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可能是这样的吧？
提起老宅，可能是这样的吧，我想——
泥土成堆，烧制成砖。
高高的房梁，上面堆积了生火的扬尘灰，可能，房梁上还挂着满满的腊肉。
房间的雕花木床，绷子做的床垫，弹性极好，是儿时的乐园。
老宅前总有一颗橘子树，我怎么也等不到橘子熟，于是关于橘子的记忆，就是极酸极酸的。
还有河，弯弯曲曲的围绕了老宅，用竹子编制的渔网，捕到的鱼个头总令人失望。
网上面大红的李子柒，很多城市的人羡慕她的生活，而她的生活，是我老家的常态。依山而住，偎水而生，两只手创造一切。一切中，当然包括房子。于是，那丑丑的，黄不溜秋的土房子，就是我的老宅。房子上的瓦片，黝黑黝黑，和黄土墙一起，仿佛就在山野间，很久很久。
连同人，也是很久很久，雨天穿蓑衣，烈日扛锄头。农家人，卷起的裤脚，露出风霜的腿肚子，可以看到泥巴结痂，或是水蛭的痕迹。
我记得，老宅的门槛上，有一节突出的钉子尾巴，小时候我总和它比高，却总是输。偶然一天我突然比赢了它，却发现，原来它那么那么矮。就好像，我以为，老宅并不老，回过头看，却发现它早已经风烛残年。
可能是这样吧，老宅都是人最深的记忆，很温暖，很陈旧，很怀念。
二、那块坪
如果非要我说，老宅于我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东西。我最喜欢的，还是宅前的晒谷坪。
难得一见的水泥地，在三伏天可以看到上面白色的热气。各种东西都逃不过，不单只是刚打下来的谷子，还有红色的辣椒，经过暴晒失去绿叶素，变成白色，来不及等它干，就会偷偷吃上一口。好辣~！井水下肚，肚子痛上三天少不了，可我还是孜孜不倦的偷吃这难得的美味。当然还有茄子，黄瓜，苦瓜……一切多余的瓜类，统统交给太阳。
还有一些奇怪的操作，比如泥鳅，放在坪上暴晒，也可以起到烧烤的效果，加点盐就能入口，味道意外的好吃。
晚上，燥热褪去，躺在竹床上，脚边是蚊香，头顶是漫天的繁星。很多人说要专门去看的流星，我一个晚上可以数到十几次~
茶余饭后的八卦作为餐后的甜点，最后登场的是西瓜，塞满了肚子才好沉沉的睡去。
当然，还有坪旁边的各种不知名的花，没有人打理却长得很喜人。花朵摘下来，打成汁，涂在指甲上，也是美美哒。
三、有人躺着了
我不知道老宅是什么时候离开我的，就好像我都不知道住在老宅的老人们，是什么时候离开我的一样。
我记得老宅的灯，是最原始的那种灯泡，时间久了上面有一层油迹和动物的烧干的尸体。我也记得老宅的餐桌，带有四个抽屉，外公的手电筒在里面。我还记得房间的梳妆台上，有一面镜子破了一个角，外婆的发夹，就是那种黑色的细长发夹，总在镜子旁边整整齐齐的放着。
可我不记得是，在这个房子里的老人，是什么时候，真正的离开我。
好像，是有人，在某个晚上，身上盖着被子，不知寒凉的躺在地上。
我当时想，地上那么冷，老宅的地其实就是泥巴地夯实了，湿地那么重，怎么人躺在地上，不会冷吗？
原来，人真的有不会冷的时候，原来灵魂偶尔也会在老宅，而不是上天唱歌。
人老了，老宅也老了。
老宅甚至衰老得比人还要快。木质的家具在迅速的腐烂，在阴雨天结出了形状奇特的蘑菇。我也不知道，这是新的生命，还是旧的生命，是旧的结束，还是新的开始。但总之，老宅老了。
当一次，又一次，人开始躺在地上的时候，老宅就像是上了发条一样衰老。长出了白发，长出了皱纹，内脏开始衰竭，它发出了叹息，没有获得回应，所以很无奈的走进的时光的泥沼里，就再也没有出来。
四、新的故事吗？
老宅老了以后，变得很干瘪，年久失修，仿佛被遗弃了一般。
这，就是老宅的最新故事。
是的，我绞尽脑汁，我想，这就是老宅的最新故事。
村里年轻人都走了，陪伴老宅的是和老宅年纪一样大的老人们。
年轻人回来，带来一阵热闹，说一说城市的生活，说一说生活的不如意，就是老宅的最新故事。它本该是一个承载记忆的地方，现在却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倾听者和旁观者。
这是老宅的最新角色。一个很全新的角色。
我们摸一摸它，嗅一嗅它，然后我们又再次离开它。
我们说着想念它，在梦里梦见它，却再也不会为它停留，不会在它身体里久住。这，可能就是老宅的最新的故事。
这个故事里，老宅并不开心，大家都能感觉到它的悲伤。但这个故事里，没有人回头，大家都如此行色匆匆，无法停下脚步。
老宅就更加衰老了，衰老中带有一丝的欣慰，它似乎并不为了自己的衰老而悲伤。它等了很久，等一场欢闹，然后它又沉默很久，等下一场欢闹。
新的故事里，老宅不是主角，我也写不出关于它的新故事。它就是如此陈旧，陈旧在记忆十年之前。
閱讀更多 簷下之聆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