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涼（關中）方言：“碎娃”“死氣”的正確寫法

秦玉龍/文

能看出其中哪些方言字詞是錯誤的？

引言：

甘肅平涼方言屬中原官話——秦隴片（秦語）——西府小片。通俗講，秦隴片是中原官話的一個分支，主要分佈在陝西省漢中、寶雞、長武、延安等市縣局部區域；寧夏回固原、彭陽、涇源、隆德；甘肅慶陽、隴南、隴西、天水、敦煌等市縣局部區域；青海西寧、門源、湟源、化隆等市縣局部區域；四川九寨溝。

西府小片即西府方言。西府，陝西關中平原西部的泛稱，常指寶雞及其周邊部分地區。

西府方言屬關中方言，大致範圍包括今天的寶雞市三區九縣、咸陽部分地區以及甘肅東部天水、平涼、慶陽和寧夏固原地區。至今，西府方言仍保留有古老濃重的口音，如下（xià ，西府方言讀hà ）、重（zhòng，西府方言讀cheng）、坐（zuò，西府方言讀cuo）、小（xiǎo，西府方言讀suī，同蕞）、白（bái，西府方言讀péi）、豬（zhū，西府方言讀zhi，同彘)、 如（rú，西府方言讀rí）、去（qù，西府方言讀qi）、拿（ná西府方言讀lá）、色（sè，西府方言讀sěi）等。

此碎非彼碎，錯別字。

平涼(關中)方言把“小”一般都說成“碎”，如“你這東西太碎咧！”

這裡的“碎”，不是指東西破碎，而是說東西太小。還有如碎娃、碎大、碎媽、碎碗、碎㞞、碎東西、碎個子、人碎鬼大、碎不棗棗等，也有人寫作“歲”。

平涼人常說常用這些詞語，但這些我們用了人老幾輩的方言字詞怎麼寫，哪個字才是正確寫法，半瓶子來給大傢伙分析一下。

先說“碎”，其原義是指完整的東西破壞成零片或零塊。譬如碎石、砸碎、碎裂、碎布、瑣碎、嘴碎。但查遍各類詞典，“碎”字並無“小”之涵義。不過，在《辭海》中有一條釋義補充：碎，陝西方言“小、微不足道”的意思。並舉例說明：碎碎一個事情——小事一樁；碎女子——小女孩；碎娃——小孩子。引證出處為明代賈仲名《金安壽》第一折：“自家女真人氏，叫做金安壽，嫡親的兩口兒，別無甚碎小。”這裡的“碎小”，是指“家中的兒女”。

再說“歲”，原義指木星、年、年齡、歲月、時光。如歲首、歲暮指年頭年尾。歲數、週歲指年齡大小。歲月、又一歲指時間、時光。筆者查遍各類版本大小字詞典，沒有看到“歲”字原義與“小”有關。不過與“碎”字一樣，它的釋義中也有一條補充：歲，關中方言“小”的意思，如碎大、碎娃、碎碗。

你要問了：既然字詞典都說“碎”和“歲”也可以代指“小”，我們日常使用寫作時用“碎”和“歲”沒啥問題吧？

此言差矣。字詞典之所以收錄方言字詞並加以解釋說明，是基於民間日常使用的習慣，故而收錄，並不代表這個字詞應用的準確性。按照“就義不就音”的方言記錄書寫原則，筆者認為平涼話常說的“碎”字，正確寫法應該是“蕞”。

蕞，讀音zuì，原義指古代演習朝會禮儀時捆紮茅草立放著用來標誌位次，引申為叢聚的樣子。作為形容詞，表示東西小的意思。如蕞爾小國、蕞爾小邦，指比較小的地區或邦國。現今保存最完整最古老也是最重要的一部韻書《廣韻》記載：“蕞，小貌。”意思是小的樣子。再來看古文裡的例證：《左傳·昭公七年》：“鄭雖無腆，抑諺曰蕞爾國，而三世執行政柄。”這句話的意思是鄭國雖然是小國，畢竟政權已延續了三世，莫輕視它。其中“蕞爾”就是小的意思。嵇康《養生論》：“夫以蕞爾之驅，攻之者非一塗。”這裡的“蕞爾”，形容一個人很渺小。《舊五代史》：“凝式體雖蕞眇，而精神穎悟，富有文藻，大為時輩所推。”意思是楊凝式雖然身材矮小，但才華出眾，為時人所敬重。這裡的“蕞眇”，便是矮小的意思。

有人要說了：這個字念“zui”不念“sui”。的確，蕞字讀音與平涼方言sui字讀音有差別，這是因為在長期使用過程中，方言詞語發生變音所致，即聲母或韻母發生異變，如果按照方言發音書寫記錄，會給後人或不瞭解平涼方言的人造成誤導，以為“碎娃”之義是指身心破碎了的娃娃，而不是“小娃娃”，這是目前大多數平涼人在書寫方言時都會犯的一個錯誤——就音不就義。要知道，漢字是表意文字，其意義與字形表裡相關，一定的字形表示著一定的意義。如果記錄書寫方言詞語所用的字詞與它的意義不一致，就會使該詞語失去理據，變得無法理解，甚至會誤導讀者望文生義，以訛傳訛。

例如，我們把食物黴變腐臭稱作“si qi”，有人寫作“死氣”。可是，“死”的字義是“死亡、失去生命”，如果按照“死氣”的字面意思去理解，就會把“食物黴變有異味”理解為“死了沒氣了或陰暗沉悶的空氣”。其實，死氣的“死”是“餿”的音變。所以，地方誌或方言類文章在記錄書寫時，應該寫作“餿氣”，後人在閱讀時就會很方便的理解是指食物因黴變而散發出的酸臭味。

在平涼及關中西府部分區域，有沒有把zui變音sui的依據呢？我認為有。在平涼崆峒區以及部分縣域方言中，“zui”、“sui”通讀的現象還是普遍存在的，例如把給娃娃“過歲（過生日）”有些地方就讀為“過zui”。

鑑於以上理由，筆者的結論是，平涼（關中）方言裡的“碎娃”也非“歲娃”，正確寫法應該是“蕞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