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澤明在《羅生門》中的取景和構圖技巧

黑澤明在《羅生門》中的取景和構圖技巧

黑澤明在《羅生門》中的取景和構圖技巧

文丨林鵬程

《羅生門》中將不同證人對同一起謀殺和潛在強姦案的證詞交織在一起,以展現衝突對立的主題。

首映後近70年的今天,這部作品依然有著巨大的影響力。

該片之所以有如此影響是在於導演黑澤明對角色的取景手法,他摒棄了鏡頭的客觀公正性,讓鏡頭在不同人物的故事間切換自如,用特殊的取景手法來展現不同人物編造的謊言和欺騙。

黑澤明在《羅生門》中的取景和構圖技巧

《羅生門》

可以說,黑澤明的取景手法是《羅生門》能量和衝擊力的核心,使之成為名副其實的大師之作。

之後有許多影片試圖效仿,然而很少,甚至幾乎沒有一個成功。

因為這些後續作品忘記了一個基本的事實:如果不能在鏡頭中融合角色的視角,那麼這種多視角影片的基礎就僅會是一個不成形的想法,浮於表面。

黑澤明在《羅生門》中的取景和構圖技巧

黑澤明

黑澤明的取景手法能讓鏡頭被角色的言語支配。同時,人物在鏡頭前的位置也服務於各自的故事。

這時,你可能會問黑澤明在取景上用了什麼手法使得本片如此特別?

但在展開討論之前,我想加一個小插曲為引,這個插曲可以幫助我們理解黑澤明取景的意圖。

黑澤明在《羅生門》中的取景和構圖技巧

三船敏郎、京町子

黑澤明帶著扮演多襄丸的三船敏郎和女演員京町子去看了一部叢林影片。

黑澤明回憶道:當時有一幕拍攝了一隻獅子在叢林裡遊蕩,我注意到這一幕,並告訴敏郎這就是我想要的形象。

黑澤明繼續回憶道:當獅子出現在屏幕上,京町子很害怕便用手捂住了臉,我也注意到並記住了這些動作。

黑澤明在《羅生門》中的取景和構圖技巧

三船敏郎

黑澤明進一步將敏郎塑造成一個捕食者,跟蹤獵物而後捕食。然而,有些時刻敏郎的臉上則充滿好奇,黑澤明是在用這些臉部特寫暗示他和猴子的相似性。

敏郎與武士打鬥時的動作亦由此暗示,他弓著背,前後跳躍挪動,好像藉此嘲諷自己的對手。

黑澤明在《羅生門》中的取景和構圖技巧

敏郎與武士打鬥

那麼為什麼黑澤明要這樣處理呢?

在《羅生門》這樣一部圍繞著主觀事實和惡意謊言的電影裡,大部分鏡頭的意圖都在於表現人類是多麼的如野獸般殘忍野蠻,基於芥川龍之介原著的劇本正是圍繞這一主題展開研究。

但是,畫面佈局才是這個主題的主要支撐,因為這種取景的風格會頻繁出現在無對話的場景中。

這種黑澤明式的表達是在告訴觀眾,這便是人的所作所為,我們在本質上正如走獸一般背信棄義。

黑澤明在《羅生門》中的取景和構圖技巧

《羅生門》

然而黑澤明的取景不僅僅侷限於人物如動物般的舉止上。事實上,他在《羅生門》裡也經常使用廣角鏡頭,讓觀眾得以脫離當前劇中敘述者的視角。

敘述者常常先從遠景處出現,然後一步步靠近鏡頭,而不是鏡頭向他們移近。

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操縱鏡頭和觀眾,因為片中人物急於讓自己所謂的真相得到認同。而導演的鏡頭僅僅是作為誘餌,懸於欺騙與謊言之繩,在觀眾面前徐徐搖擺吊人胃口。

讓我們以這個鏡頭為例,留意京町子扮演的角色如何伏地而泣,作為她證言的開始。

黑澤明在《羅生門》中的取景和構圖技巧

黑澤明在《羅生門》中的取景和構圖技巧

京町子

只為倏忽之後,她又帶著另一種表情坐在特寫鏡頭前,僅僅是借用黑澤明的取景,角色就得以編織自己的謊言。

此外黑澤明也允許角色離開或走向鏡頭,彷彿在默許角色們在被鏡頭髮現之前,精心設計自己的謊言。

就好像一個人先關閉了監視鏡頭,在實施犯罪後又重新打開。

黑澤明在《羅生門》中的取景和構圖技巧

《羅生門》

黑澤明靜置的鏡頭從遠處觀察著片中的人物,彷彿攝影機不應該存在於此地一般。

比如說一幕,捕快在海邊發現了一具屍體,我們先看到他對於所見之物做出的反應,之後攝影機才呈現其之所見的手法。

黑澤明在《羅生門》中的取景和構圖技巧

《羅生門》

這樣的手法也被用於伐木工回應法官時的陳詞,當觀眾尚未得知整個事件的經過前,鏡頭卻先入為主的強迫我們認為人物的反應是真實,而不是虛假的。

對這一取景手法的重複運用,強化了導演的意圖,讓人物皆處在不斷撒謊狀態

“三分法構圖”的原則在本片中經常被無視,以便將不同版本的故事相互對比。

這一幕強調了這一點,畫面的中心空無一物,只有背景中的一堵白牆。

黑澤明在《羅生門》中的取景和構圖技巧

“三分法構圖”

黑澤明如此處理是為了表明片中沒有人是客觀中立的,你必須選擇自己的立場,因為鏡頭從未告訴你哪個才是真相。

黑澤明運用“三分法”的唯一一幕,是當片中伐木人突然醒悟的時候。

隨之出現的這一幕正說明這一點,伐木人位於畫面中間,而和尚和浪人分居他的兩側。雖然身後的兩人正在說話,然而鏡頭卻正對伐木人。

黑澤明在《羅生門》中的取景和構圖技巧

《羅生門》

因為他意識到自己的謊言可能導致了法庭誤判,當這一頓悟之景還在我們眼前盤桓的時候,身後的兩人卻反襯了伐木人的悔悟,他們仍然謊話連篇。

另一方面,黑澤明或許也是將這一構圖描繪成伐木人肩上站著天使和魔鬼一樣:在右側的和尚代表天使,因為他在這一事件之後對於人性喪失了信心;而左肩上的浪人則象徵著魔鬼,因為他不停地標榜暴力的好處。

然而這樣構圖的意圖是讓我們同情伐木人而討厭浪人嗎?這正是《羅生門》的魅力所在,在黑澤明的精湛導演下,它既無從破解又疑團重重。

黑澤明在《羅生門》中的取景和構圖技巧

黑澤明的取景手法是本片能量和衝擊力的核心,如果本片用傳統手法來拍攝,讓鏡頭保持客觀中立,那麼故事裡的騙局就無法成功,《羅生門》確實無解。

然而,它依舊是一部在技巧上讓人讚歎不已的大師之作。

黑澤明在《羅生門》中的取景和構圖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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