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周昭王之死,看周王室伐楚之由及失敗原因

縱觀西周歷史,周王室對楚國征伐的詳細記載相對較少,但並不證明,被周天子稱為“蠻荊”的楚國,對周王室的威脅相對較小。恰恰相反,在西周中後期,楚國越來越對周王室構成了巨大威脅,周昭王、周宣王兩位周天子在伐楚中遭遇的慘敗,正是說明了這一點。

史書中記錄周昭王伐楚失敗時說:“喪六師於漢”、“南巡不返”(《竹書紀年》),也就是說不但西周軍隊全軍覆沒,而且周昭王也因此戰而死。之所以史書對周王室這次伐楚沒有進行詳細記錄,有很大方面的因素,是出於對周王室失敗的避諱難言,由此也更能說明此次失敗對周王室的打擊之大。

從周昭王之死,看周王室伐楚之由及失敗原因

伐楚之因

周王室針對蠻夷之國的特殊分封制度,是楚國對周王室歸屬關係薄弱、以至不願歸服之重要因素

  • 在西周之初,楚國對於鞏固周王室的集中統治,還是起到非常積極的推動作用的,這也與楚國在發展初期的自身實力有限有關。

以楚國初期的發展水平,一方面無法與周王室抗衡,另一方面,也有賴於依靠周天子的力量獲得更大發展。

楚國對周王室的歸服態度,以及楚國依賴周王室得以發展,可以從周文王、周成王時的兩件事看出來:

周文王時,“太顛、閎夭、散宜生、鬻子、辛甲大夫之徒皆往歸之”(《史記》),這裡的“鬻子”,就是鬻熊,是楚國的君主,當時是以“子”的身份歸服於周王室,在隨後的翦商大業中,楚國應是對周王室起到了輔助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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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周成王時,楚國依賴周王室的支持,正式有了自己的分封之地,“熊繹當週成王之時,舉文武勤勞之後嗣,而封熊繹於楚蠻,封以子男之田”(《史記》),鬻熊的重孫熊繹得到周天子的分封,應是與鬻熊對周王室的貢獻有關,正是由此次分封,楚國才正式立國。

但也從中可以看出,周成王雖然對楚國進行了分封,但在分封待遇上,楚國這個既不與周族同姓、又無姻親關係的小國,其“子男之田”的不過百里的分封面積,還是遠遠不能與齊、晉、魯、衛等諸侯國的待遇相比,正如《左傳》中後來子革對楚靈王所言:“齊,王舅也,晉及魯、衛,王母弟也。楚是以無分,而彼皆有。”從這段話中可以看出,楚國對於周成王的分封,內心還是有意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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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楚國對周王室的不滿,還出於被周天子邊緣化的身份。

周成王召集諸侯參加會盟,楚國也在參加之列,但在會盟中,因為楚國被視為“荊蠻”,被安排看守火堆,即“守燎”。

昔成王盟諸侯於岐陽,楚為荊蠻,置茅蕝,設望表,與鮮牟守燎,故不與盟。(《國語》)

楚國國君雖然參加了會盟,實際上卻沒有資格坐到正式坐席上,地位與鮮牟這樣的東夷一樣低下,這使楚國感到受到很大歧視。在周王室對楚國的長期冷落與歧視中,這種不滿,強烈地表現於後來幾位楚君的所言所行。

比如在周夷王時期的楚君熊渠,乾脆自己將三個兒子封為王,並說:“我蠻夷也,不與中國之號諡。”(《史記》)這句話的意思,一方面是對周王室權威發起了公開挑戰,另一方面,也反映出楚國對周王室分封制度已不抱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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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楚君熊通,直接向周王室提出了提高楚國政治待遇的要求:“我蠻夷也,諸侯皆為叛,相侵或相殺。我有敝甲,欲以觀中國之政,請王室尊吾號。”從楚國這位國君的言語中,可以看出其擴張目光已經不侷限於江漢,而是想與中原各諸侯分庭抗禮。熊通的要求沒有獲得周王室同意後,乾脆自立為楚武王。

楚國對周王室統治地位的挑戰,不只是表現於楚國國君的言行,還在周昭王時期對伐楚事件的記錄文字中有所反映。比如在昭王時期的“過伯簋”等青銅器銘文中,記錄有“過伯從王伐反荊”、“王命南宮伐反荊方”等字樣,其中的“反荊”,就代表了荊楚對周王室的反叛之義;正是由於楚國的反叛,周昭王才不得不對此採取軍事行動。

伐楚失敗之雙方內因

周王室以“方伯”代為管理蠻夷的政策侷限性、東南諸夷的長期威脅,以及楚國“得江漢民和”的地理族群優勢,多因素造成的周王室對楚國控制力不斷弱化

  • 周王室分封制建立的統治措施減弱之內因。

在周昭王時期,對於楚國擴張的控制手段,基本上還是兩個辦法:

一個辦法是,在南陽、漢陽一帶分封諸侯,以遏制楚國向北、向東的發展,主要包括鄧、鄀、谷、盧異姓諸侯和隨、唐等姬姓諸侯。

這種辦法,在楚君熊繹“篳路藍縷,以處草莽”(《左傳》)的楚國初創階段,有著明顯的效果,楚國能夠服從於周王室統治而定期朝見周天子。比如在陝西出土的西周初期甲骨文中記有:“曰今楚子來告”,即說明楚國國君當時被周王室稱為“子”;這與《史記》中記載的“鬻熊子事文王”的記載,是一脈相承的,說明了楚國對周王室的長期服從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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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辦法是,當週王室分封於南方的“方伯”對楚國等蠻夷之國失去控制力時,就需要周天子派出王室“六師”進行征伐,必要時就要周天子親自出徵。這種情況,在周昭王之前的周公、周成王時期都有先例:

周公相武王誅紂。伐奄三年討其君。(《孟子》)

周公立,相天子,三叔及殷、東、徐、奄及熊盈以畔。(《逸周書》)

王伐錄。(成王時“大保簋”所載)

從西周以來對東方南方大小部族的征伐頻度和難度看,周王室東部南部的威脅始終存在,究其原因,與殷商舊族及同盟部族對西周的長期仇視有一定關係。

當成王踐奄、周公東征,殷人及其同盟部落如東夷族團的徐、淮夷等,部分避往江漢一帶。比如周公東征時所伐的“徐”,到了周宣王時,再次叛周。由此點而看周昭王的“南巡不返”之因,除了與直接征伐楚國有關,還應與江漢一帶的東夷族團有關:

皆雲漢濱之人,以膠膠船,故沒水而壞,昭王溺焉。(《史記正義》)

還反及漢,梁敗,王及祭公隕於漢中。(《呂氏春秋》)

不管是用膠膠船的漢濱之人,還是破壞橋樑的“漢”人,按史書所言皆不是楚人,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徐”等江漢一帶的部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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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由於周王室對東夷部族長期以來的屢徵不服,才使得東部南部所分封的“方伯”威懾力也相應減弱,對周王室分封制度本就不滿的楚國,趁周王室疲於應付東夷部族叛亂之機,也開始挑戰周天子權威。周王室所面對的東夷與楚國的共同挑戰及缺乏足夠的重視,讓江漢之宿敵有了可乘之機,是此次失敗的重要因素之一。

  • 再看楚國是有著怎樣的實力,才能使周天子的征伐如此慘敗。

經歷幾代人的艱苦開拓,楚人的勢力範圍已有了非常大的拓展,而且在這一時期的的幾代楚國國君,都有著艱苦奮鬥、開拓圖強的精神。

比如被周成王分封的楚君熊繹,“闢在荊山,篳路藍縷”,由楚國國君作表率的這種艱苦開拓精神,一直延續到楚君若敖、蚡冒,《左傳》中記載其事蹟,依然用到了“篳路藍縷”:

訓之以若敖、蚡冒,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箴之曰:民生在勤,勤則不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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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周昭王時期,楚國開拓山林已取得了非常顯著的實效,這從楚國有著豐富的“金”(即是銅)可以證明。在記錄周昭王伐楚的青銅器銘文中,多次提到了“孚(俘)金”,即獲得了青銅之類的戰利品,如“過伯簋”記載的“過白(伯)從王伐反荊,孚(俘)金,用作寶尊彝。

再由此推斷,楚國的青銅冶煉技術也取得了很大發展,在應用到戰爭裝備中,對楚軍的戰鬥實力也必將起到提升作用。

  • 楚國在南方得以快速發展,並逐漸敢於挑戰周王室權力,還有“得江漢間民和”(《史記》)的地理族群優勢。

楚國的發展空間,從初期的荊山一帶,快速延伸到長江中下游,並得到江漢一帶民眾的廣泛支持,與楚國推行有利於當地原居民的政策有關,從而更增強了楚國與其他部族的血脈凝聚力。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楚人與長江中下游的越,同為羋姓,《世本》言:“越為羋姓,與楚同祖。”有了這樣的血脈聯繫,再加之楚國國君的所推行的有利於當地發展生產的政策,才讓楚國的對外擴張提供了民眾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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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擴張戰略,在之後的楚君熊渠那裡得以證明:

熊渠甚得江漢民和,,乃興兵伐庸、楊粵,至於鄂……乃立其長子康為句亶王,中子紅為鄂王,少子執疵為越章王,皆在江上楚蠻之地。(《史記》)

如果沒有這種血脈聯繫與政策支撐,楚國的發展也就無法取得這樣的成就。

從周王室長期對楚國的“蠻荊”稱呼,也能反映出楚國對周王室的長期不服從態度,同時,楚國不同於中原的禮義文化制度,使其對於周王室的歸屬感長期處於邊緣化,也讓由此建立的統治關係相對薄弱,當週王室處於盛世時,不會有所影響;一旦外部形勢有所變化,這種薄弱關係即處於崩解危機。

分析西周伐楚之緣由及失敗結果,有周王室之實際威懾力趨於衰弱的因素,也有楚國自身發展過程對外擴張的因素,以及更多的雙方因素和外部因素,導致周天子在征伐之慘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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