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漢堡車行三個小時左右，主人告訴我，進入原東德地界了。
遠處山是一脈相承，腳下地是密不可分，平原連著平原，土壤還是一樣顏色的土壤，只是上面無論自然的東西，還是人為的東西都突然、明顯和西德不一樣了。如同我們從江南到華北。我們這是地理差別，他這裡是制度決定了不同的景象，就算你在同一片土地上，就算你是同一個民族，一個語言，一個文字。雖然統一了多年，差別還是沒有癒合。西德這邊是自由生長的多種樹木，而且茂盛蔥鬱，連綿不斷；東德這邊鮮明不同的出現排列整齊的白楊樹，但乾枯單調，斷斷續續；西德這邊鄉村別墅色彩鮮豔，寬敞高大，東德這邊色彩晦暗沉悶，矮小逼仄，感覺什麼都營養不良。走進一個小城鎮，樓房街道也沒有西德的整潔時尚，而且還有不少爛尾樓，有的半截子就停了下來，有的框架好了，放在那裡風吹雨打，多年沒有裝修。看來統一以後，西德的援助，對於它多年的虛空虧損依然杯水車薪。街道上不少人像剛被水淹過似的，眼睛無神都不知他們想望什麼東西，他們的眼裡好似什麼景象也沒有。站那兒似乎也不知要往哪兒走，從服裝的樣式和麵料上，從精神面貌上看就明顯地分出一個德國東西方的差異。
有一個人拉著和自己一樣老舊的手風琴，領子上腦油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語言不通，音樂相通，我聽出他拉的是蘇聯老大哥時代的《喀秋莎》和《小路》，拉的真不錯，有點原汁原味的感覺，在中國有這水平完全不愁飯吃，隨便辦個興趣班就可以小康。旁邊跟著唱的人也有五六十歲吧，顯然他們在回味自己年輕的時代，也是對歷史和現實錯綜迷茫的表達吧，他們臉上始終一個表情，旋律都很悲愴深沉。我們看上去就感覺是乞丐。雖說西德街頭也有這種表演，吹號打鼓拉琴都有，但他們搖頭擺尾，嬉皮笑臉，向行人拋媚眼，飛吻，點頭，娛樂成分為主，顯然是在玩樂。我佇立注目，他向我示意一起唱，主人說，不要跟他們囉唆。這些多少都受點刺激。正說著，拉手風琴的那個人停了下來，從腿下掏出一瓶酒喝了幾口，用手把嘴一抹，再拉。看來是個酒鬼。他們是在懷舊，也顯然他們對未來沒有信心，沒有信心就懷舊，懷念當年的青春，也許還有春風得意的歲月。與時俱進對於懷舊的人談何容易！而有正能量的人，懷舊正是為了更好地面向未來。
很多悲劇，都是人為的悲劇，差別，是人為的差別，難怪柏林牆的電網和機槍也擋不住他們投奔自由民主繁榮的西德，難怪和西德統一時，東德人沒有牴觸歡呼雀躍，一拍即合。原來統一是那麼簡單容易。
作者簡介:許衛國 江蘇泗洪人，編輯記者 文藝編導、 文旅策劃、文化管理。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戲劇家協會會員、中國少年兒童文化藝術基金會特約作家、中國鳳凰智庫專家組成員等；曾獲得國家、省、市多種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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