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載於《三聯生活週刊》2018年第19期，原文標題《補課記》，嚴禁私自轉載，侵權必究
（圖 謝馭飛）
每個小孩到5歲就要開始學習，不學習就要去寵物市場當寵物小孩，最後變成寵物狗或者貓。兒子班裡已經有幾個小孩消失不見了，他們一定是被抓去寵物市場了。我們有時候在小區裡散步，有的寵物狗會纏著兒子，也許它們就是他曾經的同學。兒子也5歲了，決定命運的時候到了……
1月的一天，我早上6點半打了一個滴滴順風車上班。車主9點上班，這個點出門是為了載上高一的女兒去補課。我感慨放假竟比開學還累。車主寬慰地表示，過年能休到初五，已然很好。再熬兩年就熬出頭了。
2月，我加班回家，遇到鄰居帶著下了補課班的小女兒回來。我感慨他住在城北、校在城南，日日披星戴月，奔波勞苦。鄰居說，已在城南買了學區房，裝修後就搬過去。我立即表示，此筆投資無比劃算，既可免於奔波，騰出時間給孩子學習，又可升入重點初中，5年後學區房出手穩賺不賠。鄰居喜笑顏開，直誇我一語中的。
3月，朋友執教的中學發生了一件大事。他們學校為了提高成績，違規用晚自習補課，象徵性地向學生一個月收300塊補課費，這比外面補一節課還便宜些。有位家長因為瑣事和老師拌嘴，賭氣將補課之事告到教育局。補課立停。全校家長譁然。他們寫了一封聯名信，懇求學校恢復補課。
4月，跟樓下賣煎餅果子的阿姨聊天，說我市實行教改，高中生一律5點下學不得留校補課。阿姨一臉氣憤，說別人家孩子這回出去補課，他家沒錢給孩子補，肯定是要被落下的。
5月，一個週末，在高校工作的姐姐加了半天班，“大一”學生有計算機基礎重修課。基本上那門課只要重修了就能通過補考。不想40多個學生只到了一個。一個副教授加一個設備保障老師，守著這一個學生講了4個小時課。大概孩子們已經適應了小初高12年補課，大學裡免費的、白送的學分不想要。
6月，去探望一個住院的老同學。他是高中老師，近來日夜給學生補課，終於累倒。我笑他要錢不要命。他苦笑，臨近高考，家長們殷殷切切地求老師給孩子補課，那種懇求的眼神，任誰鐵石心腸也不忍拒絕。
7月，我和同事聊起他剛考上大學的女兒。他這些年為了女兒補課賣了一套房子。他說，考上什麼大學不重要，補課效果如何不重要，去補了就行，免得以後遭女兒埋怨。
8月，兒子病休了一個月，復課時跟不上教學進度了，老師囑咐務必回家補課，免得他跟不上而擾亂課堂。兒子的反抗很激烈，於是我編了開頭那個故事。就這樣我步入了補課的朝聖大軍。
補課大概是末日審判的一個加分項。被審判的不是學生，而是家長。看得透，放不下，這大概也是一種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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