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蕭條”是清代學者龔自珍最先提出的,他觀察到異常普遍的貧困化正在發生,引發種種社會危機。人們研究道光蕭條,有的專注貿易,有的專注氣候和農業,有的專注人口。相對來說,人口-資源的馬爾薩斯定律和農業的邊際產出遞減規律,是比較合理的解釋。
人口學家洪亮吉的觀察
洪亮吉是乾隆五十五年的第二名進士,就是他率先觀察到乾嘉時期的人口增長與耕地供應出現了嚴重危機,他進一步以一個家庭為單位,闡述人口增長與資源之間的緊張關係,得出乾嘉時期的溫飽線大約是:耕地4畝/人/年,布匹5丈/人/年。當時的馬爾薩斯指標是:人口增長率/土地開墾增長率為20:5,應該是嚴重失衡了。他是有一定計算觀念的學者,其他文人筆記則生動記載了這種人地緊張關係造成的惡果,如《浦泖農諮》和《沈竹岑日記》,對江南社會的主佃矛盾多有記載。但這些不如龔自珍的一句話來的有力——“自京師始,概乎四方,大抵富戶變貧戶,貧戶變餓者.四民之首,奔走下賤,各省大局,岌岌乎皆不可以支月日,奚暇問年歲!”
按照美國經濟學家麥迪森(AngusMaddison)運用購買力平價法的測算,1700-1820年間,中國GDP在全球所佔比重從23.1%提高到32.4%,年均增速0.85%;此後100年間,中國經濟不僅增速放緩,而且比重下滑,到1900年時只剩11%。顯然,1820年是個由繁榮到蕭條的轉折點。這年及其以後的30年間,正是道光帝統治時期。這是來自經濟史數據的研究,當能證明道光時期確實發生了大蕭條。
蕭條的原因
蕭條的原因並不是單方面的,人地矛盾只有在一定條件下才會爆發,那就是勞動生產率遲遲不能得到提升。按照經濟學的一般規律,農業上存在著邊際收益遞減規律,在一定的技術約束下,你投入一塊土地的人力越多,增量產出就越少;如果人力不斷增加,直到過了拐點,那麼就必然有一些人的收入是減少的,不再有任何的增長。而宏觀上的淨增長的定義,是意大利統計學家帕累託給出的,那就是:在不減少任何一個人的收益的同時,至少讓一個人的收益得到增加。
很顯然,道光時期沒有實現淨增長,在各種條件約束基本不變的情況下(氣候變化、貿易週期、農技水平等),應該是人口的持續增長導致了增量收益下降。這可以從各方面得到解釋,一是浮游人口更多了,許多人不得不脫離農業生產,否則只會更加貧困;二是通脹率增加了,因為人口增加帶來的總需求增大,而供應能力基本不變;三是物價推動總成本上升,作坊製造業和工商業也隨之凋敝。
這種情況始於1820年道光元年,實際卻是乾嘉時期累積下來的後果。按照美國學者全漢昇和王業鍵測算的數據,1761-1850年全國人口竟然增長了117%,已經翻倍了。根據歷史學家何炳棣的研究,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到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中國人口由1.5億增加到3.13億,到道光三十年(1850年)已高達4.3億。但是勞動生產率能夠翻倍嗎?如果趕上了工業革命,翻幾倍都可以,但問題是並沒有開放。
到了道光後期,學者汪士鐸已經持絕對人口過剩論了,他已經清晰觀察到了人口猛增之下的邊際收益遞減,比喻為“百農治一畝”、“千人治一店”。隨之又認為要調劑人口,變成了一個憤世嫉俗和具有反人類思想的人。解決這個困境的唯一辦法是接軌工業革命,迅速提升勞動生產率,而這個辦法的前提是重建更強大開明的權威。但以當時的情形,不經過大亂是不可能了。
汪士鐸《汪悔翁乙丙日記》:……人多之害,山頂已植黍稷,江中已有洲田,川中已闢老林,苗洞已開深菁,猶不足養,天地之力窮矣。種植之法既精,糠核亦所吝惜,蔬果盡以助食,草木幾無子遺,猶不足養,人事之權殫矣……官不足以官之,地不足以養之,……驅人歸農無田可耕,驅人歸業無技須人,皆言人多,安能增益?蓋一畝不過一農,一店不過數人,今欲以百農治一畝、千人治一店,如何其能?”閱讀更多 歷史咖啡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