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生死疲勞》:六世輪迴,從動物眼裡看人,終逃不開慾望的網

“生死疲勞,從貪慾起,少欲無為,身心自在。” ——佛經

《生死疲勞》是莫言的代表作之一,書名出自上述《佛經》。該書圍繞土地這一沉重話題,講述了農民與土地的種種關係。以西門鬧六世輪迴為主軸線,描繪出西門鬧與藍臉兩家人五十多年的情感糾葛和生死疲勞,從動物的視角看人類的行為,闡述了人終究擺脫不了慾望這個結。

莫言《生死疲勞》:六世輪迴,從動物眼裡看人,終逃不開慾望的網

該書和莫言的《檀香刑》、《酒國》一樣,採用多重視角描寫,有西門鬧及他轉世之後的動物的視角,有藍解放的視角,和西門鬧轉世成人的大頭藍千歲的視角、小說裡的莫言四種視角。

多重視角可以彌補第一人稱描寫的缺陷,當故事到一個"第一人稱"看不到的地方,則由另一個參與其中的人去講述,確保了故事的完整性。多重視角描寫在莫言的小說中絲毫不感覺混亂,反而互相配合,相映成趣。

莫言的文風荒誕、魔幻、老辣、戲謔,現實性和故事性相結合,作為尋根文學的代表作家之一,莫言把故事再次構建在高密東北鄉,在時代更替中,人與土地,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發生了重大的改變。

莫言《生死疲勞》:六世輪迴,從動物眼裡看人,終逃不開慾望的網

《生死疲勞》講述的是,西門鬧作為一個被枉殺的地主,在地獄求閻王伸冤,於是經歷六次輪迴,分別是驢、牛、豬、狗、猴、大頭嬰兒,他帶著憤怒和怨氣託生,在一世世人的記憶和動物的經歷的糾葛中,獲得了救贖,仇恨越來越少,但始終逃不開命運對人的牽制。

一、以土地為載體,承載著人不同的慾望

一切來自土地的都將回歸土地。

《生死疲勞》講述了從1947—2000年的中國農村的發展歷程,經歷了土地改革、人民公社、大躍進、三年自然災害時期、文革、農民土地包產到戶、改革開放等階段。

西門鬧是在1947年底的土地改革中被槍斃的。

作為高密東北鄉第一富庶地主,家有良田兩百畝,大部分租給佃農用來收租,自己家裡長工四個,一妻兩妾,兩個丫鬟兩個老媽子。

西門鬧自認為踏實種地,勤懇務農,誠心幫助鄉民,沒做過一件壞事,但在當時,無論從哪個角度,他都是貧農反抗的地主階級,是壓迫貧苦百姓的剝削階層。

莫言《生死疲勞》:六世輪迴,從動物眼裡看人,終逃不開慾望的網

“土改運動”是一場激烈爭奪政權的階級鬥爭,貧下中農對地主的殘酷壓迫深惡痛疾,地主也不可能自願交出自己的土地,於是,暴力不可避免。在群情激昂的運動中,不少地方對地主執行了槍斃,一時間,貧下中農根正苗紅,地主階層一下子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西門鬧代表的是高密東北鄉整個地主階層,而且還是首富,擒賊先擒王,槍打出頭鳥,被批鬥是肯定的,村裡最高領導洪泰嶽批鬥他時說:

“西門鬧,第一次土改時,你的小恩小惠、假仁假義矇蔽了群眾,使你得以矇混過關,這次,你是煮熟的螃蟹難橫行了,你是甕中之鱉難逃脫了,你搜刮民財,剝削有方,搶男霸女,魚肉鄉里,罪大惡極,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搬掉你這塊擋道的黑石頭,不砍倒你這棵大樹,高密東北鄉的土改就無法繼續,西門屯窮苦的老少爺們兒就不可能徹底翻身。

所以西門鬧躲不開被批鬥的命運。但若據西門鬧所說,災荒之年施捨糧食,還出錢修了幾座廟,不僅僱工,自己也勞動,似乎是罪不至死的。

所以,他在陰間地府申了兩年冤,期間經受無數的酷刑,讓閻王為他主持公道,最終閻王煩不勝煩,讓牛頭馬面引他投胎轉世,他拒不喝孟婆湯,於是保留了前世的記憶。

在轉生為西門驢的生涯中,他與曾經的僱工藍臉並肩作戰,拒不參加人民公社和農村土地集體制,堅持自己單幹,並利用現在的牲畜身份,大鬧村公所,報復楊七和洪泰嶽。

莫言《生死疲勞》:六世輪迴,從動物眼裡看人,終逃不開慾望的網

土地是農民的根,土改運動是一副眾生相,承載了不同人的不同願望。

西門鬧因為有百畝土地成為地主,富甲一方,又因為地主身份被槍斃。他向閻王伸冤重回人世,也是為了奪回自己的權利。

藍臉在批鬥西門鬧的鬥爭中,充當了急先鋒,分到了土地和房子,還娶了西門鬧的妾當媳婦。在人民公社中,又因為單幹戶,被列為反動的典型。

洪泰嶽、西門金龍利用土地改變了自己的身份地位,獲得職權。改革開放後,西門金龍想將耕地改建成旅遊區,洪泰嶽固守傳統思想,堅持土地的價值就是耕地,即使已經退休,仍發動鄉民,和西門金龍鬥爭到底。

到最後,不管是西門鬧還是他的轉世,藍臉、西門金龍、白氏、迎春、吳秋香等,都被埋在了藍臉的一畝六分土地上。這些為了土地奮鬥一生的人,利用土地滿足不同的慾望,死後最終都回歸塵土,什麼都帶不走,恩恩怨怨都了了局。

二、輪迴與慾望:人永遠擺脫不了慾望的苦

“有求皆苦,無欲則剛”。

因為忘不掉前世的恩怨情仇,西門鬧前五次都投胎在畜生界,分別是:驢、牛、豬、狗、猴。本想通過重新投胎,尋找公道和枉死的原因,但託生成動物後,又不可避免的有了動物的習性、慾望和快樂。

從動物的視角看人,發覺人都逃不開慾望之苦。

莫言《生死疲勞》:六世輪迴,從動物眼裡看人,終逃不開慾望的網

第一次投胎成驢,西門鬧的人性未泯,他肆意的報復曾經的敵人,和藍臉同仇敵愾。然後,他又和母驢花花有了愛情,孩子,有了純驢的快樂。後來,驢花花和孩子中毒身亡,西門驢也被飢餓的難民分餐而食。即使精彩如驢生,仍改變不了短暫的命運。

西門鬧不滿足,於是又投胎成牛。牛多了倔勁,雖然西門牛仍有反抗的精神,但面對西門金龍施加到自己身上的傷害,他選擇了妥協,用死亡來解脫。因為西門鬧發現,親生兒子金龍已陷入慾望之苦,無法自拔。自己當初如果淪落到兒子手裡,仍然改變不了死亡的命運,那麼,他對當初的階級仇人就有所釋懷了。

如果說,驢和牛還是參與者的話,西門鬧託生成的豬、狗就成了人類生活的旁觀者。他身上只殘存了部分人類的記憶,大部分已成了動物的習性,比如豬的貪婪暴烈、狗的忠誠諂媚。

西門鬧站在了旁觀者的角度,看到了藍臉作為單幹戶執著一生的痛苦,看到了西門金龍為了擺脫地主兒子的身份一生的掙扎,看到洪泰嶽退休後職權不再的失落感,看到黃合作因為丈夫出軌的痛苦,看到藍解放為了追逐愛情眾叛親離的無助,看到龐抗美深陷職務腐敗的深潭裡,看到藍開放為情自殺的悲慘境地......

這時,西門鬧才得到了心理的救贖,只要看不破慾望,人的一生都會處在痛苦之中,即使生命可以重來一次,仍然一樣。

莫言《生死疲勞》:六世輪迴,從動物眼裡看人,終逃不開慾望的網

他回到地府,告訴閻王自己已沒有了仇恨。

閻王回答他:“我們不願意讓懷有仇恨的靈魂,再轉生為人,但總有那些懷有仇恨的靈魂漏網。我將讓你在畜生道里再輪迴一次,但這次是靈長類,離人類已經很近了,希望你在這兩年裡,把所有的仇恨發洩乾淨,然後,便是你重新做人的時辰。”

西門鬧託生成的猴子,已經脫離了人性,只是一個單純為了生存委身於人類的賣藝猴子,他的仇恨徹底泯滅,於是終於投胎成人,“大頭嬰兒”藍千歲。藍千歲口若懸河的和藍解放,講述了他前幾次輪迴的種種經歷。

西門鬧的歷史已過去,仇恨已消亡。“大頭嬰兒”藍千歲雖有前幾世的記憶,但已經是另一個人了。因為父母近親,導致他身體時不時流血,只靠黃互助的頭髮續命。莫言沒有繼續講藍千歲的故事,因為只要是人,就免不了有慾望,免不了產生新的“生死疲勞”,故事是無窮盡的。

“眾生欲除苦,奈何苦更增”。執念是一切煩惱的根源。如果一味的與人比高下,爭得失,報仇怨,然後產生嫉妒、驕慢、嗔恨等心態,及由此產生種種不理智行為,都會將自己推向痛苦的深淵。

莫言《生死疲勞》:六世輪迴,從動物眼裡看人,終逃不開慾望的網

《生死疲勞》借用佛家六道輪迴的理念,透過動物的眼光,看到人生所遭受的慾望之苦,追逐地位、身份、感情、錢財等等,人之所以活得累,就是因為慾望太多,揹負的包袱太多,可惜的是,人世間,很少有人真正參透名利觀。

莫言用魔幻現實主義,創建了一副深陷慾望之苦的眾生圖,人因為有貪念所以很難和命運抗爭。人生在世,終逃不開慾望的網,即使有輪迴,也不免陷入生死疲勞。縱觀世界歷史幾千年,社會一直在發展,人性卻一直都沒有變。

《生死疲勞》——莫言

——END——

麻辣兔頭,一個有趣的影視書評號,愛讀書,愛寫字,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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