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奶奶……”
放学回家后的我，一边敲着奶奶的房门，一边轻声呼喊着。
过了好一会，奶奶才应我 ，声音无力，慢慢悠悠的，她说:“妹妹，你放学回来了？奶奶不起来了，开不了门，你到窗子这边来吧。”
我乖乖地走到窗边，在贴近奶奶床头的位置，对她说:“奶奶，奶奶，我在路上给你买了好吃的，我从窗子递给你吧。”
奶奶说:“你买什么了？你的钱留着自己花啊，不要乱买东西给我。”
“是苹果干，可好吃了。”我一边说着，一边把五毛钱一小袋的苹果干递进去，放在奶奶床头的柜子上。
“奶奶你还想吃什么，我去跟妈妈说。”
“现在柑子熟了没有啊，嘴巴没味，想吃柑子。”
“嗯，你等着，我去给你摘。”
我马上飞奔去汇报给妈妈，问妈妈拿了摘柑子的剪刀，在妈妈“现在柑子还没熟，你要仔细挑挑，要熟一点的”的叮嘱声中，又飞快地奔到屋后的柑子林里，在微朦的夜色中仔细挑着，终于找到几个早熟的，又一路飞奔，从窗户一个个递进去“奶奶奶奶，柑子我给你摘来了，你要吃哦。”
屋里传出微弱的应和声。
那一年我十二三岁，在离家十几里的小学上着学，一个星期有两块钱的零花钱，周末时，常常跟同学走路回家，省下车费来买零食，给自己和弟妹，也给奶奶。
也是那一年，奶奶不小心摔了一跤，身体就从此不好了。
我们都是奶奶带大的，谁带大的，就跟谁亲。我记事以后很长一段时间还跟着奶奶睡觉。那时候每天晚上，奶奶洗完脚以后，都要从碗柜高处拿出一瓶药酒，开开瓶盖，对着瓶口喝一口。我在旁边等着她，浓浓的药酒味就散开来，那在我的记忆里是温暖和安心的味道，好好闻。然后我打着哈欠，跟着奶奶到她房间，在药酒的味道里安心睡去。
我记忆里的奶奶，最开始腰杆子是直直的，她能挑水，能背我们，也能帮家里晒谷子收谷子，做饭，喂猪。可是不知怎么的，很快她的腰就弯了，需要拄拐杖了，瞬间她就老了，常常地，她只能在家里待着了。妈妈说，一到周五，奶奶总会在门前的墙根坐着，望着我们回家的路，嘴里念叨着她的孙儿们就要回来了，要妈妈记得多煮饭。一个不识字的老太太，一定是天天掐着手指头算，才准确无误地知道哪天是周五。
“奶奶”我们一到家，冲她喊，她就笑，开心极了。
我们有祖孙俩的温馨时刻，洗头的时候她会叫我帮梳头发，我就用她老旧的木梳梳她稀疏而苍白的发。洗澡的时候也叫我帮她擦背，背脊骨瘦如柴。然后我会去帮她洗衣服。村里人都说老人的衣服脏，我想这是我奶奶的衣服，不脏，脏我也不嫌，只要她需要，我就一直帮她洗下去。
那样过了一两年，我上了初中。有一次，奶奶又病了，姑姑伯伯都回来看她，周末放假的时候我也回去了，天气不算冷，但妈妈在奶奶房里生了火，奶奶坐在火旁吃香蕉，还叫我也吃，看起来精神还行，我想，我奶奶的病就要好了。
可是没过几天，我在教室里上着课，一位本家的伯伯出现在教室门外，他先把老师叫了出去，然后老师叫我出去。伯伯跟我说：回家吧，你奶奶走了。
我茫然地跟着他，坐上他的摩托车，一路上面无表情。
然后进了村，到了家门口，看到了人群中的爸爸，眼泪就刷地流下来。爸爸瘦了好多，他领着我去见奶奶，在棺木前，我跪下去磕头烧纸，眼泪已经要把我淹没，我什么都看不见了……后面在安葬前，我最后一次看见了奶奶，她好像睡着了，特别安详，一定是特别善良的老太太才会那样安详地去......我的眼泪又决了堤......
那几天以及后面很长一段时间，我睡觉的时候在夜里哭，上课的时候在书本后面哭，我感觉自己流了一生中最多的泪。
长大以后我常常想，奶奶要是现在还活着多好，我可以给她买好多各种各样的零食了。
有的事没有如果和要是，最亲的人，相伴最长也不过几十载，只有今生，无来世。且行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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