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连:与满语有关的“庄河口音”其实很有学问

大连:与满语有关的“庄河口音”其实很有学问

经常在相声等节目中,以大连庄河口音为笑料。不知情者,以为庄河口音者说话太土,没有学问。

其实,这种想法过于简单,试问,为什么只有庄河地区的口音有些特别呢?她的成因何在?恐怕能回答上的人寥寥无几,即使有人回答,也无外乎是什么大连的海蛎子口音、闯关东的农民发音不准等等。这都是毫无根据的猜想,包括对大连话掌握较为熟练的大连相声演员陈寒柏先生。当然,不知者无过,我们只是探讨这个问题,并非要与谁争论。

首先说一下与大连郊区金州等地口音明显不同的大连市内口音,大连是形成于近代的城市,有人说她的口音是山东口音,与烟台口音接近。可是如果大连人到山东甚至是烟台,恐怕很难完全听懂当地口音。所以说大连口音是山东口音也是没有根据的,但大连市内居民中的大部分确实是山东移民的后代,注意,我们强调的市内居民。仔细研究大连的口音就会发现,她与远隔260公里之外的丹东市内口音几乎一样,注意,我们说的是丹东市内。为什么呢?大连市内的居民并不来自丹东,丹东的居民也很少来自山东移民,基本都是东北原住民的后裔。其实仔细分析一下,答案很简单。那就是大连和丹东这两个城市在近代的官方语言都几乎是一样的,大连和丹东都是口岸城市,又都曾经是殖民地,而殖民地的统治者又都完全一样,因此其殖民地时期的官方语言及学校的教学语言也都是一样的,因此这两个城市的口音受俄语和日语的影响很大。这是笔者的分析。

大连市的金州区(原来的金县)是古城,她的口音受京旗满语影响很大,即使现在其代表者石河满族街道和七顶山满族街道的口音也明显接近于北京口音。金州副都统衙门的最后一任满语翻译连俸先生解放后才离世,当时金州有八万旗兵,如果算上家属,那么当时金州半数以上的居民都是满族人了。

大连市辖的瓦房店市的口音接近东北口音,这没有什么可探讨的。

大连市辖的普兰店市(原来的新金县)的口音,分地区与金州区、瓦房店市、和庄河市接近,没有明显的特点。

长海县是海岛县,人口较少,各岛屿的口音与其接近的陆地的口音接近。

最后,庄河口音的成因也就容易探讨了。她的成因也是由于官方语言造成的。庄河市有22个乡,其中有9个是满族乡,将近一半。其实解放初期,许多八旗后裔因不知道八旗居民可以登记为满族因此都被稀里糊涂地登记为汉族,如果算上这些人,那么,庄河几乎可以成立满族自治县了。持有庄河口音的地区除了庄河市外还主要有普兰店市的城子坦镇及周边地区、金州区的杏树屯镇及周边地区。

在清代,庄河市原和岫岩满族自治县一起同属于岫岩县。岫岩地区的满族人比例极高,岫岩县主教满语的八旗学堂一直开到民国中期才因经费问题终止,可见,在清末民初,庄河和岫岩一样,通行官方语言满语,满语的应用程度肯定要好于金州,金州的普通旗人尚需翻译,岫岩庄河的大部分居民即满族人恐怕连汉语都很生硬。清末,辛亥革命之际,庄河一些欠账不还的游手好闲的无赖之徒,冒用革命党的名义到处滋事扰民,加之清代结束,官方语言突然间转为汉语,这对于毫无思想准备的满语居民来说,学习汉语便成为当务之急。由于是满语地区,没有汉语教学的经历,加之地处山区、当时交通极为不便、外出求学几乎不可能,他们不得不捧着书本自学汉语。而汉语与满语是不同的语言,以自身习惯的满语为基础自学汉语必然会产生一些偏差。

满语中没有双辅音的写法,J发ZH的音、C发CH或Q的音、X发SH的音、R的音在汉语里没有。因此在用满语字母作为拼音拼写汉字的拼音时就出现了以下情况(民国初年许多旗人都是以满语为母语学习汉语等第二语言的、并用满语字母注音,例如教育条件极好的末代皇帝溥仪在学习英语单词时也是用满文字母注音,这从他的学习手稿中可以大量见到):

猪ZHU → 猪 JU

车 CHE → 车 CE、(C有时发Q的音)

说 SHUO → 说 XUO

石 SHI → 石XI、

……

而右侧的拼写方式按照汉语的发音规则要念成:居、册(或切)、雪、西,因此在当时没有标准汉语教师指导的情况下、按照旗人以满语字母拼写和理解汉字的读音,把“猪”的音发成“居”、把“车”的音发成“切”或“册”、把“说”的音发成“雪”、把“石”的音发成“西” ……,也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我们公司有许多来自庄河市仙人洞满族乡的那姓员工,开始他们对自己的庄河口音感到很自卑,但当我向他们讲明了庄河口音的成因时,他们的自卑感一扫全无,反而感到自豪,因为在当时条件下,以满语为基础自学汉语时满文的基础必须好,因此当时庄河旗人的文化程度(以满文衡量)是相当高的,从这点看,在那个年代,庄河人就是有文化的人,是令人自豪的事情。包括与其邻近的普兰店市的城子坦、金州区的杏树屯等地区。

另外,我们在前文提到,满文字母中没有双辅音的写法,因此庄河口音中缺少H因的现象比东北口音更加严重,例如“手”发“叟”的音、“上”发“桑”的音、“正”发“增”的音等现象也十分明显。

以上分析,并非作为一个旗人子孙的臆想,满语确实不像某些专家讲的那样从乾隆朝就开始衰落。的确,从乾隆朝开始,社会稳定,大城市中安居乐业的旗人有很多开始学习汉语、旗人中使用汉语起名、使用汉语书写书信的现象开始增多。但这并等于满语就因此衰落了,相反,由于满语是官方语言,满语也成为所有想成为国家重要人物的汉族人物的必修课,即使在清末也是如此,例如著名的林则徐,他也是在苦学满语、并能熟练应用之后才得到道光皇帝的重用的。本人在5月份去了一趟山东烟台市内,发现那里竟然也仍然在用一些满语单词,例如称饺子为“guja”,这比我们家乡简称为“ja”还要规范一些,当时询问了一下原因,据当地人讲,是因为清朝时烟台有许多人在北京为官,回到家乡也经常使用满语的结果。可见,满语在乾隆朝开始衰落的说法只是一种猜测而已,并无真正的证据。

证据之二,大家可以到金州副都统衙门的展室去看一看那里罗列的清末副都统等要员名单,大部分人名都是满语名字,如果金州及以北地区没有很强的满语环境,怎么可能用满语起名呢?

证据之三,我接触到了居住于大黑山脚下的金州区二十里铺街道钟家村的关正怡老人,他不仅汉语、日语非常流利,满语口语竟然也非常流利,据去看望他的金州邮电局同事们讲,小时候他父亲到学校给他送饭时,讲的全是满语,因为他父亲不会汉语,从这点看,清末民初即使在金州,满语环境也是广泛存在的,否则怎么会有只会满语不会汉语的人呢?金州尚且如此,更何况交通不便的山区庄河呢?

证据之四,金州副都统衙门的最后一任满语翻译连俸解放后才去世,这是他在金州区连丰村的侄儿任三讲的,当时看到一同下葬的还有他的清朝官帽。试想一下,如果清朝末年村里没有很好的满语满文环境,连俸怎么可能成为满语翻译呢?另外需要翻译这件事本身就说明了当时许多旗人是不懂汉语或汉语水平不好、仍然惯用满语的。

证据之五,清朝末年,日本为了侵略中国东北,在中国东北刺探情报时编撰了许多《满和词典》带在身上,以备急用。这也说明当时不仅庄河,整个东北的满语环境也是广泛存在的,否则也不会需要满日词典。

证据之六,乌拉熙春博士在《满语语法》的序言中也提到,在清代灭亡后,满文仍然作为行政公文在东北使用了一段时间。试想,如果没有人使用满语,行政公文何必使用满文呢?所以说东北大部分满族聚居区的满语是在民国中期以后才逐渐被汉语替代的。一种语言环境仅在几十年间消失,这并不奇怪。现在内蒙古的许多城市就是如此,为此,前些日子,央视的蒙古族主持人白岩松还呼吁研究如何保证蒙古语的教育能够持续下去。

本文并非学术论文,只是为了给满族聚居地的庄河口音正因,否则年代久远,恐知者难寻。为了便于阅读,减少篇幅,本文尽量减少引经据典。因此阅读起来可能会感觉不太连贯或有些跑题的感觉,如此,恳请谅解。

2016年7月11日于金州三里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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