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族柔然的前世今生

古族柔然的前世今生

柔然這個古族,在普通的歷史書上,沒有過多記載。甚至,連一般民族誕生的神話傳說都沒有。柔然不像鮮卑,曾經孕育出了隋唐的制度的和盛世,也不像後來的突厥、契丹讓眾多人記住。它貌似一個簡單又純粹的遊牧民族。

和許多古代遊牧集團一樣,這個民族曾經有許多名字:他們自稱“柔然”或“茹茹”,北朝人稱他們為“蠕蠕”,南朝人稱他們為“蝚蠕”或“芮芮”,隋唐的中原人稱他們為“阿拔”,突厥人則稱他們為“阿帕爾”(Apar)。

在境外,他們的名字更是五花八門。阿拉伯人稱他們為“沙裡”(Sharii),歐洲人則稱他們為“哲歐根”(Geougen)、“阿瓦爾”(Avar) 、“歐伯爾”(Obor)或“瓦爾匈奴”(Varchonitae)。

古族柔然的前世今生

公元4世紀,鮮卑拓跋氏在一次戰爭中,掠得了一名俘虜,他身材高大,體質強壯,臂力過人,而且驍勇善戰。於是,拓跋氏給他賜名“木骨閭”。一個被打散的部落的孤兒,在草原上流浪的孩子,他的民族實在無法確認。雖然暫時不能確定木骨閭的民族,但從他和他的後代的活動範圍看,應是今巴彥淖爾一帶,在陰山南北的草原上。

木骨閭成年之後,因為身材健壯,工作賣力,被釋放為自由人,隨即參軍入伍,進入了拓跋鮮卑的主流社會。當時拓跋力微已死,部眾紛亂。

公元304年,南匈奴單于劉淵起兵反晉,“五胡亂華”開始。這時,拓跋力微的孫子拓跋猗盧統一了拓跋鮮卑各部,勢力擴展到長城腳下。西晉為對抗南匈奴,用高官厚祿拉攏拓跋猗盧。猗盧於是以晉朝盟友的身份攻入桑乾河流域,與劉淵搶奪地盤,木骨閭也隨他南征。

一次,木骨閭在軍事行動中遲到了,非常擔心會遭到拓跋猗盧的嚴懲,於是隱姓埋名,改叫“鬱久閭”,和百餘名逃兵一起溜走,跑到陰山北麓的匈奴部落“純突鄰”避難。不久,拓跋鮮卑人自己也打了起來,拓跋猗盧也在內訌中死去。這場內亂持續了半年多,最後以拓跋猗盧的侄子鬱律取勝告終。他們自顧還不暇,更奈何不得鬱久閭等逃兵了。

“鬱久閭”這個名字的的發音與“鬱律”非常接近,可以說兩者都是拓跋鮮卑男子的典型名字。鬱久閭去世以後,他的兒子車鹿會認為自身的安全已經有了保障,就離開純突鄰部,自立門戶,號稱“阿拔爾”,漢語稱之為“柔然”。

古族柔然的前世今生

起初,無論是拓跋鮮卑,還是東晉政權,都不承認柔然這個新興民族的獨立存在,將他們與禿髮鮮卑、吐谷渾、乙弗勿敵等部並列,混稱為“河西鮮卑”,也就是住在黃河以西的鮮卑人。

獨立之初,柔然男子大多效仿祖先鬱久閭,不絆發,而是留著披肩長髮,所以被拓跋鮮卑人稱為“髦頭”,還不能叫做“辮子軍”。隨著時間的推移,柔然人漸漸受周邊遊牧民族影響,不僅系起了醒目的大辮子,還用彩色絲帶加以裝飾,但那是上百年以後的事情了。

柔然獨立不久,又分裂為東西二部,分別由車鹿會的曾孫匹候跋與縕紇提兩兄弟統治,都臣屬於拓跋鮮卑,每年向後者貢獻獸皮和牲畜。隨著前秦皇帝苻堅在376年征服拓跋鮮卑,柔然人便淪為了前秦的屬民。苻堅採用“分而治之”的策略,以黃河為界,將拓跋鮮卑分為東西兩部,西部歸西單于劉衛辰管轄,東部歸廣武將軍劉庫仁管轄。劉衛辰與劉庫仁都是匈奴男子和鮮卑女子所生的混血兒,也就是所謂“鐵弗匈奴”或“鐵伐氏”。柔然人既然被稱為“河西鮮卑”,自然要歸由劉衛辰管轄。幾年後,劉衛辰驅逐了劉庫仁,獨霸戈壁南北,東西兩部柔然都得受劉衛辰的節制,不滿情緒由此產生。

383年,苻堅大敗於淝水,鮮卑族大將慕容垂乘機獨立。劉庫仁奉苻堅之命,率軍去攻打慕容垂,結果反而喪了性命。劉庫仁之弟劉眷害怕慕容垂,北遷到牛川(內蒙古包頭市北)躲避。柔然人見前秦帝國崩潰,於是宣佈獨立。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劉眷毫不猶豫地對其發起攻擊,柔然人因此損失了數十萬頭牛羊。雖然打了敗仗,不過也由此可以看出他們當時的經濟狀況已經相當不錯。

公元5世紀中葉是柔然汗國的鼎盛時期,他們軟硬兼施,建立起一個比匈奴帝國更加龐大的國家。北匈奴的直系後裔——悅般。

不久,柔然鐵騎越過烏拉爾河,深入東歐腹地,若非他們偉大的可汗吐賀真正好在此時去世,柔然人早就可以在維也納森林野營了。出於對柔然人的畏懼,東歐民族紛紛湧向中歐,在匈奴帝國崩潰後製造出又一波民族遷徙浪潮,最終將盛極一時的西羅馬帝國徹底傾覆。這次遠征雖然半途而廢,但為柔然人的後裔保存了西方的記憶,阿瓦爾人、保加利亞人、突厥人、馬扎爾人和蒙古人沒有必要向別人打探道路,也無須自己摸著石頭過河,就可以沿著先人的足跡,從鄂爾齊斯河直撲多瑙河。

古族柔然的前世今生

到了公元6世紀中葉,北魏與柔然這對亦敵亦友、亦親亦仇的歡喜冤家,相繼分裂成東西兩朝。柔然汗國經過艱苦努力,一度重整山河,並利用北魏的分裂,主宰了東方的政局。但上次分裂的惡果繼續發酵,原本臣屬於柔然汗國的突厥人在西魏的支持下突然崛起,一舉結束了柔然人在漠北的霸權。在突厥人的追殺下,柔然民族四分五裂,大多融入其他的亞洲民族中,他們兄弟般的盟友——厭達也落了個相同的結局。

558年,自稱“阿瓦爾人”的異國使團抵達君士坦丁堡(Constantinople,土耳其伊斯坦布爾),請求與拜占庭人結盟,這給西方人帶來了巨大的震動。不久,突厥人也派來使團,抗議拜占庭人接納阿瓦爾人,這時的西方才知道,阿瓦爾人就是柔然人,他們只是回到了祖先阿波羅曾生活和戰鬥過的地方而已。

拜占庭與較為強大的突厥人結盟,以對付死敵波斯,阿瓦爾人則巧妙地拉攏波斯夾擊拜占庭,又先後征服了保加利亞人和斯拉夫人等西方民族,在東歐平原上重建柔然汗國,從此開始了他們“牆裡開花牆外香”的第二春。

柔然鐵騎的出現,給衰落中的歐洲帶來了極大的衝擊,他們要向東方軍隊學習的東西太多了!歐洲最早的軍事理論鉅著《戰略學》就是在這種背景下應運而生的。彎曲的馬刀、丈八長矛、魚鱗甲、新式鋼盔,特別是金屬馬鐙,這些阿瓦爾武器使歐洲的軍火庫煥然一新。同時,阿瓦爾人也樂於引進西方獨有的科技,例如馬蹄鐵和馬刺。正是在阿瓦爾汗國,現代馬匹的全套裝備才最終成型。

雖然被突厥人趕出家鄉,但阿瓦爾人畢竟是幸運的。他們找到了一塊肥沃的土地,還擁有了一位傑出的君主——伯顏可汗。伯顏不僅是出色的軍事家,更是高明的外交家,為了給本民族爭取最大的利益,他與拜占庭人進行了多次經典的談判。他也意識到武力的侷限性,所以儘量避免對征服地區進行經濟上的破壞,並且用減稅的方法促進農業生產,促成了中世紀歐洲農奴制經濟的發展。

依靠軍事才能,伯顏西征法國,生擒了法國國王西格伯特,導致墨洛溫王朝的衰微和加洛林王朝的興起;依靠外交才能,伯顏利用日耳曼民族間的矛盾,成功地吞併了曾經翦滅過歐洲匈奴人的格皮德王國,並迫使倫巴第人向南方遷徙。後者在意大利北部一直居住至今,當地因此得名為“倫巴第”。

至此,整個中歐地區都落入了阿瓦爾汗國,也就是柔然帝國之手。隨後,伯顏東御突厥,南征拜占庭,勒索了鉅額貢金,使瀕臨絕境的阿瓦爾民族快速崛起為歐洲第一強權。

古族柔然的前世今生

草原帝國的一大缺點是過於依賴英雄。由於缺乏穩固的政治體系、可持續發展的經濟模式和科技創新,帝國的盛衰幾乎全部繫於可汗一身。伯顏的兒子濫用父親的遺產,聯合波斯夾擊拜占庭,把實力全部消耗在君士坦丁堡堅固的城牆之下,最終功虧一簣。

草原帝國傳統的“暴力經濟”需要不斷的軍事成就來維持,沒有取得戰利品的征戰就是失敗。缺乏掠奪成果使阿瓦爾汗國內部矛盾重重,地方諸侯各懷鬼胎,汗位爭奪鬥爭更使得阿瓦爾汗國徹底分裂,大保加利亞汗國、可薩突厥汗國和各個斯拉夫國家則趁機相繼形成。而當大保加利亞汗國瓦解之後,保加利亞人便在可薩突厥人的驅逐下四處遷徙,引發了新一輪的民族遷徙狂潮,同時也進一步削弱了阿瓦爾人的實力。

時光又流淌了八百多年之後,“Abahai”再次成為滿洲酋長努爾哈赤最鍾愛的名字。

1601年,努爾哈赤迎娶了納喇氏女子阿巴亥為妾,後來將她提升為大妃,寵愛無比。阿巴亥給努爾哈赤生了三個兒子:阿濟格、多爾袞、多鐸。臨終前,努爾哈赤遺命阿巴亥為自己殉葬,因此引起了軒然大波。“阿巴亥”即“Abahai”,相當於維吾爾語的“阿瓦爾古麗”。

為了對抗明朝,努爾哈赤在1614年與蒙古科爾沁部首領莽古思聯姻。莽古思把女兒博爾濟吉特氏嫁給努爾哈赤的第八子阿拔嘎(Abahai),由此開啟了滿蒙聯盟。努爾哈赤死後,滿蒙貴族推舉阿拔嘎繼承了後金汗位。不久,這位阿拔嘎改國號為“大清”,漢族官員稱他為“皇太極”。“阿拔嘎”與“阿巴亥”發音一樣,都等於“阿瓦爾”,也就是柔然。換言之,清太宗皇太極的滿語本名既可以音譯為“愛新覺羅;阿瓦爾”,還可以意譯為“金柔然”!

別看“皇太極”這個名字像漢語,其實也與柔然有關。它本來叫“黃臺吉”,是漢語和蒙語的混合詞。“臺吉”是蒙古貴族頭銜,相當於滿語中的“貝勒”。阿拔嘎是後金的四貝勒,又主管正黃旗和鑲黃旗,所以被稱為“黃色的臺吉”。

“臺吉”經常被譯為“太子”,但它與漢語的“太子”並不相同,因為中原政權的太子只能有一個,而草原政權卻可以並立多個臺吉,臺吉並不自動獲得皇儲的身份,更像是親王。金完顏阿骨打的第四子金兀朮(完顏宗弼)情況與皇太極類似,岳飛稱他為“四太子”,也就相當於“四貝勒”。其實,金兀朮並非真正的皇太子,而只是個“臺吉”。“臺吉”這個詞最早可以追溯到柔然時期,當時柔然、突厥、厭達各草原民族都稱高級別的貴族為“特勤”(Tegin),它顯然與“臺吉”是同一個詞,爾後被蒙古人和女真人沿用。

類似於金兀朮和皇太極這樣的情況,還有許多許多。成吉思汗的祖先吐賀真、伯顏,就是一位柔然可汗與一位阿瓦爾可汗名字的結合。

正因為有柔然汗國的存在,草原民族歷史的傳承才不至於過於突兀。歷史不曾忘記,萬物皆有遺蹟。歷經千載,柔然民族的後裔依然生活在祖先曾經生活和戰鬥過的大草原上,譜寫著新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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