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對者”創新工場

“試對者”創新工場

「投條」是創業邦推出的投資領域新欄目,旨在報道VC/PE圈的新動態,捕捉最具前瞻性的新趨勢,對話資本市場的伯樂,洞察最具機會的新賽道,爭做走在時代前沿的瞭望者。


本篇是欄目的第14篇報道。



採訪/Nul Shirlin 曲琳



假如還有選擇的話,是否會有另外的可能性?


“十年之前,放在我的年齡我還會做VC,但是汪華不會,因為他還年輕。”李開復對創業邦記者說完,補充了一句,“他至少還有選擇,我覺得我沒有選擇了。”


他將髮型壓到自己舒適習慣的程度。他穿著沒有皺褶的襯衣,熨燙得一絲不苟的西服服服帖帖地貼合在身軀上,喝水的乳白色杯子上印著“開復”。


“在公開的場合,開復都會穿西裝的,從來都是這樣的。”在李開復離開會議室之後,他的同事笑著說道。他們一直很在意自己給外界留下的形象,他們希望自己在別人眼中的形象是科學、先進和成功的。


“試對者”創新工場

作為一家非典型的投資機構,創新工場有著鮮明的特色和氣質


這家投資機構成立於2009年,從當年國內開風氣之先的孵化器到轉型 VC,從以投資移動互聯網項目著稱到如今其鼓吹的人工智能的 Tech VC,截至今年6月的近十年時間裡,創新工場已經完成了四期美元基金和三期人民幣基金的募資,管理資產規模累計達到150億元人民幣。


在現今位於中關村鼎好大廈的辦公室正門外,一塊巨大屏幕滾動播放著創新工場十年來的投資戰績:截至2019年9月,它共參與了437起投資事件。它投資的創業企業還包括米未傳媒、VIPKID、曠視科技、知乎、Momenta等。目前,創新工場投資的估值超過一億美元的創業公司達到69個。


在十年前剛創辦創新工場的時候,這是一家非典型的投資機構。李開復、汪華和陶寧都沒有投資經歷經驗,移動互聯網浪潮才正積蘊力量,國內的投資人和創業者對孵化器的理念都不甚瞭解。


在過去十年裡,創新工場小心翼翼地規避著錯誤和失敗的可能性,它總是極力尋找著正確——或者至少看起來正確——的答案和選擇。


他們堅信自己解答的過程和方法是正確的,並相信這會引導他們做出對的選擇,得出最優解。


“試對者”創新工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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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起


創新工場這並非李開復第一次創業。


在橡樹嶺高中念高三之前,他和兩個同伴創辦了一份校刊,他們甚至已經設想好了第一期免費然後再來廣告招商的盈利模式。但這份報紙最終因為老師屢次告狀而夭折。


創新工場也不是李開復第二次創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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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開復獲得1979年的“青年成就”第一名


1978年第二次參加了美國青年成就(Junior Achievement)組織的“高中學生創業嘗試”課程,李開復被推選為公司總裁,這家公司最終還被評為當年青年成就的第一名,成為了這一年的年度公司。


1979年畢業時,學校照慣例要選出“將來最可能成功的人”(Most Likely to Succeed),儘管先後被哈佛、斯坦福、耶魯和普林斯頓等學校拒之門外,但李開復還是被同儕選上。


以職業經理人而言,李開復當然是成功的。但是,轉做投資人卻有太多苦衷和難言之隱。


就在創新工場成立不到一年後,《“狗日的”騰訊》一文將矛頭指向了當時最顯赫也是最受爭議的中國互聯網公司身上。在大公司的碾壓壟斷格局下,彼時的中國互聯網環境無論對創業者還是投資者都談不上友好。在大公司既存的領域裡,創業者幾乎沒有多少出頭的機會。


當時,中國互聯網創投彷彿死海一片,然而,一許新風已經吹起。


創新工場成立時,距離第一代 iPhone 問世已經過去了兩年,App Store上線已經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而就在一年後,Android 即將以33%的市場佔有率超越 Symbain 成為最暢銷的移動智能操作系統。


一些敏感的人已經意識到,新的移動互聯網時代來臨了,紅海被劈開,新的藍海市場蔚然浮現。


“當時全中國就只有兩個半是真得相信移動互聯網的,創新工場和經緯它們,我們算半個。”一位曾經在盛大創新院工作過的工程師這樣回憶道。


李開復是國內最早意識到移動互聯網浪潮即將來臨的人,初生的創新工場大張旗鼓地投入其中。


然而,在當時,包括BAT在內的公司對移動互聯網都反應冷淡,整個互聯網市場同樣也安靜地等待著。這樣的大環境裡,在創辦前兩年裡,困蹇的創新工場只投出了十三個項目。


為了積攢足夠積分獲得美國橋牌聯盟“終身大師”認證,讀大三的李開復甚至遠征哈佛耶魯參加比賽。多年以後,他承認,在他和中國的合作伙伴及政府官員交流的過程中,橋牌也成了小小的工具。


創新工場明白這樣的道理,投資如同博弈,就是不斷降低失利風險,最終獲得最佳選擇。


“我們手上的錢一共就只有1500萬美金,哪敢投呀?”李開復回憶起最初的情況,不由苦笑。


在2010年美團第一次募資的時候,創新工場也曾經動心過,但是,一億美元估值下的融資額已經遠遠超過了當時創新工場的基金規模。在2011年創新工場手中成功募集到1.8億美元的第一支美元基金時,美團則已經完成了自己3億美元的C輪融資。


認定移動互聯網趨勢後,創新工場投資了大量的相關項目,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投資人將其當時的投資風格形容為“管他冬夏與春秋”。在他看來,在錨定移動互聯網賽道尋找到合適的賽手後,創新工場便對其他領域、項目和創業者興趣缺缺了。


對創新工場來說,合適的創業者具備了一些普遍特徵,他們都很年輕,有著高學歷或留學經歷,在微軟、谷歌等公司實習工作過。


王俊煜曾是北京大學元培實驗班的免試保送生,後進入谷歌中國負責用戶體驗設計,其後追隨李開復來到創新工場,之後成為豌豆莢CEO。


在2010年,應用匯獲得了創新工場天使輪投資,其聯合創始人兼CEO羅川曾任MSN中國總經理。蔣凡曾是谷歌中國的一名工程師,從事谷歌地圖研發,2010年離職進入創新工場,在面試時就引起了李開復的注意,後加入友盟團隊。


憑藉著對移動互聯網的未雨綢繆和大舉出擊,創新工場成為了這股浪潮的最大受益者之一。對它而言,投資就如同橋牌,為了贏牌,有時候不得不做出“犧牲”。


作為創新工場最早的明星項目,豌豆莢在2016年被阿里巴巴的價格不僅遠遠低於百度收購91無線的19億美元天價,甚至也遠遠低於2014年它完成兩輪高額融資後一度達到的9億美元估值。


“我知道豌豆莢不是我們最成功的投資的例子,但是你去這個公司就會發現它就是一個小谷歌。”李開復絲毫不掩飾對豌豆莢的愛惜。


豌豆莢被收購的同時,Android手機引發的移動互聯網熱浪漸漸平息下來。


蘋果公司2016年的銷售收入和手機銷量也出現了歷史上的首次衰退,到2017年,蘋果App Store發佈的應用數量首次出現下滑,這一年全球智能手機出貨量首次同比跌落。


浪潮重新湧動時,奔流究竟向何處去?


不止是創新工場尋找著這個問題的答案,其他人也在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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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裝的戰場


2015年,股市泡沫的瘋狂與隨後的暴跌,成為一個巨大的分水嶺,只是很多人當時並不知道。


時代的洪流正急劇地湧動著,整個大局已經顯現多年以後才水落石出的端倪。


國家統計局的數據顯示,2015年全國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為30.09萬億元,名義同比增速僅為10.7%,這是自2006年同比增幅最低的一次。2015年全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21966元,較上年增長8.9%,創下自2009年以來最低增幅,而扣除價格因素後,實際增速僅有7.4%。


中國主流群體的收入和消費水平面臨著著一個前所未有的變化拐點,這條高速增長了十多年的平滑曲線開始緩慢墜落。


這個時候,創新工場也察覺到新的變化。

它在文娛項目上前所未有地大舉出擊,投資的項目包括墨明棋妙、有妖氣、絲芭傳媒、ImbaTV 及米未傳媒等。在這一年他們還投資了VIPKID,以及曠視科技、地平線等AI 公司。

創新工場當時的邏輯是,在經濟下行通道逐漸明朗的情況下,人們或許會把更多的精力和注意力投入到文娛產品中去,這些正是新興的中產階層和年輕人群體最熱衷最具消費潛力的產品之一。


“Colin 不喜歡穿西裝,他就不是那種性子的。”一位拼多多早期員工這樣評論道。Colin是黃崢的英文名,拼多多並非他第一次創業,它的前身叫“拼好貨”,一度淹沒在淘寶和京東把持的電商紅海市場中,重新定位下沉市場的拼多多在2015年秋天上線。

黃崢也曾在Google工作過,他同創新工場的不少人還關係頗佳。但謹慎的創新工場還觀望著在自己不熟悉的下沉市場上大展拳腳的拼多多。


“如果再有一箇中國人口紅利與區域紅利疊加在一起,又搭載上消費習慣變化的項目擺在你面前,你會投資嗎?”創業邦問道。


“沒辦法,當時沒錢。”李開復說道,“看懂拼多多模式的時候,已經估值太高了。”和很多投資人一樣,創新工場還在等待戰況明朗,等待自己合理入場的時機。但拼多多狂飆突進的勢頭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問世半年後,拼多多就完成了A輪融資,到2016年10月,它的單月GMV 超過10億元,到了2017年,其總GMV 已經超過1412億元。


創新工場總裁陶寧認為創新工場當時的重心並不是電商投資。


乍看上去,他們的選擇截然不同。但事實上,他們做著同樣的事情,都試圖去重新發現定義新的消費、用戶和市場。


在固有消費市場發生轉變的關口,創新工場在平面維度上投資那些能夠覆蓋更多潛在受眾的公司,而拼多多則是在縱向維度上向下去挖掘那些被忽視消費群體。


“開復他們可能會投出厲害的AI 公司,但是,商業模式不是他們擅長的,這裡面變數實在太大了,他們不喜歡試錯,很安全,但錯過大魚的也多。”一位投資人分析道。

李開復並不是一個“不喜歡試錯”的人。作為最早注意和認識到中國市場潛力的跨國公司經理人,早在上個世紀,他就已經來到內地,一直試圖去理解這塊市場。

“都是灰色的、陳舊的、落後的。”1989年,第一次回到中國大陸,他如此感嘆道。


二十多年後,為了治療癌症,李開復甚至嘗試了能量療法,醫生認為他長期“不接地氣”,建議他睡在一張接駁電線的床單上,將這根電線插到窗外的土裡來 “接地氣”。


在過去十年裡,李開復和創新工場非常努力地接地氣。


但這家機構還是習慣於在身著正裝的場合去尋找自己的機會,來自於中國下線城市的拼多多用戶們用戶群體並不是創新工場能夠注意理解的。


李開復鄭重其事地說告訴我們,創新工場在社交電商領域也投出了貝店、愛庫存兩個獨角獸級別的公司。


創新工場最瞭解與理解的並不是這些,它的所在與所圖也不在於此。


“我們確實可能錯過了一些模式型的創業浪潮,但是你不會看到我們錯過一個技術趨勢。”李開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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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


早在大學做研究時,李開復就已經是世界著名的語音識別專家,1978年發佈的《口語識別的動態規劃算法優化》(Dynamic programming algorithm optimization for spokenword recognition)是他的成名作,截至目前為止,這篇論文已經被引用超過15550次。


2002年,還在微軟的李開復加入到了Vista系統的開發中,他組建了自然互動服務部,這個團隊為這個日後多災多難的系統擬定的新功能包括視窗智能助手、執行助理及機器學習,儘管它們都隨著Vista之後的重新設計被全部取消。


陶寧對李開復的技術天賦讚不絕口,據她透露,他看中項目的投資回報情況是創新工場中最好的。


在有著極強技術背景的李開復看來,人工智能就是創新工場現在的最優解。


“說實話,AI在十年前並不重要,現在AI時代來了。”李開復告訴我們,創新工場在六年前就開始對此佈局。


在清華姚班讀本科時,印奇和他的同學唐文斌就已經在人工智能領域嶄露頭角。


當時的李開復就已經認識他們,並且打算把這些參加競賽並拿了名次的年輕人挖到谷歌去。


李開復創辦創新工場後,印奇找上門來說自己要創業做GPU,他們的目標是要成為中國的皮克斯。李開復聽了當即反對,當時連他自己也沒想清楚GPU能用在人工智能方面。


於是,印奇他們去微軟亞洲研究院做實習生研究人臉識別,其時,創新工場也在考慮和印奇合作開發手機應用,就在雙方合作幾乎要完成時,一些VC蜂擁而至打算投資曠視,印奇他們要求創新工場在原來的基礎上再增加些投入,李開復也應允了。


這是發生在2013年的故事。


在陶寧的回憶中,李開復當時投資曠視科技的決議遭到了其他不少合夥人的質疑,但最終在他的解釋說服下,大家才同意對年輕的印奇和唐文斌投出數百萬美元天使輪。


李開復本人否認了這樣的分歧。


“印奇他們不知道人臉識別平臺用來做什麼,然後我們就每週去探索人臉識別能用在什麼上,什麼你能想象的都試過了。然後我又說服美圖和它合作。”李開復回憶道,曠視當時甚至在Android手機上推出了記錄第三方人臉來防止盜刷的功能。


其他合夥人的擔心和不解不無道理,曠視科技曾經拿得出手的只有他們參加各個人臉識別競賽獲取的冠軍,直到2017年才有正式的商業化產品面世。


人工智能並不一定侷限在技術領域,在這個大的方向上,創新工場尋覓著不同的應用場景。


儘管和舅舅一起將英語培訓機構發展到年營業額數億元的規模並獲得了長江商學院學位,但高中沒有畢業便走上街頭自學自立的米雯娟並不是一個標準的、被創新工場所青睞的創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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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雯娟的VIPKID背後也有AI的身影


她沒有互聯網經驗,對技術也不甚瞭解。


“我們跟她第一次談的時候,就發現她好懂英語學習這件事。”李開復回憶道,“我們當時也是從技術的角度看到了VIPKID的可行性,但是你要找一個AI行業甚至AI+教育的投資人去投教育肯定投不出來,因為教育本身是一門內容的生意。教育和AI是互補的,技術是第二。”


2013年,VIPKID獲得了創新工場300萬元人民幣的天使輪投資。


雙方談完,米雯娟剛找好第一個老師上第一堂課,學生全是創新工場員工的孩子。當時擔任投資經理現在已經升任合夥人的張麗君和米雯娟整天都在一起討論產品。VIPKID的直播後臺則是創新工場投資的另一個項目團隊負責搭建的,這個項目CEO的妻子即陳媛最後甚至加入了VIPKID成為該公司的聯合創始人。


“我幫助米雯娟不知道面試了多少人,米雯娟找技術,我就是幫著看人夠不夠好。”李開復告訴創業邦。


到今年10月,VIPKID公佈了獲得1.5億美元E輪投資的消息,其估值超過45億美元,在英語在線教育市場成為了僅存的大玩家。自2011年成立以來,曠視科技已經完成了十二次總計13.49億美元的融資,其估值超過40億美元。


“你知道工場最厲害的地方是什麼嗎?不是它瞅準 AI,是它知道啥是對的,知道在對的時候找對的人做對的事情。”創新奇智”的一位高管這樣說,這家公司誕生於創新工場人工智能工程院,負責將工程院的研究成果轉化為商業化應用,在今年年初它已經獲得了4億元人民幣的投資。


大多數成功的投資機構就像聰明的賭徒,會根據形勢用數學方法來增加自己勝算的機會,創新工場卻並非如此。它把投資拆解成了實驗研究,只要環境、條件、過程嚴格遵照科學的方法論進行,只要實驗的結果是符合科學規律的,通向成功的幾率會增加。


獲得最優解的方法或許不止一個,答案本身或許並不唯一,甚至並不一定是真理。


但創新工場總是極力尋找著最接近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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