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佩孚在北平做寓公,把名分看得多重?不投敵不下野,保留八大處

前幾日寫了一篇吳佩孚,未盡興,今日再來回望北洋,神交玉帥。

吳佩孚在北平做寓公,把名分看得多重?不投敵不下野,保留八大處

時代大勢,洶湧向前,舊關公難敵北伐軍。

1926年8月,曾經的中國最強者吳佩孚在汀泗橋和賀勝橋的血戰中,終於拼光了嫡系家底,一敗塗地。

成王敗寇,走投無路下,他只得率領親信隨從乘船逆揚子江而上,向四川退卻。還好,當時雄踞四川的楊森乃知恩圖報之人,因而他才在三峽口上的奉節白帝城找到一個暫時的安身之所。

當時的巴山蜀水,派系林立,暗箭四伏,吳佩孚在此安身並不輕鬆,他的內心很悲愴,悲愴亦難消融他的孤標傲世。

不同於北洋其他梟雄人物,秀才出身的吳佩孚頗具文采,昔日在風雲潮頭上,他與京城北洋中樞的電報戰是何等的氣吞山河,忠義豪邁,然而到了眼下這般境地,他剩下的也只有借詩審視、哀嘆自己——

“曾統貔貅百萬兵,時衰蜀道苦長征。疏狂竟誤英雄業,患難偏增伉儷情。楚帳悲歌騅不逝,巫山 悽咽雁孤鳴。匈奴未滅家何在?望斷秋風白帝城。”

千里之外的日本人聞訊,嗅出了吳佩孚不甘的心境,以為有隙可乘,遂派第一遣外艦隊總司令荒城二郎和海軍駐滬特務機關長佐藤秀乘快艇逆水而上,專程登上白帝城拜訪吳大帥。

日本人表示,願提供私人借款一百萬,無償贈予十萬支步槍、五百門鋼炮、兩千挺機關槍連同彈藥,支持他東山再起。

然而,吳佩孚卻不屑一顧地堅決表示,過去我曾有槍何止十萬,有錢何止百萬,可見成敗並非槍炮與金錢。我如願引外援借外債,何必待到今日!中國的事應該由中國人自了。

風光無限時,拒蘇俄;窮途末路時,拒日本。

有這樣傲硬的骨頭,註定了吳佩孚風雲過後唯有悲情,但悲情之下,對於中國傳統道德價值觀中的忠義、名分,在那樣一個豺狼虎豹競相逐利的亂世,少有人會像他那樣,對此的堅守竟能固執到悲情不顧的程度。

吳佩孚在北平做寓公,把名分看得多重?不投敵不下野,保留八大處

不講虛言,忠義落到最實在處,便是對名分的敬重恪守。

何為名分?

君臣、父子、夫妻、上下、尊卑、主從,即是名;而相應的責任、義務、擔當即是分。

在中國傳統道德價值觀中,名分一定,不容挑戰,更不容更改。

不妨來看看吳佩孚在這最實在處,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在吳佩孚權勢如日中天時,誰都知道,只要想幹,取代曹錕更上層樓,他是有能力做到,而且有條件做成的,但吳佩孚卻一生將曹錕視為“主公”,即便對方冒天下之大不韙,賄選總統,他在實際行動上還是隨同曹錕一同跳進了火坑,最終成了庸主的“陪葬品”。

該怎麼評價這份愚忠呢?

嘲笑的是功利之人,敬惜的是正統君子。

而在吳佩孚那裡,大概也可以這麼看,有什麼比做一個“無愧己心”的正統中國人更值得的呢!

另一事,也能看到吳佩孚對中國傳統“名分”的恪守。

在個人生活上,吳佩孚其實是個滄桑苦命人。十五歲那年,吳佩孚的父親去世不久,母親即為他訂下了一門親事,對方是蓬萊小戶人家的一塊碧玉,姓宋,只可惜,宋家的女子還沒等到過門,即染病過世了。

一年之內,兩亡人,在那個時候,吳佩孚的命運不可謂不苦。讓宋家欣慰的是,吳佩孚發跡之後,一直以從未見過面的宋氏為原配,併為之爭取了“一等勳爵夫人”的榮耀名號。

為了延續香火,三十歲之後,吳佩孚在母親的堅持下這才續娶了家鄉一位李氏女子,算起來,李氏算是他真正的原配。但吳佩孚的個人生活並沒有從此如意起來,李氏始終沒能為他生下孩子,而且家中的婆媳關係也不好,於是乎在母親的強勢操辦下,他不得不納了一房妾,也就是後來陪伴他幾十年的張佩蘭。

值得一說的是,李氏鬱悶病故後,吳佩孚始終心懷愧意,他曾對身邊的顧問說過,將來武力統一中國以後,欲往峨眉山皈依佛門,為戰死的眾多將士和李氏的亡靈超度。

顧問問他,那張夫人怎麼辦?

吳佩孚說,張乃第二夫人,不值一提。

由這個細節可見,吳佩孚骨子裡的名分之守何其傳統、何其頑固。

可嘆的是,張佩蘭隨吳佩孚多年,亦從未懷有身孕,今日看,這當是吳佩孚的問題,但那時看確是老天對他不公,讓他無後,但即便如此,吳佩孚此後再沒染指過其他女人。

吳佩孚在北平做寓公,把名分看得多重?不投敵不下野,保留八大處

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吳佩孚以大局為重,終於放下了殘存的抱負,從西北迴歸北平,可即便虎落平陽,他對心中所持的名分,依舊倔強地固守著。

對北平,他還是沿用北洋時代的稱呼——北京。

這意味著他雖能做到以大局為重,但內心絕不更改昔日的秩序。

另一點更讓世人感嘆。

他是曾經的中國最強者,士可殺不可辱,迴歸北平做寓公可以,但不可言下野。為此,他住進北平什錦花園時,不光帶來了所有的家眷,而且帶來了全套的幕僚機構八大處,即政務、參謀、秘書、交際、軍法、軍需、軍醫和副官八個處,外加龐大的衛隊。

在當年的北平,吳佩孚什錦花園的衛隊可謂是一道扎眼的奇景,他們佩戴的既不是“國軍”的統一帽徽,更不是日後“華北治安軍”的漢奸徽章,而是一體嵌著“孚威”兩字的特殊徽章。

對名分的堅守,到這裡就成了當時罕見的傲然與硬氣了。

然而,用傲然的硬氣來堅守心中的名分,吳佩孚在當時也遭到了許多的非議,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有人評價說,當時的北平實乃鬼域之地,吳佩孚為何不能像段祺瑞那樣,超然南下,成全自己的大節。他難道真的沒有待價而沽,繼而與日寇苟合,東山再起的汙濁野心?

作為後世之人,此處我們就不來評議這一誅心之論了。

身在確如鬼域之地的北平,當時的吳佩孚多數時間只能以足不出戶,沉默如山來應對這些非議以及非議背後漢奸、日本人對他的輪番拉攏。

但當日本人越俎代庖,直接將一場暗藏險惡用心的記者招待會安排進什錦花園時,吳佩孚再無法用沉默來應對,來固守。

吳佩孚在北平做寓公,把名分看得多重?不投敵不下野,保留八大處

那一天,一身中國紳士裝束的吳大帥拿起日本人的油印稿,看了一遍後,他將那險惡的稿子丟棄一邊,擲地有聲地說,唯“平”乃能“和”,“和”必基於“平”。本人認為,中日和平,唯有三個先決條件:一、日本無條件自華北撤兵;二、中華民國應保持領土和主權之完整;三、日本應以重慶為全面議和交涉對手。

說完這三條主張,吳大帥又對翻譯厲聲加了一句,“斷乎不容更改”。

吳氏後人說,嚴詞拒絕日本人後,子玉公自知結局兇險,靜夜裡,他寫下了憂憤的絕筆詩——

“欲將詩酒遣良時,遙望南天淚已垂。一語寄君應努力,滿盤棋局仗誰支?”


吳佩孚在北平做寓公,把名分看得多重?不投敵不下野,保留八大處

1939年12月4日,北平大雪。

前兩日,吳佩孚因吃羊肉餃子,被一塊骨渣子硌傷了牙床,不得不拔除一顆病牙,但幾天過後,病痛非但沒有消減,相反腮部紅腫,疼痛難忍。

此時,若吳佩孚肯去東交民巷內的德國醫院醫治,這一死劫他多半是能渡過去,但因為寧死不肯違背曾經立下的承諾,不進租界,不結交外國人,結果把日本人引來了。

日本醫生用手術刀在吳大帥浮腫的右腮下氣管與靜脈的部位,一刀割下,血流如注,吳大帥頓時就氣絕了。

噩耗傳出,什錦花園內一聲嚎啕:“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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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帥的喪事是按照中國傳統舉辦的,他身披道氅,足登雲履,以全道裝入殮,左右手各置一枚棗子大小的金銀元寶,身邊置放著生前看重的獎章和一方象徵高潔德性的白玉扳指,枕畔放著生前未完成的一尺多厚的《春秋正文註釋》。

大帥的棺材是在萬益祥木廠找到的,號稱北方第一棺,要價一萬一千元,老闆聽說是吳大帥要用,僅收了七千五百元。

由於時處非常時期,吳大帥沒能歸葬蓬萊祖墳,他的靈柩暫時停在北平鼓樓西拈花寺東跨院,借地建造了三件大頂殿式北房,名曰武聖祠。

1940年1月24日,大帥移靈的日子,六十四人抬棺,萬人空巷。

耐人尋味的是,在這蓋棺定論的悲情時刻,各方對吳佩孚都表達了崇高的敬意,這對一生崇拜關羽、岳飛、戚繼光的吳大帥而言,足可含笑九泉了。

吳佩孚在北平做寓公,把名分看得多重?不投敵不下野,保留八大處

只是吳大帥的身後亦是動盪亂世,這讓他的陵園中始終只有一座形似碉堡的孤墳,而這座孤墳幾十年後也被搗毀了。

說到這裡,不想再講滄桑世道,只想說一說那位自願為吳大帥守墓的部下。

據說這位守墓人是吳大帥手下的一位師長,他在吳大帥蒼涼的孤墳旁建了兩間丙舍,默守著故主的一把枯骨,春秋倥傯幾十載,不惜黑髮人熬成白頭翁。

在孝悌忠信禮義廉恥漸行漸遠的時代,這何嘗又不是一個傳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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