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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外面的大雪还在下着,满世界的白色,显得天气阴沉沉的,看不出是什么时辰,只觉得已经很晚了。
窗外的枯梅上压了一层的雪,这个冬天实在是太冷了,连梅都被冻死了。
虞清许用一旁的树枝翻了翻碳火,随着树枝的翻动,溅起许多火星。
“阿欢,今日的账本还没核对好么?快过来暖暖手吧,这个天气怪冷的,我上一次见这种鬼天气,还是在三年前…”虞清许说着说着,便没了声,像是怕触碰到了一种禁忌。
虞清欢拨弄算盘的手顿了顿,又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缓缓地答道,“还有一会儿。”
三年啊,这个词听起来真是陌生,可是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三年了啊。
虞清欢收回了神,看了看门外的纷飞的大雪,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这个冬天,可真是冷啊,就像他离开的那天。
酒楼内是一阵沉默,溅起的星子也读懂了空气里的悲伤,又静静地落了下去。
突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身上夹带着门外的寒意,虞清许皱了皱眉,“客官,我们酒楼已经打烊了,客官要喝酒,还请明日赶早吧。”
来人不但没有转身离开,反倒笑着说,“我是你们掌柜的故人,此番前来,不是为了喝酒,只是为了找她的。”
低着头算着帐的虞清欢顿了顿。
这个声音,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2.
长安街上开了家酒楼,这间酒楼的名字在这一条街上有些独特,其他客栈酒楼的名字都叫什么什么楼什么酒肆,唯有家酒楼名字里和这些一个不沾,叫做浮生辞。
这间酒楼的主人正是虞清欢,彼时虞清欢刚从家中出来不久,骨子里还满是家中养成文人风气,便连给酒肆取名也取得如此脱俗,渐渐地这街里街坊的都知道了这间酒肆,也都知道这间酒肆的掌柜的是个才女。
“虞掌柜开了这间酒楼,可自己却并不饮酒,那不知掌柜的开这间酒楼又有何意思?”
“呦,人家虞掌柜可是你能比的?谁不知道别人虞掌柜是个读书识字的人,哪里看得上我们这种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
虞清欢皱了皱眉,这拨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生事了,这次摆明了是一定要让自己喝酒了。
她伸手端起了酒杯,本想一饮而尽,却突然被人拦住了。她顺着压着自己杯子的这只手看上去,却只能看到一个侧脸。
那男子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笑道,“诸位想喝酒,不如让在下陪诸位喝吧。”说罢便将清欢手里的酒杯夺了过来,仰头一饮而尽。
后来清欢从旁人的口中,打听到了这个人叫祁越山。
镇上的人都不知他是做什么的,有人说他是走商的,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一次远门,但若说是走商的,又从未发听到过他贩卖什么,还有人揣测他是个杀手。
至于为什么这么推测,大抵是某日夜里看到他一身带血的样子,第二天问他,他却说是看错了,细下一闻连半点血腥味也无,这样的揣测也就只能闭口不谈了。
3.
和祁越山相熟是后来的事了。
虞清欢一手提了坛酒,另一手提着裙裾踩着楼梯上了屋顶,发髻上的步摇摇晃,似乎未有半分晃动她的心神。
她的目标,至始至终只有那一个。
祁越山枕着手臂躺在黛青色的瓦砖上,对襟大袖袍下是玄色直裾,文人的装扮生生被他穿出了一副浪荡子的味道,白玉制成的佩磕在了瓦上也不甚惜。
“这次你又要去几天?”她将酒坛给了祁越山。
他解开绳子取下了酒坛口的厚布,目光掠过虞清欢的眼,“约莫一个月。”
“一定要去?”
“若我不去,拿什么钱来买虞掌柜您的酒呢?”虞清欢看着他,他狭长的凤眼微眯着,似是又要笑,又似只是在品这酒。
“这酒楼里的酒,你可随意……”清欢说到一半,咽下了剩下的话,也只是笑了笑。
她理了理鬓发,斜插着的镏金点翠步摇晃晃,似乎留住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留住,“这酒,就当你先欠着我的,待归来后再还我酒钱吧。”
虞清欢下楼时走的很快,步摇钗子在发间乱撞,衣裳上绣的海棠在翻滚间愈发娇艳。
4.
天色已经变得昏暗,暮色开始四合。
虞清欢关了店门,掌着一盏灯推开了房门准备休息,却捕捉到了空气中有一丝血腥的味道,脚步微微一顿。
“你回来了?”清欢朝着虚空问道。除了油灯能照到的地方,皆是一片黑暗,可她笃定会有人回答自己。
“嗯……”男子的声音带着微微喘息,像是被囚住的巨虎,被街头杂耍人用浸过盐水的鞭子狠狠抽打过,忍受着剧痛。
清欢心下一紧,蹙了蹙眉,“让我看看你吧。”说完便要往屋里走。
“清欢,别动。”男子听着逐渐变近的脚步声,不由慌了,“清欢!别过来了!你是知道我的…”
她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知道什么?知道不想让我看到你这个样子?次次都是如此,你可知道…”
她吸了口气,声音里竟是带上了哭腔,“你可知道每次我有多担心你,我知我阻止不了你,只能在你走后暗自祈祷着,希望你别受伤。”
“我多怕我在乎的这个人不惜自己的命。”
“你今晚就宿在这里吧,把伤好好处理一下…”顿了顿,“别让我担心。”
5.
初冬的第一场雪落下了,错银梅花纹香炉里的烟缓缓升起,虞清欢读完了手里的信,捂着脸哭了起来。
起初只是稀碎地,小小地啜泣,后来便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一般,大哭了起来,眼尾的泪晕开了今早特意用胭脂点的梅花。
那个人,终究是走了。
不知生死地走了。
她自嘲似的笑了笑,也罢,还留下了那么多银票,就像是,就像是与她两清。
她从未知道,一个人竟可以用七个月就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了抹不去的烙印。
可现在,她又被人放弃了,即使她是知道对方一直在生死的边缘行走,不给她承诺怕耽误了她。可说是两清,感情二字,谈何容易?
6.
清欢抬了抬眼皮,却没有看向刚进来的人,“回来了?”
虞清许听着这话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也知清欢是在跟刚来的男子说话,便安静地待在一旁,时不时翻动着炭火,没有插话。
男子理了理衣裳,拂去了身上的细雪,道,“回来了。”
细雪还未落在地上,便被屋里的温热融成了雪水,在地上留下点点水迹,仿佛一切尘埃落定。
虞清欢看着男子手背上的疤痕,心下一痛,“不走了?”
“不走了。”
清欢收了账本,眉梢颤了颤,几年没有点过胭脂的眼尾,未免带着些清冷,她也不笑,不似盼来了一个等来了三年的人。
“那便好,清许去后厨煨点酒吧,给……给祁公子暖暖身子,罢了,还是我去吧。”
说罢,便提起裙裾迈出了门槛。
可清欢,也不过是个俗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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