後的齊白石,為自己取了“萍翁”的別號。在其山居吟詩的過程中,正努力向文人畫的高峰攀登。單就墨語言來看,此時的齊白石畫作處於一種過渡期,他的筆墨尚不及日後那樣開放、潑辣。其花鳥畫法多取法八大山人、石濤、李復堂。草蟲寫生多工緻,間或以寫意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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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白石《摹八大墨荷扇面》1901年

如今發現齊白石最早一幅臨摹八大山人的作品,是在1901年,正值他“一出一歸”之前。在這年五月他在湘潭郭人漳(葆生)之父郭松林祠堂中,看到了八大山人的真跡。這幅《摹八大墨荷扇面》縱30.5釐米、橫57.5釐米。

署款:辛丑五月客郭武壯祠堂,獲觀八大山人真本,一時高興仿於仙譜世兄九弟之箑上,兄璜。鈐印:瀕生(朱文),另有湖南省博物館收藏(朱文)收藏印一枚。

如今收藏於湖南省博物館的這幅《魚樂圖》,則是齊白石1915年幽居湘潭時期的作品,完成於其第二次赴京之前。其中最大那條翻著白眼的魚,更是直接向八大山人致敬之意。

幽居湘潭8年時期,年過半百齊白石所做的3項補課和自我修煉

齊白石《魚樂圖》1915年

幽居湘潭8年時期,年過半百齊白石所做的3項補課和自我修煉

齊白石《魚樂圖》局部

次年陰曆九月,齊白石從鄰居處發現了前輩畫家張世準的四幅畫作,對其臨摹後獲得一些心得。

張世準(1823-1891) ,字叔平,號二酉山人,是與左宗棠、李鴻章齊名的書畫名家,其祖籍為湖南沅陵縣人。

張於清道光二十六年(1846)中舉,出任內閣中書,候補刑部員外郎,後因仕途不順,棄官從藝。他四處遊歷後於清光緒七年(1881) ,回到沅凌,建舍於縣城北門,題名“鶴鳴山莊”。

幽居湘潭8年時期,年過半百齊白石所做的3項補課和自我修煉

張世準楷書八言聯

張世準不僅善畫,也善篆刻、刻硯。《昭代尺牘小傳續集·寒松閣談藝瑣錄》中說他“尤擅墨梅,縱橫槎紆,乾溼互用,圈花點椒,別具一格。”

齊白石所臨摹的張世準四幀畫,分別為:“柏酒”、“益壽”、“拜石”、“筆林三百八株之餘子”,1916年陰曆十月將這幾幅作品送給了另一位湘潭籍篆刻大師黎澤泰。

幽居湘潭8年時期,年過半百齊白石所做的3項補課和自我修煉

黎澤泰刻印

幽居湘潭8年時期,年過半百齊白石所做的3項補課和自我修煉

黎澤泰刻印

黎澤泰(1899——1978年),字爾谷,初號戩園,後改戩齋,晚號戩翁,另有剛克齋主人、桂巢詩客、東池主者、星底老人等別號。齊白石曾與譚延闓、譚澤闓、曾熙、郭焯瑩等人一起,在長沙《大公報》聯名介紹黎澤泰的印藝。

齊白石在這幾幅臨摹張世準的作品上曾自提雲:“戩齋七兄來借山,見餘臨張叔平先生畫,意欲袖去。餘知叔平先生與文肅公為同年友,非獨喜餘畫,遂欣然贈之。丙辰十月,璜記於寄萍堂。”

齊白石這段話中所提到的文肅公,即為晚清另一位湘潭名臣、黎澤泰先祖黎培敬,字簡堂、開周。黎為咸豐十年(1860年)進士,選翰林院庶吉士,散館授編修。此後曾出任貴州學政、貴州巡撫、漕運總督、江蘇巡撫等職。

與胡適一起編撰《齊白石年譜》的黎劭西(錦熙),也是齊白石的發小。據其考證,齊白石在這段時間曾客居黎澤泰家,對其收藏的張世準畫作反覆臨摹,為其畫學淵源之一。

在某拍賣公司網站有一幅傳為張世準的《策杖觀雲圖》,尺幅為縱23釐米、橫27釐米。鈐印:臣、淮、荊門王氏珍藏金石書畫之章。畫幅右上角有題識:摹大滌子意。此圖風格可見,張的山水畫風格,源自石濤一派。

幽居湘潭8年時期,年過半百齊白石所做的3項補課和自我修煉

張世準(傳)《策杖觀雲圖》

幽居湘潭8年時期,年過半百齊白石所做的3項補課和自我修煉

張世準(傳)《策杖觀雲圖》局部

在這段時間,齊白石對徐渭、八大、石濤這些極具個性的畫家極為推崇,“恨不生前三百年,或為諸君磨墨理紙,諸君不納,餘於門之外,餓而不去,亦快事也。”從他們身上,他開始逐步形成自己的山水畫語言、圖式,其構圖新奇、墨色淋漓、用筆放縱自然。

其三,與自然對話,向造化學習。

在清末、民初這幾年中,齊白石少於應酬,也無經濟壓力,閒居於自己“寄萍堂”中,他此時並沒有料到日後他還將定居北京,其藝術境界還將進一步昇華,而這養分,則直接來自家鄉閒居時所感、所察和所悟。

家鄉的山水、花鳥、魚蟲,成為他創作的主要題材,這些畫面充滿質樸自然的生活氣息。在體味大自然之餘,他還親自動手種植了三百株果樹。在此前的文章中,曾介紹過的齊白石種梨一事,便發生於這段時間。

幽居湘潭8年時期,年過半百齊白石所做的3項補課和自我修煉

齊白石《豆棚人家》

齊白石無論在詩文、還是畫作中,其在湘潭長期居住過的三處地方:星斗塘老屋、百梅祠、茹家衝的寄萍齋,都反覆出現過。比如他在晚年這首《題畫芙蓉憶百梅祠》,就充分體現他對故鄉的情感:“芙蓉花發詠新詩,故園清平憶舊時。今日見君三尺畫,此心難捨百梅祠。”

此後的齊白石,在成長為一位文人畫家的同時,並未忘記將家鄉這些帶著泥土味的花鳥魚蟲帶入藝術的世界,以其單純和質樸征服了整個畫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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