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戲鼓·蔡金閩鼓師及其他

尤連江

傀儡戲鼓·蔡金閩鼓師及其他

泉州傀儡戲,即提線木偶,是歷史十分悠久的劇種。傀儡戲的表演,人物的出入,劇情的展開,情節的轉換,舞臺上傀儡的一舉一動,都聽從鼓師鼓點的指揮。傀儡戲的鼓被稱為提線木偶的“萬軍主帥”。

傀儡戲鼓·蔡金閩鼓師及其他

傀儡戲鼓的鼓技鼓藝,經歷代鼓師的創造積累,有一套完整的鼓邦(另稱鼓經),如“一條鞭、官鼓、亂邦鍾鑼、三腳鼓、素鼓、三跪九叩、滿山鬧、雞啄粟、三通、一二通”等,曲鼓鼓冠有不同撩拍的“總開、全(雙)開、單(半)開、慢開”等等,曲間因節奏的變化,也以不同的鼓點編成一組一組(另稱鼓花),並以其輕重、疏密,隨著劇情的需要而變化,都在鼓師的掌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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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演出用的鼓,一般由僱主或宮廟提供,鼓質優劣參差不齊,由於閩南地區氣候變化大,霧露和潮溼天氣居多,對於一般的舊鼓,或用弱炭火烘烤,除去鼓面潮溼,也有用竹釘穿透鼓牆邊牛皮,以此繃緊鼓皮,調整音色;而對於在狹小的庭院,為不使迴音,先輩鼓師用左腳放置鼓面,控制音量,而後,為適應不同的環境和不同樂器,鼓師採用後腳跟重輕不等的力度選擇鼓面不同位置,進行調節處理,敲打後發出不同的音量、音色,以襯托各樣人物的表演,形成獨特的藝術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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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國成立後,木偶劇團的鼓師有了專用鼓,給鼓師鼓藝的發揮提供了有利條件,尤其是劇團出省演出,有機會接觸到多家制造的鼓器,如上海造的鼓,選用木料堅硬且厚,牛皮細而堅韌繃得較緊,鼓釘密佈,這種選料上乘,製作精良的鼓,音色極佳。鼓師利用他山之石,不斷提高自己的表演技藝。

傀儡鼓師對傳統的四十二本“落籠簿”及《說岳》等“籠外簿”(散簿),儘管這些劇目都抄錄成簿,演出時懸掛棚前為演師觀看,鼓師根本無法看到,所以,鼓師對這幾部常演的劇目,都必須熟讀、背記。

鼓師還須對每一劇目人物出入場的鑼鼓邦及所用曲牌曲調的鼓冠,曲間的斬(暫停)、續(接續)、煞(結束),以至轉換節奏過曲,須配以何種鑼或鑼仔,都應區分得清清楚楚,當演師宣讀戲文的斷句,則須以不同鼓點(如逗號、句號、問號、感嘆號)來表達,這些都有規可循,不容含糊。

鼓師還得承擔全劇的“和聲(應聲)、報事(啟事)、和曲(重句)和幫腔(喊“嘮哩連”),這些都是約定俗成並歸納在鼓師的職責範圍之內。

鼓師除必須具備中等以上提線工夫,掌握傀儡表演的基本常識外,還得觀察、悉知各演師的操作習慣及水平,對其線條的組織、過手、彙線、遞物、接物、進退以至各種“消閃步”,都要心中有數,以演師表演手勢決定鑼鼓邦的長短,又以鑼鼓邦速度來制約演師,使之同步轉折,同步收煞,以期產生同步效應。

傀儡戲鼓·蔡金閩鼓師及其他

舊時閩南地區民間民俗活動,慶典禮儀隆重,演戲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內容。傀儡戲在民俗活動中備受尊崇,處於領先地位。只有傀儡鼓師“起鼓”後,參與活動的其它劇種才能隨之行動,“前棚傀儡後棚戲”,這是泉州民俗活動中必須共同遵守的規矩(但解放後已淡化以至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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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金閩先生是近代以來閩南地區傀儡鼓師的佼佼者。

蔡金閩,泉州市東嶽山(今豐澤區鳳山社區)人。清宣統二年(1910年)五月初九日生。13歲時,在市區花巷謝有土傀儡班學藝。因聰明、誠實、勤奮,深得師傅及師孃疼愛。在謝家班五年四個月的嚴格訓練及實習,對提線傀儡的操作、唱、念各方面都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並掌握了打擊樂的一些基本要點。出師後,轉入生行名家陳德成班從藝。陳德成班(址在現泉州南門青龍街)經常聚集著傀儡名師大家,在此其間,蔡金閩有更多機會接受藝壇高手的指導,在學習中實踐,在實踐中學習,後即轉為專職鼓師。

蔡金閩(先演師、後鼓師)在數十年的藝術生涯中,繼承、發展了泉州傀儡鼓師的技藝,並以“眼觀四方、耳聽八門”作為職業的座右銘,維護演師名望,維護班館聲譽,嚴格掌握全劇氣氛,他高超的技藝、良好的職業道德和誠信待人,贏得諸多演師的信賴與尊重,業內年長者,親切地稱他“閩弟”,他與陳德成班諸藝師、藝友結下了深厚的藝緣,這種合作關係,一直持續到1950年。

新中國成立後,蔡金閩參加新組的,與謝、陳兩班數屆師友兄弟歡聚一團,成為泉州木偶劇團的中堅力量,為木偶藝術的創新、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傀儡戲鼓·蔡金閩鼓師及其他

新中國成立初期,蔡金閩隨泉州木偶實驗劇團到上海參加“中蘇友好月”活動,在會見蘇聯木偶專家奧布拉茲卓夫時,還為他作了示範表演。

1954年,蔡金閩用上海鼓為傀儡鼓,在鼓心、鼓邊、鼓沿、鼓角的不同位置下功夫,由節奏的強弱、鼓點的疏密、速度之緩急、壓足之重輕所發出不同音量、音色,襯托各種人物和劇情所需,既當指揮,又當伴奏,時為雷電風雨,時為鶯聲燕語,其悅耳的演奏,得心應手的老練技藝,盡顯示在其尺寸之間。如《火雲洞·賺珠》,牛魔王出場用“三通鼓”,鼓點重,疏且慢,重點明確,顯示大王氣派;而聖嬰出場則更換小鼓,樂曲轉“一二通”並以翻番的速度,在其舉步、轉身、整冠、參拜、起立的一系列動作,鼓點或用低音,或用高音,以不同節拍和強弱,區分不同年齡、性格、行當,對比強烈,效果極佳。

又如《補大缸·紫竹林》,觀世音菩薩的三撩《剔銀燈》,曲調依傳統旦行配以橫笛及絃樂、鑼仔,鼓點多用鼓邊輕敲密打,而至韋陀過曲一、二《剔銀燈》,重槌敲擊鼓心,擊樂更換鍾鑼、大鑼、大鈸,管樂改換雙大噯(嗩吶),曲中的“疾打——猛攻——”曲調比傳統拉得更長,分別用連續半拍三鼓心的“咚咚咚”,而後鼓點又轉急收煞,這是兩個不同行當,一為觀音菩薩護生除害的慈善,一為韋陀尊者執法護法的勇猛神威,對比也十分強烈,形象鮮明,依約可見。

再如《水漫金山·禪房》,法海出場使用疏鼓心、嚴肅莊重,沉悶中略帶陰氣;

小沙彌多用鼓邊鼓角,鼓點密,速度快,以示醜行輕佻及奴性;

許仙則以鼓中間鼓邊,速度不快不慢,節奏明朗、輕快、顯示生行瀟灑從容的風度;

《索夫》白氏行走的疊步、理鬢、撩裙、上臺階以至扣門,這一系列細微的表演,使用腳跟微壓鎮鼓面,並輕敲密打鼓邊間以鼓心。這幾個人物所用素鼓鼓邦,區別在於鼓點各不相同的重輕疏密;

法海、白氏、青兒的對話變化更大,從白氏的哀求——講理到青兒的謾罵——動武,這期間製造高潮氣氛,盡在鼓師的鼓角及鼓心中表示,由輕至重,由慢至快來處理。各臻其妙,難以盡言。

是年,蔡金閩參加華東戲劇匯演,由謝禎祥操演伍員,金閩司鼓的《臨潼關鬥寶》獲二等獎。

蔡金閩從“草臺”藝術進入“劇院藝術”,鼓技更加講究,更加細緻入微,收放自如。

1960年,蔡金閩隨中國木偶藝術團往羅馬尼亞,參加國際木偶節,操演的《水漫金山》在木偶節活動中獲獎。

1962年—1963年,泉州木偶劇院在通政巷王厝祠堂,不定期上演《楚昭》《十八國》《楚漢》《三國》《隋唐》《徵東》《楊家將》《說岳》等劇目,郭桂林、連煥彩、謝禎祥、郭玉秀、陳清波、張啟明、吳孫滾、王金坡等藝師,歷經舊社會的千錘百煉,其時不分輩份,各顯身手,蔡金閩擔任鼓師,演出展示泉州傀儡諸多名家的藝術風采,代表泉州木偶的高標準藝術水平,這些語言、音樂精華,一一錄音收藏。(遺憾的是,這批珍貴的聽覺資料,在1966年8月間,被該院“文革籌備組”以“破四舊”為名摧毀,令人疾首痛心!)

在此之前,蔡金閩積極參加“戲改”活動,從排演現代活報劇《解放一江山島》到童話戲《懶貓》《千桃巖》,傳統戲《包拯》的《遊元宵》,從移植改編神話戲《補大缸》《火雲洞》到整理傳統戲《孫龐鬥智》《陸文龍》,以及創作現代戲《慶豐收》《東海哨兵》《椰林風雷》,始終擔任著鼓點設計及鼓師工作。同時不定期協助、參加劇團首屆訓練班的教學工作,在訓練班組團演出時,繼續傳授曲、白、提線及鑼鼓邦的示範,做好傳、幫、帶。並參加泉州傳統戲曲的整理工作,與其他藝師口述傀儡傳統劇目,校正後整理成卷收藏(這批資料與錄音資料同時被毀)。並參加泉州傀儡樂曲的整理工作,與其他藝師分別口述的曲牌曲調,經記錄後,於1962年間謄刻油印,2000年4月,中國戲劇出版社翻印出版。

1966年4月間往河南洛陽、鄭州,山西長治、晉城等市演出,7月下旬,奉調回泉參加“文化大革命”。隨後,因身體原因,離開鼓司崗位。

1972年農曆十月初五日,蔡金閩溘然逝世。他的逝世,泉州傀儡戲失去一位德藝雙馨的名鼓師,使泉州傀儡南鼓技藝後繼無人!

除傀儡戲鼓外,泉州地方戲還有幾種“鼓”,如

梨園鼓

梨園戲劇種歷史悠久,傳統劇目眾多,其鼓技鼓藝有自己系統的套路,形成自己的藝術風格。以壓腳南鼓與傀儡鼓同存於泉州並聞名於世。

她們技藝之間非常微妙,甚至雙方都會產生誤會。《王十朋·玳環著》一曲,曲調完全一樣,但梨園用三撩擊節,木偶用七撩擊節……甚至曾出現雙方同等認為是“倒頭撩”。梨園戲道白尾音低垂,傀儡戲道白尾音挑高,在演藝界分別稱為“老戲調”和“傀儡調”。

高甲鼓

高甲戲以北鼓為主,但也有南鼓,因其歷史較短,敲打技藝未臻完善,從《真假王岫》劇中的〈王海行〉,有一段《鏵鍬犁》樂曲,配有南鼓,於中可見一斑;1963年,郭沫若觀《連升三級》後,曾贊曰:“寄問幾時來北極,重聞金鼓響振振”。

打城鼓

據相關資料載:“1905年,打城戲由木偶藝人傳授《目蓮救母》時,系統引進《目蓮》曲牌曲調,所用也是《目蓮》鼓邦套路,或因某套路收煞技法不同,另稱為‘師公(道士)鼓’”。

布袋戲鼓

同屬木偶類的布袋戲,大多上演幕表戲,也學用線偶的道白及少量傳統曲牌曲調,鑑於其形象小,舞臺小,表演動作直接,節奏速度較快,雖然同為壓腳南鼓,但仍別稱為“布袋戲鼓”。

此外,泉州又有這麼幾種“鼓”:

“大邦官鼓”

筆者對鼓邦套路稍有興趣,早年得知謝禎祥具此本領,請其示範以飽耳福,謝雲:“大邦官鼓,需下手合作,現已無下手匹配”,並說“使用大邦官鼓者,須是年老、位高、權重一類人物,如伍奢、司馬懿二人。”至於何劇何場可用。惜未再問。由此可知,該“大邦官鼓”在“文化大革命”前已失傳,而今喜談“大邦官鼓”者,只能當笑話了事。

“報牛冤鼓”

相傳,有司鼓者祖先被牛觸死,為洩其恨,司鼓不論情節,不分場合,狠敲猛打,被同臺藝員稱其為“報牛冤”。而當代,如司鼓敲打鼓聲超越其應有音量,也被稱為“報牛冤”,其中含有譏笑其鼓技拙劣。

“敲邊鼓”

人類進入新世紀,有一種新鼓藝稱為“敲邊鼓”。“邊鼓”屬何種鼓?有何種套路?筆者孤陋寡聞,不知其詳,自然無從談起。而這般“邊鼓”又是為泉州戲曲而敲,這必然引起泉州文藝界諸同仁的共同關注,大家無不拭目以待而洗耳恭聽。

1982年,國務院確認泉州為首批歷史文化名城後,泉州的音樂戲曲,備受國內外專家學者關注。國家音協副主席趙渢,多次蒞泉,領導泉州南音的保護、搶救、整理,出版工作,併兼任中國南音學會會長;國際漢學家,英國牛津大學龍彼得教授,直接參與並指導泉州戲曲音樂的研究、勘正工作,並擔任“搜索整理梨園戲、傀儡戲劇本和南管曲詞的合作計劃主持人”。與此同時,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人類口頭非物質遺產”的項目正在傳播。

受前輩影響及其精神感召,筆者不自量力,工作之暇,回憶整理幾位新老文藝工作者在“繼承、發展、創新”路上的歷程,以請師友補充、修正。

在此期間,“維普網”上有人自稱“師從蔡金閩”,得蔡“衣缽”,列蔡“門牆”,而成為X級“傳承人”,使世人大跌眼鏡,歎為觀止,也使筆者大為驚詫!

這是彌天大謊!

據我所知,金閩先生一生只收一個學徒,即在1959年泉州木偶劇團鼓師任內,正式收納晉江道士龔丕打養子龔天錫(日本籍,原姓名薛扳優,1974年被確認為日籍難民後回國)為徒。另,1971年間,即金閩先生退休後去世的前一年,曾一度回團義務為兩女學員作提線木偶執牌、理線及行、走、坐等基本表演動作示範。如此而已,別無他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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