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奇案故事:嘉慶山陽凶殺案(4)大結局

明清奇案故事:嘉慶山陽兇殺案(4)大結局

又是一個悄無人聲的夜晚,李太清一個人獨坐在自己的臥室內閉目靜思。侄兒橫遭殺害,貪官因弊殺人,自己握有充分的證據,只要據理力陳,這冤仇是不難 昭雪的。但是,自己對立面上,站的是上自總督、巡撫這樣的封疆大吏,下至藩臬、府道、州縣各級朝廷命官,一個案子翻過來,將要傷害幾十位實職官員,還要有 十幾個直接兇手可能被處極刑。這樣大的官司以自己一個毫無靠山的平頭百姓,能打得贏嗎?如果打不贏,李氏滿門就將面臨滅頂之災,又如何對得起李氏族人,如 何去告慰毓昌死去的亡靈?想到這裡,李太清不禁不寒而慄。他活了五十多歲,見過的世面也不少了,還沒聽說大清朝哪位清官為了一個普通百姓的冤情,敢站出來 參劾聲勢顯赫的總督、巡撫的。他一生去過的地方不算少了,也知道兩江總督、江蘇巡撫是何等的炙手可熱。不用說他們的權勢可以通天,也不用說他們的下屬如何 像眾星捧月般地維護他們,只說他們在江寧的衙門那種輝煌森嚴的氣勢,就足以叫人望而生畏了。他們是輕輕跺一下腳整個江南就為之震顫的人物哇!老虎的屁股如何摸得,太歲爺頭上怎敢動土?自己竟敢去投狀參告他們,這不明擺著以卵擊石嗎?

“算了,算了,忍下這口氣吧!”李太清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說著。但是話剛出口,侄兒那份未完的文稿又呈現在眼前,“毓昌侄兒為國為民敢於在虎穴 內力拒貪官,難道我就不能以一死來為他伸冤,這樣大的冤仇竟然隱忍不報,貪官汙吏豈不更加跋扈橫行?為國為民為自家,都不能不挺身迎險,力抗群魔,我倒要 看這群虎狼官能把我怎麼樣!”李太清終於拿定了主意,他要一個人遠途跋涉,去京城都察院投狀鳴冤,不是魚死就是網破,縱使碰得頭破血流也絕不回頭。

已經是三月陽春季節了,古老的京城裡柳綠桃紅,春意盎然。繁華的街市上,行人絡繹,商幌招展。正陽門外的大柵欄一帶是商戶雲集,戲樓櫛比的地區,再 往西不遠就是會館、旅館的天下。從全國各地來京城辦事的平民百姓,大都喜歡在這裡落腳。李太清風塵僕僕地趕到了京城,在大柵欄西邊的觀音寺街找了一家小店 住下來,立即打聽到都察院的路程和投狀的規矩。店小二是一個很熱心腸的小夥子,聽說李太清要去都察院打官司,不覺把腦袋搖得像撥郎鼓一樣說:“那都察院可 不是好去的地方,要到那裡告狀,想從前邊投進去,就得先滾釘板。上得大堂,御史老爺一聲吆蠍,能把膽小的人嚇背過氣去。問起案來,老爺拍,衙役叫,動不動 就按下打一百大板,活人進去都得脫層皮。最可怕的是那些老爺們一不高興,就把告狀的連人帶狀子送回原籍,結果是跑到京城挨一頓打。所以我勸您沒有太大的 仇,還是別去碰那個釘子。”李太清搖了搖頭說:“我有大事要向都察院舉發,既然來了就一定要去,只求您指點個路程。”點小二無可奈何地攤了一下手說:“看 來你——定有什麼大仇未報,我是攔不住您了,都察院離這裡不遠,到了正陽門——直往北,見長安左門再往西拐就到了。每逢三、六、九都察院開門放告,您可以 去投狀,不過狀子一定要寫好,要是有一言半語說差了,就可能掉腦袋。”小二用手在頭上做了個殺頭的比試,笑嘻嘻地走了。李太清摸準了情況,又把已經寫好的 狀紙拿出來,逐字逐句推敲後,才放心地歇息了。

農曆三月十三日是都察院開門放告的日子。從轅門到大堂,大門全部敞開,站班的軍丁校尉,持刀按劍,橫眉立目,把本來就威嚴得嚇人的衙門襯托得更加令 人生畏。李太清來到這裡把心一橫,將寫好的狀紙展開,高高舉過頭頂,毫無懼色地走進了都察院的大門。站班的軍丁們見告狀的是一位鬚髮花白的老人,似乎都有 些同情,堂威聲喊得不太高,並且沒有讓太清滾釘板,就進入了大堂。當天掌印的官員是一位老御吏,他詳細地詢問了太清告狀的內容,心中不覺暗暗稱奇,自忖 道:“這位老先生膽子也太大了,怎敢一狀把江南大大小小好幾座衙門都告了呢?那兩江總督乃是正一品大員,比都察院都御史品級都高,如何告得下來?”可細聽 李太清的口述,又覺得人家說得義正詞嚴,並沒有離格的地方。想了一想,才決定將狀紙收下來,令太清回旅館聽候迴音。

李太清沒有想到,他的一張狀子很快震動了都察院。坐堂的御使把狀子呈給了都御史,都御史一看這個案子不但牽扯的封疆大吏多,而且情節十分惡劣,不敢 怠慢,立即與其他都御史共議處理辦法。大家一致覺得,這份狀紙干係重大,誰也不好輕率處理,應該火速送軍機處,轉呈皇帝御覽御批。

嘉慶皇帝平日處理政務都在乾清宮,但今年春天來得早,僅僅三月中旬,天氣已經熱起來了,他嫌自己居住的乾清宮東暖閣空氣流通不暢快,周圍又沒有花草 樹木,景緻過於枯燥,就搬到西六宮前的養心殿去住。這裡外鄰軍機處,接見臣工們比較方便,內貼永壽宮,離后妃們居住的地方也近,而且周圍花樹繁茂,空氣新 鮮,批閱奏摺之暇,可以隨時在那盛開的花樹前,瀏覽一下那盎然的春意。這天早晨,他感到有些疲憊,本不想批閱奏摺,可是當他走進放著御案的西間房時,看見 在堆積如山的奏摺中,急待批閱的卻只有兩件,就坐下來準備批閱完後再去御花園小息。誰知一坐下來,他就被都察院呈送的緊急奏摺纏住了。

都察院奏報的正是李毓昌被害案,不知是都御史平日與江南督撫有矛盾,還是都察院對黃河賑濟虧空事久有不滿,這道奏摺措辭十分激烈,建議皇帝親自審理 此案,以懲貪官汙吏。嘉慶讀罷,心頭的怒火一下子就燒起來了,他對黃河水患本來就心有餘悸,去年秋天,費盡心機籌款送到江蘇,原為安定民心,換取個明君的 聲譽。當各部言官揭發江南剋扣賑銀時,他又親自佈署,令鐵保選員查賑。年底,兩江總督鐵保,江南巡撫汪日章都遞上了黃河水患已平的報折。他誤以為自己的三 令五申起了作用,黃河賑銀都如數用了災區。沒想到竟然會有人到都察院狀告江南官府通同舞弊,連自己信賴的鐵保也被捲了進去。他更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山陽縣 令,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謀殺省派大員,並且居然受到上自督撫、下到府道的庇護,這樣下去江南吏治如何整頓?象李毓昌這樣的清正官吏哪裡還有活路?他越想越 氣,不覺站起身來,把都察院的奏摺狠狠地擲在案上。秉筆太監見皇帝突然震怒,慌忙跪倒,懇請“萬歲息怒”,嘉慶虎著臉指著那封奏摺問:“這道摺子你可看 過?”秉筆太監說:“奴才看過了,由於案情重大所以才放到了急辦折內。”嘉慶惡狠狠地自語說:“江南官吏,個個該殺!”秉筆太監說:“奏摺所言僅是山東李 太清一個人的舉發,究竟是虛是實尚未定論,萬歲不必如此震怒。”嘉慶“啪”的一聲,把手擊在案上說:“此事如果不實,諒李太清一介布衣也不敢進京越衙上 控,一個平頭百姓一下子告到了封疆大吏的頭上,他有幾個腦袋?”秉筆太監被皇帝一喊,嚇得再也不敢抬頭了。

嘉慶重新坐到龍案上,把那份奏摺反覆看了三遍,又從奏摺後取出了附錄的李太清原狀,認真披閱,對內中的細節進行了仔細推敲,他斷定李毓昌的死一定大 有文章。作為一個皇帝,嘉慶深知吏治不正對封建皇朝是一個多麼大的危害。自登基以來,他也曾三令五申要吏部制定整頓吏治的章程。但各地方官吏的貪汙受賄、 營私舞弊情況卻越來越嚴重,直至今天發生了布衣百姓冒死參告封疆大吏的怪事。如果對這件事都等閒視之,那麼舉國上下就不會有一塊清白的地方了。嘉慶託著李 太清的狀子,開始考慮如何發落。按慣例這樣的案子可以原件發回都察院,責成三法司(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會審,但是三法司掌印官員的官階僅與兩江總督相 同,讓他們秉公究查恐怕有困難。發到江蘇省讓他們自審呢?更為不妥,那樣做的結果只能是告狀者倒楣。看來,這個案子只有由自己親自過問了。於是,他提筆在 奏摺上批道:“江南官府歷來備弊成風,早該查究。山陽縣李毓昌暴死案疑竇甚多,必有冤抑,亟須昭雪。李毓昌在縣署赴席,何以回衙後遽爾輕生?王伸漢厚贈李 太清,未必不因情節支離,欲藉此結交討好,希冀不生疑慮。李毓昌之僕李祥諸人,俱為廝役,王伸漢何以俱代為安置周妥?其中難保無知情、同謀、賄囑、滅口情 弊。黃河水患殃及數縣,災區官吏,不思與民解憂,反而層層剋扣,亦屬事實。朕屢降旨,派員查賑,孰料查賑委員竟遭暴卒,致使區區布衣京控督撫大員,案關職 官身死不明,總應徹底根究,以其水落石出。”寫罷又發了一道給山東巡撫吉綸的聖旨,責令他把李毓昌的屍體運到省城,詳加檢查,究清致死原因。聖旨發下後, 他仍感到不放心,又降了一道急旨,著刑部、吏部會同把山陽知縣王伸漢及有關人證調進京城,由軍機大臣與刑部直接審訊。他特別強調李祥、顧祥、馬連升是案中關鍵,務必不令其逃逸或自盡。待把這些聖旨擬好發出後,時間已經過了正午。春天的陽光, 斜照在養心殿的窗稜上,把夏目的暑意送了進來,嘉慶感到一陣燥熱,他叫過守在身邊的秉筆太監說:“你去軍機處傳朕口諭,這個案子要儘速查清,朕當三日一 催,五日一問,倘若斷得有誤,休怪朕的寶劍不留情面。”秉筆太監恭恭敬敬地記下了聖諭,出去傳旨了。嘉慶又悶著頭,生了一會兒悶氣,這才起身往儲秀宮走 去。

山東巡撫吉綸,在兩天以後就接到了京城以八百里加急形式送來的聖旨,這位在山東做了六年最高執政官的文人,竟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的經驗 裡,日理萬機的皇帝是不可能直接插手一個地方的案件的,何況告狀的人僅僅是一個普通老百姓。但是皇帝的聖旨白紙黑字,如何能夠懷疑?他暗暗想:“不知這個 李太清花了多少錢才弄到了這樣一道聖旨。”但他也不敢違旨,當天就派出了一隊士兵,護送一位六品執事官,前往即墨押送李毓昌的靈柩,又親自下令讓按察使衙 門選拔五名有經驗的仵作,共同檢驗李毓昌的屍身。

 三月二十四日,李毓昌的靈柩運到了省城濟南。吉綸親自監督驗屍,無數胸中燃著怒火的山東人,從各地趕來觀看,他們為自己的同鄉無辜被害感到氣憤, 要親自看看李毓昌是怎麼死的。仵作班的領班是一位鬚髮已經全白的老人,據說他在山東臬臺衙門當了一輩子仵作,斷過無數疑難案件,被人尊為“活神仙”。其餘 四名仵作也是從各府抽來的驗屍能手,這些人穩穩地坐在棺木前的長凳上,似乎胸有成竹。卯時二刻,巡撫的大轎來到了。吉綸今天顯得特別嚴肅,他傳令百姓人等 須在棺木三丈以外圍觀,不得向前擁擠。還告誡維護現場的軍丁,只要百姓沒有越過界限,不得用皮鞭亂抽亂打,然後穩步走向高擎著的一柄青龍華蓋傘下,傳令開 始驗屍。仵作們熟練地打開了棺材,發現屍身已經腐壞,只有骨殖尚且完整。細檢各部骨殖,大部分已經變為黑色,惟獨胸骨是暗黃色的。幾位仵作似有難色,互相 對視了一眼。老仵作卻不慌不忙拿出一把銅尺來,在屍體頭骨上量了幾下,又用手扒開保存完好的頭髮,仔細察看,看罷指著頭部對其他四人耳語了幾句,那四位仵 作連連點頭。老仵作這才走到吉巡撫面前稟報:“回撫臺大人,李毓昌遺骨已驗畢。全骨骨骼青黑,系砒霜中毒所致。唯有胸骨暗黃,說明死者是在毒性尚未攻心 前,即因它故死亡。查屍身、脖頸間依稀可辨布帶緊勒之痕跡,可斷為在服毒後尚未身死前又遭布帶勒纏而死。據查山陽報呈的案卷,李毓昌是在房樑上自縊而死。然而《洗冤錄》明載,凡自縊者血陰直入髮際,今觀屍體髮際血陰不 全,不像自縊而亡。顯然是人死之後,被外人抱持懸掛在房梁之上。以此推斷李毓昌之死絕非輕生自縊。”吉綸聽罷,滿意地點了點頭,吩咐將屍骨暫用冰塊鎮起 來,妥為保存,以待上憲複驗。然後命仵作填好屍單,連同自己親自主持驗屍的經過一齊封裝好,仍派八百里加急快馬送往京城直呈皇帝御覽。

就在吉綸順利地驗明李毓昌死因的同時,刑部派出提調王伸漢與其他人證的差官們卻遇到了不少麻煩。提調王伸漢倒沒費一點氣功,到了山陽就將他拘禁了,但王伸漢的心腹僕人包祥卻聞訊逃遁了。刑部緝查人員追到包祥的老家山西平遙縣,沒有發現蹤跡,幸虧山陽縣 一位被廢的教諭章家磷暗中指示,才在河南商丘東郊的一個小村鎮中拿獲了包祥。馬連升的下落也十分難找,費了幾備周折在河北省定縣把他抓了起來。另外的兩名 僕人李祥、顧祥直到四月底才分別在長州和寶應縣被找到拿獲。以至於嘉慶皇帝兩次降旨要懲處刑部那些辦事不力的緝查差役。

李太清的這一狀,不但驚動了京城、山東、河北,也驚動了江蘇的大小官府,首先沉不住氣的是兩江總督鐵保,他深悔自己一時輕率,照準了江蘇巡撫的報貼。為了挽回損失,親自下令到山陽縣, 把合衙差吏都拘禁起來,分頭質詢,希望能得出個像樣的結論來。誰知拷來問去,折騰了一個多月,竟沒有發現一點線索。江蘇省巡撫汪日章見總督重新過問此案, 也坐不住了,他本性就又懶惰又糊塗,不想從頭查起,卻把藩、臬二司找來詢問。藩臺楊護所能知道的,只有他的那位釣魚幕僚告訴他的消息,待進一步追問時,那 位幕僚竟不辭而別了,使楊藩臺支支吾吾一句整話也說不出來。臬臺胡克家收了王伸漢的賄賂,一口咬定他是根據淮安知府王轂的驗屍單結案,並不知道內中的詳 情。及至找了王轂,王轂又把事情一股腦推在了王伸漢身上。等到汪巡撫要想直接找王伸漢商議對策時,王伸漢已被提調進京了,就這樣,整個江蘇省官府凡是沾了 山陽兇案邊的,沒有一個不戰戰兢兢地等候著朝廷的最後決斷。

嘉慶十四年從夏到秋,北京城裡最引人注目的話題,就是山陽兇案。奉皇帝親筆諭令,軍機處派出三名軍機大臣會同刑部,審詢從各地押調進京的有關案犯及 人證。王伸漢自知不管說不說實話,自己都免不了一死,所以橫下一條心來,一口咬定李毓昌是自縊。及至會審大臣拿出李毓昌的骨殖來揭穿他的謊言後,他又一問 三不知,把事情推了個一乾二淨。包祥、李祥、顧祥也是守口如瓶,儘管他們知道事情已經敗露了,但誰也不肯說出實話來。因此,案子從春天審到夏天,竟沒有一 點進展。幸虧主審的軍機大臣目光敏銳,他看出在所有人犯中,馬連升是個最膽小的,就決定從馬連升這裡突破。一連五個通宵,連審帶嚇,連擺證據帶拉攏勸慰, 總算撬開了馬連升的嘴,他把謀殺李毓昌的經過原原本本供了出來。審訊官員見他所說的與驗屍結果完全一致,就以這個供辭為依據,分頭對王伸漢等人加緊追問。 在人證物證面前,幾個罪大惡極的兇犯不得不投降了,分別招供了自己的所做所為。幾個人的口供碰在一起,連細節都十分吻合。刑部覺得這個案子頭緒已經清楚 了,就將審理結果具折報給了嘉慶皇帝。

九月初,嘉慶同時接到刑部、兩江總督和江蘇巡撫的三道奏摺,都是報告對李毓昌案件的偵審結果,但內容卻大相徑庭。刑部與軍機處的會審結論,情節清 楚,證據確鑿,主犯王伸漢等人俱已畫押,可謂真相大白,嘉慶不覺點頭讚許。而兩江總督的那份奏摺,是以八百里加急送來的,打開一看,折上奏道:“萬歲嚴旨 緝查山陽兇案,臣竊思李毓昌暴死實為可疑,恐系王伸漢為掩飾剋扣賑銀之罪,在酒席宴中投毒,致使毓昌飲毒而亡。但幾個月來,遍詢當時同席之人,竟沒有一人 提出線索。臣又抓捕當日宴席之廚役人員,嚴加審訊,也無結果。故席間投毒之疑。可以擯棄,內中是否還有其他隱情,臣正留意緝查,待訪得實信後再行稟 報……”嘉慶讀罷奏摺,勃然大怒,大罵鐵保昏憒胡塗已極,省中發生如此大案,竟然毫不覺察,乃至案情已然真情大白,還在那裡痴人說夢,欺矇上聰。大罵之後 猶不解氣,提起硃筆來批道:“鐵保身為封疆大吏,昏憒無能,如痴如盲,著將鐵保即刻就地革職,發往烏魯木齊效力贖罪,旨到即行,勿庸申辯。”發落了鐵保以 後,他又拿過了江蘇巡撫的奏摺,讀了兩遍,竟不知他說的是什麼。原來汪日章在這奏摺中東拉西扯,一會兒埋怨總督不明,一會責怪臬臺無才,突然又加上幾句請 安的話語,全折對案件沒有一點結論性的意見,似是而非,模稜兩可,叫人猜不出他的想法。嘉慶更加震怒,吼道;“汪日章呵汪日章,朕留你在江南何用!”吼罷 抓過筆來疾速地寫道:“汪日章身為巡撫,於所屬有此等巨案全無察覺,如同聾聵,實屬年老無能,難堪布政重任,著即革職,奪去奉祿,永不敘用!”嘉慶確實是 動了真氣了,一個上午竟然罷黜了兩名聲勢顯赫的朝廷大員。

案子審到這裡,嘉慶認為是徹底清楚了。他感到對於這一案件的有關人員要有一個使朝闕震憾的判決。剛剛罷掉兩位封疆大臣,已使群臣瞠目結舌了,而下面的處理更要使人喘不過氣來。於是,他不再與軍機大臣及刑部商議,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圖做了如下的批斷:

即墨新科進士入李毓昌奉委查賑,一身正氣。為民請命,不避斧鉞,不肯捏報戶口侵冒賑銀,斷然拒絕重賄,居心實為清正,宜為群臣之表,特令賞加知府銜,優厚安葬。

寫到這裡嘉慶激情衝動,詩才滾湧,筆走龍蛇,寫出了一首五言長詩,題名為《憫忠詩三十韻》,令山東巡撫吉綸採石勒碑,樹立在李毓昌的墓前,以為萬世垂念之。

感念李毓昌中年為國殉身,未留子息,特旨將其族兄之子立為毓昌繼子,恩賞舉人功名。毓昌族叔李太清萬里奔波,參告庸臣俗吏,忠義氣節可嘉,著即賜武舉功名,以示獎掖。

原任山陽知縣王伸漢,承辦賑務,捏開浮冒,從中侵飽,甚至將不肯扶同舞弊之委員起意殺害,實屬兇狡。行兇之後,又以巨金賄買上司,遮掩惡跡,貪黷殘忍,莫此為甚,著立處斬決,不得寬貸。其家產盡數抄沒歸官,其子息不論長幼俱發往伊犁,以洩幽憤。

原任淮安知府王轂,身任方面,知情受賄,同惡相濟,罪不可宥,著處以絞立決。

王伸漢僕役包祥,助紂為虐,狼狽為奸,陰謀毒狠,罪大惡極,處以斬決。

李毓昌僕役李祥、顧祥、馬連升為虎作倀,殘殺忠良,一律凌遲處死。其中李祥一犯尤為此案緊要渠魁,著刑部派司官一員,將其押解山東即墨,在李毓昌墳前行刑,摘取心肝致祭忠魂,以洩眾憤。

嘉慶一口氣寫完了對全部案犯及受害者的處理意見,心頭總算舒了一口氣。但他感覺到,既然這個案子已經公開化了,不如再懲處幾個有地位有影響的大官,以做為震懾貪官庸臣的榜樣,所以又降了一道聖旨,將江蘇藩司楊護、臬臺胡克家、兩江總督府同知劉永升一同革職,發往河工效力。

對該懲處的官吏都懲處完了以後,嘉慶又想起山陽縣那位不肯與王伸漢同流合汙的教諭章家磷,在貪官汙吏成群的地方,居然有這樣一位出汙泥而不染,敢於堅持正義的小吏,實屬難能可貴,於是特別降旨,送吏部引見,以知縣之職任用。

九月中旬,嘉慶的聖諭在京城公佈了,百姓們為此歡呼雀躍,一些忠正的官吏也都挺起了腰板。那些貪官汙吏,受此震懾,一時也有了收斂,因而朝野上下倒出現了一時的繁榮景象。李太清以一個平頭百姓居然告倒一省的所有主要官員,這在清代也是十分罕見的。因而山陽兇案曾經轟動一時,被列為清代屈指可數的幾大要案之一,直到現在還常常有人講起這個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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