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沒有比看美，遭到腐朽的淫亂侵蝕，更叫我們痛心疾首的了。”

——果戈裡

《懸崖》的故事背景，是一個腐朽的時代：在偽滿的傀儡政權統治下，尊嚴被踐踏，生命中的美好被摧殘，一切都顯得灰暗而沒有生機。

而周乙和顧秋妍——各自擁有家庭的男女主人公，就是這灰暗世道中人性的閃光點。他們為了共同的信仰，臥底在傀儡政權中，“每一天都站在懸崖邊上”，彼此扶持，一道守護，為國民的未來而交付自己寶貴的人生。

從另一個角度看，他們也實現了超越一般肉體慾望的男女之情。周乙和顧秋妍之間的感情，在今天是很難理解的。那個特殊年代裡的特殊工作，讓兩個素不相識的男女在一個共同的房間裡度過六年。

因為他們都忠於自己家庭的原因，我們又不能淺顯地以尋常兒女之情度之。應該說，正因為他們的堅貞和純潔，才能彼此相互吸引。工作和生活的默契形成了一生的羈絆，伴著他們相識、相知、相守。

相識：不完美的開局

兩個人的相遇是尷尬的，出於保密工作的需要，他們在任務開始前甚至沒有彼此的照片。第一次見面就險些因為失誤而暴露身份。優秀而驕傲的人，都不願意承認自己的缺點，這樣的磨合期註定是不愉快的。

“語言就是用來掩蓋思想的。”周乙對這句話一定有著深刻的理解，他是久經考驗的地下特工。周乙的俄羅斯祖母曾經希望他做個誠實的人，但他每天都在撒謊。

周乙是那種典型的理性主義者，他的信仰層面是深深紮根內心，而絕不會流露於表面的。作為一個經歷過太多死亡的老地下黨，他很清楚，潛伏工作的主要內容就是謊言。在敵人的巢穴與狼共舞，最妥當的生存方式就是欺騙。

顧秋妍，則是一個出色的，很感性化的女人。她在情報技術方面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但作為一個特工，她又有著天生的弱點：她聖潔的心靈，無法忍受與那些罪惡靈魂相處的玷汙。比起臥底工作，她更傾向於去山上加入游擊隊一起作戰。一方面是出於一腔熱血，另一方面，她的丈夫也在山上。

最初，顧秋妍對和周乙的搭檔工作，是極為不情願的。

相知：相濡以沫的感動

時間會改變一切的。如果說周乙和顧秋妍“有情”，那一定是日久生情。隨著臥底工作的深入進行，原本急於離開的顧秋妍，發現自己已經習慣了技術員和“妻子”的雙重身份。

而周乙也開始意識到，他的臥底工作越來越離不開這個“賢內助”。在幾次傳遞消息、保護戰友的行動中，他們逐漸認同了彼此的能力和毅力，這就是兩個優秀靈魂相互接納的開始。

周乙是一個心胸寬廣的人，有時，在複雜的情報工作環境中，過多的壓力讓他無暇應付顧秋妍的小性子，來自敵人的困難已經太多，他對顧秋妍不勝其煩，甚至有“讓她滾蛋”的衝動。

可平靜下來後，他還是能觸碰到心靈柔軟的地方。除了作為過來人的理解，他也欣賞顧秋妍高超的工作能力，秋妍的知識儲備不止一次幫助他破譯電文，突破工作瓶頸。

當老魏意味深長的打趣：“我說老周，你們兩個的關係怎麼突然變好了？”

周乙很平淡地回答：“我們都是忠於自己家庭的人。”

誠然，兩個正值盛年的男女朝夕相處，保持純潔是不容易的事，但他們做到了。周乙和顧秋妍從未跨過那道禁忌的倫理紅線，這在很多人眼裡都是不可思議的。

這樣一份臥底工作，要面對的不僅是敵特的狡詐，有時候自己人也會在無形中施加壓力。就連顧秋妍真正的丈夫張平汝都說：“秋妍，你快樂就好，不要有心理負擔。好好對周乙，他是個好人。”

不得不承認，這六年的潛伏工作中，顧秋妍從周乙身上得到了比真正丈夫更多的溫暖。

“如果人還能有一個精神上的丈夫，那麼周乙就是我精神上的丈夫。”

從利用關大帥剿匪開始、為抗聯運送藥品、刺探沙俄沒落貴族的陰謀，到一系列在偽滿警察廳臥底的反偵察工作，青澀的顧秋妍成熟了起來：從“不懂事”到愛上這個家庭，周乙回來的晚了，她會擔心。

就連她和張平汝生的女兒莎莎，也把周乙當成了親生父親。對於“妻子”和“丈夫”的角色，兩個人都是從迫不得已到駕輕就熟，最後相濡以沫。

出於輿論導向，我們應該強調，周乙和顧秋妍的感情，源自於對信仰的堅持。但不得不承認，他們之間確實還產生了除了戰友情和親情以外的情感。

只是，我們無法承認那是愛。

相守：以生命為承諾

《懸崖》這部諜戰劇的成功，就在於其對人性把握的真實度，每一個人都很真實：從外表彬彬有禮、內心陰狠狡詐的日本官僚，到信仰缺失、人格麻木的偽政府警察；從燈紅酒綠、一擲千金的上流社會，到街角碼頭苦苦掙扎的餓漢饑民、情報販子；從嬰兒的降生到生命的隕落。

總而言之，這部劇沒有落入臉譜化的俗套。每一個形象都有人性共通的喜怒哀樂，每一個行當都有他獨特的人生取捨。當然，這其中最耀眼的形象還是男女主角。

人性往往是最複雜的東西，周乙忠於自己的家庭，可他也愛與顧秋妍“重組”的這個家庭。“我最近一直在想，血緣和養育之恩到底哪個更重要？”他對莎莎的關心和愛已經在潛移默化中超過了親生兒子小家喬。

這是他親口承認的，我想他不能說出口的還有一點：長期分別的老婆和時刻陪伴的假夫妻，到底哪個更重要。

周乙營救了自己真正的妻兒，把他們安全轉移，這是盡丈夫和父親的義務。但最終，他選擇了回到“假扮”的家庭，為“妻女”而死。出於價值觀定位，導演將這一結尾設計成鋤奸行動的需要。

但為了一個內奸，而犧牲自己優秀的特工，顯然不是妥當的理由，至少不是唯一的理由。我想，周乙與顧秋妍，溢於言表而又不可言說，這份微妙而深沉的情感，正應了那首貫穿全劇的《蘇麗珂》：

為了尋找愛人的墳墓

天涯海角我都走遍

但我只有傷心地哭泣

我親愛的你在哪裡

叢林間有一抹薔薇

朝霞般地放光輝

我激動地問那薔薇

我的愛人可是你

夜鶯站在樹上歌唱

夜鶯夜鶯我問你

你這唱得動人的小鳥

我期望的可是你

夜鶯一面動人的歌唱

一面低頭思量

好像是在溫柔地回答

你猜對了正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