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弛评《1789年大恐慌》|理解法国革命中的农民

“无可挑剔”但“单调乏味”的讲述者《大恐慌》:一部不好读的名著心态史与《大恐慌》的洞见几点商榷

《大恐慌》出版近一百年了,但是学界关于恐慌的新研究并不太多,在史料与细节方面对勒费弗尔的修正更少。不过,如果从整体上看,我觉得还是有几点可以商榷。

首先,勒费弗尔对1789年夏初“市镇革命”谈得很少。熟悉大革命的人都知道,内克被免职,尤其在攻占巴士底狱消息传开后,外省民众就开始不听中央号令,自己行动,抢夺武器,官员逃走。所以,出现了权力真空,制宪议会还没有那么大的威望,国王也没法发号施令,地方政府也陷入瘫痪。这是大恐慌的背景。为什么他不谈?因为如果强调这一点,那么大恐慌中的农民实际上就成了“暴民”“乱民”,这就回到勒费弗尔所反对的传统偏见。那么,权力真空这个因素重要吗?我觉得至少不可忽视。1791年瓦伦事件后,法国情况和1789年夏天很像,风声鹤唳、人心惶惶,而且流亡在外的贵族的确开始征集队伍,准备打回法国。但是,没出现恐慌,除了去年收成不错外,还有两个主要原因,第一制宪议会很有威信,保持了威权的态势,第二已经组建了新的地方政府和国民卫队,秩序维持得不错。但这些因素在1789年都不存在。

第二,勒费弗尔认为大恐慌孕育了反贵族的情绪,也就是说从1789年夏天开始以“国民”自居的第三等级与贵族已经构成了水火不容的对立阶级。我认为,勒费弗尔强调这一点,原因在于他想从农民的骚乱中找到进步价值,尽管这不是他们的主观愿望,但却是他们行动带来的客观结果。不过,人们是否在1789年开始就认为要废除贵族等级,很难说。一方面,在勒费弗尔自己提供的材料中,农民真正把矛头指向贵族的并不多。另方面,近期的研究表明大恐慌中农民不仅对付贵族,而且对付一切他们厌恶的人,包括当地的教士和富农。塔克特证明,贵族阴谋论说法在外省不多见,只在巴黎及其周边地区比较流行。实际上,这两种观点代表了对1789年的不同看法。勒费弗尔认为这是革命的转折点,无论是对领主的仇恨还是对贵族的仇恨,都在这个阶段得以孕育。塔克特则不这么看,他觉得革命的情绪是在革命中慢慢诞生的,需要一个过程,1789年不是断裂,而是延续,当然延续中孕育着断裂,从《革命者的诞生:法国国民议会的代表及其革命文化的诞生(1789—1790)》直至最新的《恐怖的降临》(中译本:《暴力与反暴力:法国大革命中的恐怖政治》,山西人民出版社,2019年3月出版),塔克特一直都这么认为。这个问题从来都是革命起源研究的核心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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