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我奶奶的在天之灵来找你算账？你不要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能瞒过我爹，也能瞒过我。当年，我奶奶就是死在这南屋里，死在你现在铺着的这条旧棉被上，她死的时候身上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了，被子上全是屎尿，我奶奶都成那样了，你还在笑，我不明白你怎么能笑的出来？
老二就是那天被吓坏的，他流着泪问我，奶奶死了，娘怎么在笑？你叫我怎么回答啊？！后来，老二慢慢的变成了一个不阴不阳不男不女的哑巴，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桂莲听着大儿子的指责，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呜呜咽咽”的哭着，不知道是在忏悔自己以前做的错事，还是生怕自己也会落得个那样的下场。
见到她哭，大儿子又无声的笑了，“娘，你哭啥？你有啥好哭的？还是说你在后悔你以前做的那些龌龊事？现在后悔你不觉得晚了吗？我奶奶活不过来了，老二也变不回以前的他了，你现在再后悔有啥用？”
桂莲还是哭，嚎啕大哭。
“别哭了。”大儿子粗暴的制止了母亲的哭声。“我奶奶多好的一个人，从我记事起，家里的做饭洗碗缝缝补补都是她，上学以后，滴水成冰的大冬天，奶奶早早的起来给我和老二做饭，把我们送到路边，看着我们上学走。这个时候，你在干什么？睡觉，舒舒服服的睡觉。七十多的人了，还辛辛苦苦操持着这个家。你呢？串门子说闲话，要不就是找茬跟我奶奶吵架。
小雨刚嫁给我那年，我奶奶摔断腿，你管过什么？什么都没管，都是小雨尽心尽力的伺候奶奶吃喝拉撒，后来你一直跟小雨闹矛盾，甚至毫不留情的把我们赶出家门，我一直以为是小雨不懂事，惹到你了。直到奶奶死的那天，我回来看见奶奶死的那么惨，我才明白过来，不是小雨不懂事，是你嫌她碍事，妨碍到你折磨奶奶了。我说的对不对？”
“对，你媳妇就是个没眼色的人，我一直都叫她别管了别管了，伺候老人有我，可她就是不听，把老太太伺候的舒舒服服的。”桂莲脸上现出怒色。
“小雨替你伺候奶奶不好吗？你跟奶奶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她帮你操持家，帮你带孩子，你为什么要那么对她？奶奶从摔倒到去世，这中间也不过三个月，你怎么能这样对她？”大儿子既愤怒又不解。
“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桂莲笑起来，这笑容在她还带着泪的脸上显得特别诡异。
当年，桂莲刚嫁到老狗家的那天，村里来了好多人。有帮忙的有吃席的，还有来看热闹的，屋里屋外都挤满了人。
婆婆当着众人的面，问了她一个问题，“桂莲啊，你给我家狗儿纳了几双鞋垫儿？”
在当地有一种风俗，一男一女经由媒人牵线搭桥订婚以后，女方要给自己未来的丈夫纳鞋垫。纳的越多，说明两个人的感情越好，鞋垫花样越多，越说明这姑娘心灵手巧。
桂莲从小在娘家娇生惯养，一直到她订婚以前，连针线都没有摸过，又怎么会纳那些工艺繁琐的鞋垫子呢？
就连她嫁人带过来的五六双鞋垫还是她娘找人帮忙纳的。这区区的五六双鞋垫跟别人动辄十几双甚至二十几双的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
因此，当婆婆问起这个事儿时，桂莲的脸“轰”的一下烧了起来，嗫嚅了半天，才用蚊子哼一样的声音回答：“五、五六双吧。”
看热闹的人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五六双？咋好意思拿出手？”
“这一看就是个懒姑娘，怕是在娘家没有摔打过。”
“老狗，你这是娶了个千金大小姐啊。”
“老狗，以后可有你受的了。”
各种嘲笑她以及惋惜老狗的话语扑面而来，桂莲又羞又臊，眼泪都流出来了！村里人后来不喊她名字了，都叫“她不会纳鞋垫的”。
这种羞臊慢慢的就变成了一种对婆婆的恨，不共戴天的恨。
二小子刚上初中的那年夏天，婆婆一个不慎摔倒了。抬到卫生院叫医生一看，说是膝关节摔断了，得上大医院做手术。
老狗准备把母亲送到医院，老太太摆着手不去，“去啥医院啊？净瞎花钱，伤筋动骨一百天，我没事，回去好好养养就行。”
桂莲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她想趁着老太太的伤，好好的折磨折磨她，报报自己当年被羞辱的仇，当时的那种难堪，她到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耻辱。
但大儿子刚娶得新媳妇特别讨厌，动不动就到老太太屋里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她很是看不惯，动不动就找个毛病跟新媳妇闹别扭。最气人的是她亲生的儿子也不向着她，处处维护自己的媳妇，像极了当年的老狗。
那时候老狗还活着，并不知道桂莲为了赶走大儿子两口子费了多少心机，只知道儿子走的时候跟他说：“从今往后，我只当我娘不在了。”
碍事的人走了。桂莲立即把老太太弄到南屋，躺在一床旧棉被上，而且从这一天起，再也没有给老太太送过饭，完全任她自生自灭。
老太太因为没人照顾，大小便全都那样躺着解决了，又因为饥饿难耐实在找不到吃的，抠破了身下铺的旧棉被，吃里面发黄肮脏的旧棉絮充饥。
当时，正值盛夏，南屋的通风条件又不好，里面的空气污浊程度可想而知。
老狗曾去了一次南屋，后来直到老太太过世之前，他再也没有登过南屋的门。
想起婆婆的悲惨遭遇，桂莲情不自禁的浑身颤抖起来。
大儿子看见母亲这个样子，笑了。
“你怕啥？怕像我奶奶一样饿死吗？”
桂莲身子一缩，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切的说：“老大，我去村委会问过，过了这个月我就能领养老金了，看在钱的面子上，你好歹让你娘多活几年啊。”
大儿子扔掉手里的烟屁股，想了想道：“其实认真说起来，你这养老金也没几个钱，算了，能领几个月是几个月吧。”说完，关了灯，开门出去了。
随着门“咣当”一声被合上，黑暗又吞没了这间南屋。（作品名：《讲个故事给你看：桂莲》,作者：阿九。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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