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就神神鬼鬼 史書中的太祖為何多是“怪胎”

在二十四史中,但凡開國皇帝,打孃胎起,就透著一股鬼神氣。官方記錄的史籍中,這種奇怪的現象為什麼層出不窮,很值得玩味。而要探求其中的內因,不妨先來做一次縱向的梳理:

出生就神神鬼鬼 史書中的太祖為何多是“怪胎”

皇帝的宗廟,夏朝稱“世室”,殷商稱“重屋”,周稱“明堂”,秦漢起稱為“太廟”。

司馬遷《史記》記載,上古時期,從黃帝、顓頊、帝嚳,到堯、舜、禹,出生並沒有太多的傳奇色彩,用得最多的詞是“生而神靈”,也就是說生下來就很聰明。不過,從商朝開始,就有了妖氣。商朝始祖殷契,其母親簡狄是帝嚳的次妃,某日沐浴時,“見玄鳥墮其卵,取吞之,因孕,生契”,也就是看見一隻黑鳥掉了個蛋,她撿起來吃後,就懷孕了,生下殷契。

出生就神神鬼鬼 史書中的太祖為何多是“怪胎”

后稷出生後諸多靈異事件,《詩經·大雅·生民》:誕寘之隘巷,牛羊腓字之。誕寘之平林,會伐平林。誕寘之寒冰,鳥覆翼之。鳥乃去矣,后稷呱矣。

周朝的始祖后稷,就更加神奇,《詩經·生民》描繪了這個神話:后稷之母姜原(帝嚳元妃),一日在野外踩到巨人的腳印,懷孕了,生下一兒子。姜原覺得這孩子不祥,就把他扔到野外,結果所有牛馬鳥獸都來保護他,擋風的擋風,餵奶的餵奶,姜原覺得很神奇,再往外扔恐遭天譴,於是收養了他。

周文王和武王的出生,在《史記》裡沒有什麼神化痕跡。春秋戰國500多年的亂世,也沒什麼國君傳奇出生的神話,甚至一統天下的秦始皇,也沒有被正史所神化,大概司馬遷對他沒什麼好感,只一個勁地揭這個私生子的短。真正開始自覺地神化開國皇帝,是從漢代開始。且看漢高祖劉邦是怎樣生出來的。

出生就神神鬼鬼 史書中的太祖為何多是“怪胎”

劉邦的出生傳說,開“人龍雜交”之先河。

漢高祖劉邦算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由平民當上皇帝的人。不過,《史記·高祖本紀》記載,劉邦是人龍雜交的品種。一日,其母在一個大湖邊休息,夢見遇到了神仙。此時雷電交加,天昏地暗,劉邦他爹劉太公跑來一看,只見一條蛟龍附在老婆身上。不久劉母就懷孕了,後來生下劉邦。(嘗息大澤之陂,夢與神遇。是時雷電晦冥,太公往視,則見蛟龍於其上。已而有身,遂產高祖。)

後漢光武帝劉秀出生過程無記錄,只說到“年九歲而孤”,三國的曹操出生也正常,只提到他“少機警,有權數”。不過,早年喪父的窮小子劉備, “舍東南角籬上有桑樹生高五丈餘,遙望見童童如小車蓋,往來者皆怪此樹非凡,或謂當出貴人。” 孫權出生,也有點怪異,“權生,方頤大口,目有精光,堅異之,以為有貴象。”兩晉的皇帝出生,平淡無奇,也許史家對司馬氏篡位耿耿於懷,不想美化罷。

南北朝時期,神化皇帝的現象又開始反彈,比如《梁書》記載,梁朝開國皇帝蕭衍“生而有奇異,兩胯駢骨,頂上隆起,有文在右手曰‘武’…所居室常若雲氣,人或過者,體輒肅然”。陳朝開國皇帝陳霸先,“身長七尺五寸,日角龍顏,垂手過膝。嘗遊義興,館於許氏,夜夢天開數丈,有四人硃衣捧日而至,令高祖開口納焉。及覺,腹中猶熱…”

最搞的還在後頭,從隋朝開始,每個王朝的開國皇帝,沒一個出生正常的。

《隋書》記載:隋文帝楊堅是人龍合體。他“生於馮翊般若寺,紫氣充庭“,更搞的是,他娘抱著他時,突然發現楊堅頭上長出角來,“遍體鱗起”,嚇得手一軟,把楊堅掉到地上。不止於此,後來又發現他“額上有五柱入頂,目光外射”,手掌上還有一個特殊的紋路,紋的什麼呢?“王”字。

出生就神神鬼鬼 史書中的太祖為何多是“怪胎”

閻立本《步輦圖》中的唐太宗李世民。

《唐書》記載,高祖李淵正常出生,但太宗李世民卻非同凡響,一是沒在家裡出生,而是在“武功之別館”,更重要的是,生下來時,有兩條龍在門外嬉戲,三天之後才離開(“時有二龍戲於館門之外,三日而去”)。

再來看宋太祖趙匡胤的出生:有“赤光繞室,異香經宿不散。體有金色,三日不變。” 又是紅光又是異香,一看就不是凡人。而且身上都是金黃色的,如果放在今天,肯定是得了新生兒黃疸病,得治。

元太祖鐵木真,母親弘吉剌氏·訶額侖是個寡婦,一日在帳篷裡睡覺,夢見有金色神人走上床來,醒來後就懷上了鐵木真。(“夢白光自天窗中入,化為金色神人,來趨臥榻。阿蘭驚覺,遂有娠,產一子,即孛端義兒也。”)鐵木真小時候不怎麼說話,跟郭靖一樣,傻傻的,但他媽媽很自信,說“此兒非痴,後世子孫必有大貴者。”

出生就神神鬼鬼 史書中的太祖為何多是“怪胎”

明太祖朱元璋繪像似整過容。

明太祖朱元璋的出生更加奇特:其母在夢裡遇到一位神仙,送給她一枚閃閃發光的藥丸,要她吞下去。等到醒來後,還覺得口中有香氣。等到朱元璋出生時,滿屋子都是紅光,一個晚上幾次紅光沖天,鄰居們看到後,以為是著了火,趕緊跑過來救火,結果一到跟前,紅光又沒有了。(“母陳氏,方娠,夢神授藥一丸,置掌中有光,吞之,寤,口餘香氣。及產,紅光滿室。自是夜數有光起,鄰里望見,驚以為火,輒奔救,至則無有。”)

比起前面這幾位,清太祖努爾哈赤的出生不算特別離奇,不過也不簡單。他的母親足足懷了十三個月才生下他(“孕十三月而生”)。一般人也就十月懷胎,而努爾哈赤足足懷十三個月,再懷下去就成哪吒了。

以上這些出生就神神鬼鬼的開國皇帝,用今天的話說,都是一群“非正常人類”。

為什麼黑紙白字記載的官方正史,要製造這種經不起推敲的神話呢?道理很簡單,他們需要一個堂而皇之的名分。古訓有曰:名不正則言不順。天子天子,天命之子,是上天派來拯救地球的。他們當皇帝,不僅要代表“眾望所歸”的民意,還要代表天意。換句話說,搶別人的江山,一定得有個正義的理由,即民心所向的合法性,但光靠這種合法性解釋還不夠,需強調太上感應的“正統”,奪江山此乃“天意”。在科學不發達的時代,統治者於是往往藉助“天”的名義來強調這種合法性。有了這道統與法統的制高點,才稱得上名正言順。別人要推翻我朝,搶我皇位,那就是篡位造反,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其實在中國古代歷史上,這種造神、造聖的把戲一直沒停過。那些在爭奪權力過程中原本不甚光彩的人物,成功上位後,總會以各種手段來美化自己,久而久之,便成了“聖上”。所謂的正統,從來都是瞎掰。王夫之《讀通鑑論》的“敘論”第一篇《不言正統》,就說歷代王朝,沒有所謂正統可言,天經地義、名正言順的正統,都是瞎編的。奪取了權力,就掌握了偽飾道德和裝神弄鬼的話語權。

謊言說一千遍就成了真理。王朝的創始人歷經幾代鼓吹神化,從正史到民間,編排的神話便成了習以為常的“真實”,被廣大順民所接受。甚至,這種邏輯還會被造反者利用,再以新的神話來推翻舊王朝。“大楚興,陳勝王”、“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之類的謠言,能夠成為造反者強有力的宣傳工具,也就不難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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