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永 遠 別 對 生 活 冷 感 |
我們以為足夠聰明、足夠惜命，就可以在家暴升級前逃離、自我保護，可看著宇芽被家暴的來龍去脈，我只覺得魔幻，也特別心疼。
對於置身家暴事件的當事人來說，最大的困境不是修復身體的傷痕，而是遭遇情感控制、精神壓迫、人身威脅，如何經歷洗腦、矮化之後，重新建立自我認知，再反抗。
這是全方位的災難。前不久一時尚博主被出軌，觀眾們嫉惡如仇，可當家暴的受害者好不容易緩過來，重新正視自身，年輕的看客卻用陳舊的眼光審視她：為什麼不在第一時間逃開？
宇芽並不算傳統意義的美妝博主。她最出名的仿妝視頻，仿的是蒙娜麗莎、約翰·列儂、強尼·戴普，確實神乎其技，有些電影導演因此想找她合作。她和男友沱沱，編劇、藝術家、攝影師陳鴻，就是因為導演朋友相識的。
他們很快就好上了，初識時沱沱“很溫暖、很善良、很正直、很勇敢、很柔情、很有擔當”，可這，不過是渣男的包漿、掛瓷。
一年期間，沱沱家暴五次，前幾次都好言好語地道歉認錯，承諾絕不再犯，直到最後一次，他將宇芽尾椎骨踢傷，宇芽倒地起不來。
最嚴重一次家暴之後，宇芽開始收集證據，期間受沱沱言語以及行動上的威脅。
她越來越接近事實。多年以來，她的前男友沱沱，對多任女友及前妻精神施壓、暴力侵害、騷擾威脅家人，乃至造謠誹謗、猥瑣強迫女學生髮生性關係、虐待動物，還依舊像個沒事人，不受任何規訓與懲罰，憑著巧舌如簧，罪責甩鍋到別人身上，聲名完好地度過了44年的人生。
所有受害者，都奇怪地保持沉默。
再往前推幾天，韓國女藝人具荷拉，在家中告別世界，她與前不久轟動離世的雪梨，是同為女團的親密好友。具荷拉也是家暴的受害者。
曾經的診斷書顯示，她全身多處瘀傷，子宮出血。然而迫於前男友用親密視頻威脅、恐嚇，具荷拉長期服從男友控制，還曾在電梯間向前男友下跪求饒。
那兩個男人，一步一步將女孩引入陷阱，讓她們相信失意與失敗都是女性造成的，而女性活該為此付出代價。女性是從屬物，是承載慾望的工具和對象，如果膽敢破壞男人的絕對權威，不臣服於他們，理應受到懲罰。
再回頭看看這女孩子，她有才華，她能賺錢，並不是離不開男人。讓我覺得震驚的是，看正午故事的報道，一位專注家暴案件的女律師說，她的接手的案子中，援助對象不乏知識分子。
有的是北京某個區的人大代表、有的是大學教授。其中一位教授，長年被暴力威脅，以至於連兒子都習得暴力傾向。多受點教育、經濟獨立，沒有讓女性逃離家暴的怪圈。
暴力是外在的，更可怕的是精神摧毀。她們壓制了對真實感受的表達。又哪怕是醒悟過來了，卻因為性別的力量優勢、或者社會權力的碾壓，保持沉默。
沱沱之所以肆無忌憚，是因為他有制定規則的能力。
威脅前妻和女朋友及其家人的人生安全。
以學生的未來為籌碼讓她保持沉默。
蔑視女人，就像虐待他的貓狗一樣。沱沱在微博上秀貓狗的圖片，可前任和宇芽都指證他經常打狗，他有兩根練劍道的竹刀專門打狗的，甚至把狗打得滿嘴鮮血。
他只是眾多猥瑣中年男人中的一個，他們將自身的權力構建成機制甚至文化，強迫你習慣，甚至讓你以為這個世界原本就是這樣的——女人必須對男人溫順和聽話，公司裡的性騷擾是每個女人的必經之路，女人必須接受被物化的飯桌文化，當然還有混娛樂圈的少不了陪酒……
為什麼不呼叫呢？
女性的沉默，除了基於力量的優勢碾壓，還反映了些社會意識的東西。惡人們在灌輸：反抗者本身，可能是最吃虧的。
看看網上那些讓具荷拉、雪梨去死的評論吧。再看看那些因為不雅視頻被爆而對女星蕩婦羞辱的人。所有這些，施暴者與惡意的看客，是男權社會的一體兩面，它們在消解女性話語中的權威、力量。
只要被打上“蕩婦”標籤，她們就只能被視為無知的笨蛋，或禍國殃民的妖女。
終究所有邏輯，就是將女性當成所有物和工具，而不是單獨的個體。
沉默本身，是最無力的。
它並不會讓你變好，亦不會抑制流言，只會成為惡人的把柄，或是下一次作惡的契機。
家暴這回事，不是天生的，也是習得的。
我們能努力的，或許有兩件，第一，是保持經濟的獨立，哪怕是家庭主婦，也應要求相應的合理的報酬，或者盡力保存可以隨時走回社會的能力。第二，是保持精神的獨立，忘記“男人都是這樣的”，忘記“鬧大了女性總是吃虧”的這種緊箍咒。
家庭暴力，跟社會結構、家庭結構有關係。我們也許很難在一夕之間，改變性別預設、性別分工、性別的權利結構，但起碼有一樣是可以做到的：請求援助，別再給他們傷害你的機會。
上個月，宇芽在準備與前男友漫長的鬥爭，收集證據的時候，她化了個電影《小丑》裡的妝容——
“我就像被小丑附體，感同身受到他所遭遇的壓迫、無助、利用、侮辱、暴力、恐嚇等等，此刻我不再沉默必須要吶喊和反抗。”
這是停止這怪圈的唯一通路。
原文首發於《新週刊》旗下公眾號“ F小姐Miss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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