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生活在不同時代的女人，前後搬進同一間房子裡，同樣面臨丈夫的背叛，在重尋力量和復仇的過程中，最終選擇了謀殺。
文｜齊拉
婚姻比看上去難多了
三個女人，三個時代，三場出軌，三次謀殺。華裔演員劉玉玲參與導演和主演的新劇，又在她上一部美劇《基本演繹法》完結的當晚首播，加上《絕望的主婦》和《蛇蠍女傭》編劇Marc Cherry操刀，《致命女人》出現在豆瓣主頁，很難不引起人注意。
很快，我的豆瓣和微博主頁就出現了關於《致命女人》的討論。此劇的英文名是Why Women Kill，看完第一集，我不禁感慨，最近的女性劇越來越懂怎麼抓人眼球了，《大小謊言》裡的一場兇殺案還不夠，乾脆來上三場。三個生活在不同時代的女人，前後搬進同一間房子裡，同樣面臨丈夫的背叛，在重尋力量和復仇的過程中，最終選擇了謀殺。
60年代的故事很老套，事業有成的丈夫和餐廳女服務員出軌，中產階級甜心主婦Beth Ann在和第三者做朋友的過程中找到自我。80年代的故事很浮誇，社會活動家兼富婆Simone（由劉玉玲飾演）在宴會上發現老公是男同性戀，打破了她的完美生活，她還要面臨來自閨蜜18歲兒子的求愛。2019年的故事......很前衛，實踐開放性婚姻的夫妻Taylor和Eli決定與妻子的炮友Jade共同生活，慢慢地，丈夫反而和第三者走近了。
不會有人比好萊塢更懂得怎麼製造爽劇了。《致命女人》像一鍋大雜燴，集齊了爽劇要素。三個女主角分別是白人、亞裔和黑人，在講究政治正確的好萊塢，絕不會出一點差錯；出櫃丈夫和黑人女主角負責LGBT的部分；60年代的復古風和80年代的紙醉金迷靠精緻的服化道完成了還原，而相同空間裡巧妙的平行剪輯也讓不同故事之間的過渡不著痕跡。
劇情元素上，《致命女人》的定位是喜劇和肥皂劇，又加進了懸疑的因素。觀眾只知道，女人們最終殺了人，而殺了誰，至今不明，只能靠每集編劇給出的一點線索猜測，例如一隻從裹屍布下伸出的白人的手。
伴隨著謀殺，還有性愛，除了2019年開放式婚姻裡的threesome，第二集一播出，劉玉玲跟18歲的少年翻雲覆雨重獲「性」福後那句發自內心的「Ah, youth」變成截圖，在社交網絡隨處可見，配合鄧文迪和23歲男友徹底宣告分手的新聞食用，任憑哪個營銷號也不想放過這麼好的素材。
類似的金句還有不少，因為三場謀殺發生在同一間房子裡，編劇安排一位鄰居見證了每一次流血事件。
第一次，鄰居的母親總結，「婚姻比看上去難多了」。
第二次，鄰居的妻子感嘆，「死亡比離婚便宜」。
等到第三次，他靜靜地說出，「又一個愛情故事以謀殺收場」。
甜心主婦Beth Ann
女性的復仇
卸下所有外殼，《致命女人》的故事模型並不新穎，簡單點說是女性遭到背叛後的覺醒，而最終的結果是走向暴力。
編劇Marc Cherry在採訪中說，他腦海裡一直有一位60年代的家庭主婦，發現老公出軌後，選擇不揭發，而是和情婦做朋友，從而開始了自我發現之旅。在構思這個故事時，他發現，我們的日常行為和對於幸福生活的期待與我們所處的時代息息相關，突然間，他決定塑造三個女人，每個人面對背叛時的選擇都受當下的時代影響。
60年代的保守主婦Beth，得知丈夫出軌後先是不相信，親眼所見後又決定靠改變自己來贏回丈夫，失敗後才另闢蹊徑。她的覺醒十分被動，每一步都要靠鄰居意大利女人的敲打和丈夫的渣來推動。
Beth的鄰居
此時美國第二次女權浪潮剛剛興起，波伏娃的《第二性》已經出版10幾年。1966年，全國婦女組織成立，旨在爭取推翻迫使婦女地位低下的歧視性法律和慣例，以及有關性和孩子生育(即避孕和墮胎)的問題上的歧視。
到了80年代，第二波女權浪潮接近尾聲，貴婦Simone成為了家庭的掌控者，客廳裡掛著她的畫像，對待丈夫的背叛，她的處理也頗為果斷，只是更加在意自己的面子問題。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同志這層關係，老公雖然出軌，二人反而能瞬間化為閨蜜，沒有劍拔弩張，氣氛（暫時）頗為和諧。而與年輕人的性關係，也讓Simone重獲性快感的同時，再次掌握了自己的身體並正視慾望。
2019年的開放式婚姻夫婦是編劇的一次大膽嘗試，至少就我的經驗，美劇中討論這個話題的並不多。編劇用了很大筆墨來講述三人行的成因。在高壓的現代生活中，夫妻雙方各有煩惱，但都選擇不對彼此傾訴，而第三個人則有效地化解了家庭生活中可能出現的各種矛盾。丈夫Eli的背叛在第五集剛剛開始，微妙的平衡被打破，還不知道作為女強人的Taylor將如何處理。
關於女性和婚姻，《致命女人》確實拋出了一些值得思考的問題。三個女人，從女權運動的第二次浪潮到如今轟轟烈烈的#Metoo，後來的女主角們實現了經濟獨立和家庭的主導地位，為何在婚姻中依然遭到背叛？除卻男女權力根源上的依然不對等，是否還意味著婚姻制度正在走向消亡？背景設置於2019年的現代開放式婚姻故事，被很多人吐槽不合邏輯，是否因為我們的生活中這種婚姻模式仍佔少數，以至於編劇和觀眾都缺乏想象力？
開放式婚姻裡的Taylor和Eli
廉價的刺激
前五集裡，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劉玉玲在床上講述的童年往事。母親開的洗衣房裡總是有人送來名貴床單，有次她忍不住把一套綢緞床單帶回家，想知道睡在上面是什麼感覺。母親發現後很生氣，凌晨2點讓她把床單重新洗乾淨熨平，並告訴她，「如果你想睡在昂貴的床單上，就要好好選擇睡在你身邊的人。」她遵從建議結了兩次婚，都以離婚告終。
——我特意去查了下，劉玉玲的父母剛從臺灣移民到美國時，為了撫養3個孩子，生活非常艱辛，兩人都打過很多份工。
這是一個展示了人物過去冰山一角的時刻，除此之外，我們對劉玉玲飾演的貴婦過去的人生一無所知，更不要提另外兩位女主角的前半生。她們都擁有怎樣的父母？怎樣的童年？又是怎麼遇到了丈夫，走到了今天的？
劉玉玲飾演的Simone
編劇一直告訴我們黑人主角Taylor是律師職業，卻幾乎沒有相關鏡頭，不要求把她的職業生活寫得像律政劇，但最起碼要讓觀眾理解她工作的壓力，她對於失業兩年的丈夫的抱怨才有說服力，「三人行」也更會有邏輯。
我們也想對丈夫們有更多瞭解，而不只是現在簡單的油膩成功男、賤嘴同志和吃軟飯編劇人設。缺少了這些背景知識，妻子們所遭遇的背叛和進行的復仇也顯得單薄，只剩下戲劇性、精緻的妝發和金句在苦苦支撐。而要想補全這些，讓人物變得豐滿，僅靠剩下的五集恐怕並不能實現。
有評論把《致命女人》中的種種爽劇元素稱為「廉價的刺激」，最終只是三個浮於表面的復仇故事，觀眾好像並未真正認識過三個女人。近幾年，對很多美劇我都有類似感觸。短短的十集看完，一爽而過，幾個月之後竟記不起其中的任何人物，只剩下模糊的感覺，「哦，那是一部很精彩的犯罪劇，討論了種族問題」，「哦，那部劇裡女主喪到極致，還上了個神父」，在速食看劇時代，再沒有哪個人物的悲歡能讓人長久地回味。
最近的美國招生案醜聞，女演員費利西蒂·赫夫曼被判入獄，連我們那兒的地方新聞標題都是「曾出演《絕望的主婦》女演員被判14天監禁」，可見該劇影響力之大。不過，放到今天，還真的有人能追著看完長達8季的《絕望的主婦》嗎？
《大西洋月刊》的一篇評論裡曾提到《驚奇隊長》，作為漫威宇宙第一部女性超級英雄電影，它承載的東西太多了，以至於作者將觀影感受描述為，「又刺激又失望，又興奮又疲憊」。電影既要引入讓觀眾喜愛的新角色，又要完成給即將上映的《復聯4》鋪路的任務，還要讓漫威高層看到女性電影的票房保障，到最後，女性角色本身的動機和完整性反而成為了最不重要的一環。
美國評論界對於《致命女人》也有類似批評，喜劇和懸疑元素並存，經常使人摸不清劇的調子，也有人質問，對於謀殺這麼嚴肅的事情，真的有必要用喜劇表現嗎？那些真正陷入壓抑的兩性關係漩渦，被另一半背叛和傷害的女人，恐怕不能從這麼一部黑色喜劇中獲得力量。
《大西洋月刊》最後得出結論，認為劇集在講述女性如何重獲權力的故事時陷入了迎合。這是危險的，如今人人都知道女性劇容易火，一旦大熱就拿艾美獎到手軟，但觀眾並不需要更多的為跌宕起伏的劇情服務的女性人物。爽過之後，我們仍想看到，女性角色們真正的、漫長的、複雜的成長。
更不要說謀殺，作為影視作品的經典主題之一，不管是女性還是男性，刀起刀落，總要有更多理由，而不是簡單的「我丈夫出軌了」。那些因為背叛而最終殺人的妻子，一定經過了失望又絕望，絕望又失望，在泥潭中反覆掙扎過，並最終做出了選擇。
不過，我應該還是會繼續看下去，畢竟還有五集，非常希望編劇和導演能糾正我的評價，以及劉玉玲真的非常好看。此外，不得不承認，謀殺案這個噱頭令人充滿好奇：她們都將殺掉誰？是老公？小三？還是閨蜜？殺人後，她們能否逍遙法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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