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成的“大河劇巔峰”,對國產劇有何啟示?

作者|洛弟

“大河劇”最適合中國學

距離日本“平成年代”的結束,只剩一週了。

我們還有時間最後回顧一下,三十年日劇日影對彼岸影響裡,相對被忽略的部分。

比如國內觀眾的“小眾老朋友”大河劇。

題材的特殊,體系的獨立,美學取向的親切感,都讓大河劇在中國觀眾心目中,有著與其他日劇不同的地位。

也許,大河劇是最接近國人審美愛好與創作習慣的日劇類型。

平成的“大河劇巔峰”,對國產劇有何啟示?

《真田丸》(2016)是內地人氣最高的大河劇之一

相比之下,晨間劇在內地的影響,雖有《阿信》級別,但動輒數百集,一集十來分鐘的女頻家長裡短,似乎一直沒被內地直播模式真正接受。

至於黃金時段與深夜劇,一季度一部的周播短劇模式,直到近年來日劇再度火爆,才開始作為一種創作模式,被網劇借鑑——電視臺總是長篇連續劇的天下。

而“大河劇”字面意思翻譯過來,約等於“長篇歷史電視連續劇”。

只有日本放送協會(NHK)預定製作,每年一播的時代劇,才能被稱為“大河劇”,這種“國家制造”的色彩,與中國內地歷史正劇的興起,不謀而合。

而同樣的類型題材,對內地電視連續劇的意義,不僅是經久不衰的熱門,更是第一批經典的緣起,是它勃興的緣由。

在日文裡,電視劇的意思是“電視小說”,大河劇的來源,同樣是章回體色彩的長篇歷史小說。

這只是無數歷史巧合中的一個。

大河劇與國產歷史連續劇的發展,起初擁有的是巧合,之後是影響,到後來,甚至漸漸有了血緣相連。

平成大河劇才是國人最愛

今天再看,大河劇在昭和末、平成初的巔峰時期,正與內地古裝劇、歷史劇的勃興時期吻合。

1987年,昭和六十二年,日本泡沫經濟勃發,經濟界稱之為“平成景氣”。

那年1月4日,NHK第25部大河劇《獨眼龍政宗》播出,平均收視率39.8%,紀錄至今無人能破。

幾個月後,中國電視劇製作中心出品的《紅樓夢》拍攝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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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昭和六十三年,中井貴一主演的大河劇《武田信玄》播出,最高收視率49.2%,位列大河劇歷史亞軍。

三週後的2月1日,農曆臘月十四,中國人的熒屏裡傳來仙石崩裂,神猴騰空——《西遊記》開播了。

又過了一年,當《春日局》再創佳績時,日本製作人聽到一個震驚的消息:

在國內多方籌拍計劃失敗後,央視啟動了《三國演義》拍攝計劃,王扶林任總導演。

他們在完成當年日本電視人一樣的夙願:當天時人力俱備,第一件要做的,是讓魂牽夢縈的金戈鐵馬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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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演義》在日本播出時,宣傳語總有“中國最強大河小說”

《三國演義》的片尾曲有句歌詞:一頁風雲散,變換了時空。

就在《春日局》首播的六天後,昭和天皇裕仁病終,日本改元“平成”。

血與火、夢與碎、絕滅與騰飛的六十四年,寫滿中日兩國恩怨情仇的昭和,就此過去。

青史連篇,如江河不絕,才是“大河”之義。

在這裡,人是渡河的舟。大河劇最鍾愛的故事,往往是以一人一世,窺見一個時代的風貌。

所以,大河劇具有鮮明的傳記色彩,主角多為處於風雲變幻時期的歷史人物。

基本上,看完每一部大河劇的介紹,日本史上的關鍵年代、重要名人,差不多都能掌握了。

其中,武田信玄、豐臣秀吉、德川家康等戰國大名,及其相關人物的故事,都拍了不止一次。

平安時代源賴朝、平清盛的權臣傳記,相加起來約有四五部。

幕末維新時坂本龍馬、西鄉隆盛等風雲人物,同樣是永遠的大熱門。

但最誇張的,是“元祿忠臣藏”故事,單單一個事件,就拍了四部——同樣的故事,也被電影化過十次以上。

不斷翻拍歷史故事的愛好,與國產、古裝歷史劇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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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衍生出種種版本的原因,除了觀眾的迭代與不變的熱愛,還有另一重原因:文學來源。

除了《太平記》《太閣記》等古典名著,日本的歷史小說、時代小說創作熱潮,貫穿了整個20世紀。

吉川英治、司馬遼太郎、山岡莊八、井上靖等著名作家,都是該領域的最強輸出。

他們的創作高峰期,集中在20世紀上半葉,當大河劇在60年代出現時,他們的作品以名人傳記、名著改編兩種身份,頻繁出現在其中。

古人編、今人寫,長期的文學IP支撐,以及視角的不斷變換,直接導致了同題材翻拍經久不衰。

其實在大河劇的領域內,古裝歷史劇雖然獨大,但不是全部。

就在80年代的巔峰之前,大河劇出現過“近現代三部作”,都以二戰前後的昭和時代為背景。

其中《山河燃燒》講述的是美籍日人在太平洋戰爭中的手足分離,《春之波濤》是日本第一位女演員川上貞奴的人生故事,《生命》則是一位鄉村女醫生的戰後創業史。

值得一提的是,《山河燃燒》與《生命》的主人公,全是虛構人物。

也就是說,對大河劇而言,人物是否真實存在,並不重要。

他們需要的,是貫穿時代,體現風貌的代言人,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故事,也以倫理親情、立業勵志展開。

在這方面,它與內地同類型劇集,同樣達到了審美與思想上的共通。

因此,從80年代《武田信玄》《春日局》等劇開始,不斷有大河劇被國內電視臺引進播出。

之後,大河劇開始邀請偶像演員出演,則造就了內地的網絡流量。

2008年集結了宮崎葵、瑛太、堺雅人、堀北真希的《篤姬》,成為不少中國觀眾的“第一部大河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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篤姬與第十三代幕府將軍德川家定如孩童的愛情故事,與“黑船來航”千古變局的亂世交織,由偶像派、實力派演員聯袂出演,可看性大大提高。

其後,《天地人》由妻夫木聰、小栗旬、北村一輝、阿部寬、松田龍平組成的“全男神班底”,同樣被中國觀眾追捧。

2009年的“21世紀特別大河劇”《坂上之雲》,由中國國家廣電總局與NHK合作拍攝。

中國電視劇創作力量,第一次與日本大河劇有了血緣上的聯繫。

“老戲骨、高口碑”的評價,也讓內地觀眾對大河劇的認知度越來越高。

等到2016年《真田丸》播出時,堺雅人、長澤雅美、松岡茉優的中國影迷,與遊戲《戰國無雙》攢了十幾年的真田幸村粉絲,共同組成了一支死忠追劇團。

此時,對日劇日漸熟悉的中國觀眾,真正開始接受大河劇的獨立價值了。

值得借鑑的創作經驗

在大河劇從三十年前巔峰,到今天的流變當中,也遇到過與國產歷史正劇、年代劇相同的問題。

而他們的堅持與變通,同樣有值得國產劇借鑑之處。大略歸結一下,有以下幾點:

1.一切編撰與改寫,必須遵從歷史與現實邏輯。

大河劇的故事創作,大量基於歷史小說與傳說故事。

劇本寫作中,對歷史人物、歷史事件的改編也頻有發生,有時不免虛構人物關係,或是對添加原創角色。

但尊重歷史邏輯、現實可能性,是一切再創作的基礎。

人物塑造,必須符合歷史邏輯,也不能出現過分演繹。

如2016年的大河劇《真田丸》,一方面對真田信繁鮮見於史冊的生平,加以了不少演繹,包括信繁的情史,以及與主母澱君的特殊關係。

但同時,該有的科普與正名也要有——尤其對於真田信繁這種後世傳說一大堆的歷史人物而言。

平成的“大河劇巔峰”,對國產劇有何啟示?

首先,真田信繁的真名必須強調,不能老學小說家言“真田幸村”的叫法。

其次,歷史上流傳過“真田十勇士”的傳奇,說真田幸村身邊有十名各懷絕技、忠心耿耿的忍者家臣,為幸村立下過汗馬功勞。

而編劇三谷幸喜表示,不會採用這種說法。

2.性別觀眾群特色鮮明,男女性向分庭抗禮。

自從1967年《三姐妹》開始,到80年代的《春之波濤》《生命》《春日局》,再到後來的《功名十字路》《篤姬》,以女性為主角的大河劇,一直沒有缺席。

她們的身份,或是名將重臣的賢內助,或是堅毅獨立、不甘附庸的時代女性。

雖然女性向特色鮮明,但借歷史故事之名大談戀愛,亂灑瑪麗蘇狗血,一直是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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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名十字路》裡,妻子千代(仲間由紀惠 飾)的番位,是在丈夫山內一豐(上川隆也)之前的

不論是男女主戲份平均的《利家與松》《功名十字路》,還是《篤姬》《八重之櫻》《花燃》等大女主戲,其故事主軸,無一不是女性在時代變亂裡,尋求自我價值的存身之道。

雖然近年來偶有失手,但“大女主戲”的現實邏輯,依然是難以完全背離的準則。

3.可以採用“流量演員”,但必須滿足條件,符合調性。

從2004年《新選組!》開始,不斷有偶像明星或高人氣年輕演員參演大河劇。

但在演員選擇上,NHK似乎一直為“流量”們設置了嚴苛的限制。

具有豐富表演經驗、演技靠譜、有觀眾緣、符合人物,都是必須滿足的條件。

《新選組!》邀請SMAP成員香取慎吾出演近藤勇,除了考慮到與歷史人物相近的體貌條件,在日劇學院賞屢次獲獎的資歷,也是毫無疑問的加分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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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篤姬》交給時年22歲的宮崎葵挑大樑,創下了大河劇主角的最低年齡紀錄。

她的舞臺劇表演經驗、電影票房號召力、晨間劇優異成績,最終成就了這次“破紀錄合作”。

4.採用新的表現形式,“反叛傳統”也無所謂。

古裝正劇、時代劇等嚴肅題材,永遠要面臨觀眾迭代的接受度問題。

更適合新觀眾趣味的表現形式,也開始在大河劇中出現。

《真田丸》裡,戰爭戲份非常多,兵力分佈、進軍撤退的戰場變幻,必須有個交代。

這次,劇集放棄了“過場鏡頭”的傳統方式,與出品過《三國志》《信長之野望》系列遊戲的光榮株式會社合作,引入了歷史模擬遊戲常用的三維地圖元素,簡單明瞭,適合需要快速瞭解信息的當下觀眾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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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適當藉助國外創作力量。

當歷史劇需要更宏大場面、更廣大人員,以及表現涉外題材時,日本製作方可能會因條件限制,束手無策。

而NHK在大河劇攝製歷史上,也有過與國外創作力量合作的先例。

《坂上之雲》由中國國家廣電總局參與協助拍攝,其中,關於中日甲午戰爭、旅順大屠殺等重要歷史事件的展現,中方給予了一定協助。

中國電視劇製作中心的製片人任大惠,甚至還客串出演了李鴻章。

其實,劇集主人公秋山好古、秋山真之兄弟二人的歷史評價,並不完全正面。

一方面,他們是日本陸軍騎兵、海軍現代化的赫赫功臣,但對中國而言,他們也是甲午戰爭中的侵略者、旅順大屠殺的罪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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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廣電總局能與之達成合作,一定程度上建立在劇集的價值取向上。

《坂上之雲》在歌頌秋山兄弟奮發進取的精神同時,對軍國主義侵略罪行,也保持著暴露與批判的姿態,對日軍殘殺中國軍民的行徑,也並未遮掩。

對於中國歷史人物,如李鴻章、丁汝昌、鄧世昌的面貌呈現,也尚算客觀,沒有醜化。

在價值取向、民族立場、史實考證存在相互認同的前提下,當歷史劇出現涉外題材,與外方達成攝製上的有限合作,也無不可。

經過三十年的交流,國產古裝劇、歷史劇與日本大河劇的審美趨同、趣味相近,註定在一段歷史時期內“越來越像”。

而大河劇作為日本歷史劇的常青品牌,自我打造的種種經驗,也必然值得中國創作者學習借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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