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曰無衣,與川足同袍

2013年9月,在四川省綿陽市三臺縣,四川隆發足球俱樂部正式成立了。投資人黃學軍是很年輕的企業家,做皮革和絲綢生意。據說促使他成立俱樂部的,是幾個月前中國隊在合肥慘敗給泰國隊的比賽。隆發成立初期,他很捨得投入,球員的待遇和住宿條件都搞得不錯。

豈曰無衣,與川足同袍

2014年4月,四川隆發開始參加乙級聯賽。5月10日,隆發第一次在主場比賽,賽前黃學軍在公開信中說,“今天,我們只是走出了中國職業足球的一小步,但我們有理由相信,這一小步將是三臺大眾足球的一大步。今天,我們帶著快樂出發。今天,我們以足球的名義向夢想致敬。”

當時擁有職業球隊的縣級城市,全國一共就兩個,另一個是梅州客家的主場所在地五華縣。這兩個地方有足球之鄉的美名,歷史都非常悠久。光緒年間,外國人將足球傳播到了三臺的學校;抗戰期間,東北大學遷入三臺,在當地修建體育場,在同東北大學足球隊的較量中,三臺的球員進一步提高了水平;建國後,三臺體校和中小學的球隊,在省內和國內取得過出色成績,1980年7月,三臺縣足球協會成立。

在三臺縣,喜歡看球、踢球的人非常多,有了職業隊後,球市火熱。隆發的第一個主場前,購票的球迷排起長隊,10元的球票被炒到60元、80元。不光是球迷有熱情,企業也出錢出力,隆發到都江堰踢客場時,綿陽商業銀行三臺分行贊助了大巴費用。

但職業足球非常燒錢,遠遠超出隆發的預期。2014年10月,西班牙教練何塞來到三臺縣,負責青訓,這個時候隆發的資金已經很緊張,由於工資被拖欠,快到聖誕節時,何塞向西班牙駐華大使館求助,即便如此,他也沒拿到全部工資,黃學軍給了他一些皮衣。

歲末年初,隆發俱樂部的資金問題越來越嚴重,黃學軍把自己的三臺車都抵押了。三臺縣政府向中財鑫達海發出邀請,希望他們能接手,這是一家成都的公司,董事長餘海清是宜賓人,在三臺縣有一些生意。2015年3月,鑫達海完成整體收購,轉讓價格是300萬。黃學軍失去了球隊,賠了錢,但仍有幾分豪氣:“足球就是個賠錢的玩意兒!這次賠了一千萬,以前我最多的時候賠了三千萬。”

隨著中財鑫達海的入主,隊名改成了四川鑫達海。可惜跟隆發一樣,鑫達海也沒能及時發放工資。2015年7月,走投無路的隊員們向俱樂部提出罷賽:如果次日中午12點之前不支付一些欠薪,那他們將不參加7月11日下午主場與蒙自萬豪的比賽,這時黃學軍和三臺成都商會會長李忠貴等人湊出36萬,支付給隊員,避免了罷賽,此後鑫達海實際上退出了,三臺商會接手了俱樂部,總經理徐楊曾墊資給球員付工資,最後大體平穩地打完了那個賽季。

三臺商會聯繫了新的投資人何亞平,在2016年4月,新成立了四川安納普爾那足球俱樂部——這是一座雪山的名字,劉斌擔任總經理,投資人何亞平擔任董事長。何亞平是著名的歌石投資的合夥人之一,自己喜歡踢球,隨著他的到來,俱樂部鳥槍換炮了,投入增加了,據馬明宇透露,這個賽季安納普爾那投入了5000萬。

豈曰無衣,與川足同袍

2017賽季,安納普爾那將主場設在成都附近的都江堰,投入增加到8000萬——在2010年前後,這是中超中游乃至爭冠球隊的投入,可見中國職業足球的運營成本增加得快,遠遠超過GDP的增速。2018賽季,安納普爾那的投入接近7000萬,最終獲得中乙冠軍,衝上中甲,但沒有按時支付獎金和績效工資,另外,據總經理馬明宇透露,年初投資人何亞平有過猶豫。賽季結束後,馬明宇呼籲四川企業參與進來,“短期內,我們需要政府支持,需要有實力的企業支持。”媒體見面會上,董事長何亞平提出,2021賽季前衝上中超。

豈曰無衣,與川足同袍

投資畢竟不是做公益,要看回報,直接的、間接的,近期的、遠期的,希望渺茫的話,很難堅持下去。歌石投資的其他合夥人對投資足球缺乏興趣。今年1月9日凌晨,安納普爾那俱樂部發微博求助,尋求2000萬的資金支持。之後俱樂部的轉讓談判非常不順利,有興趣接手的企業中,有的早早打了退堂鼓,有的好不容易談好了,又變卦退出,有的草簽了協議,但具體條款需要磋商。

現在俱樂部尚未完成股權交易。上週在主場打平北體大之後,實際上的主教練黎兵在退場時向球迷揮手致意,相當於告別,球迷向他高呼,“謝謝山哥!”黎兵已經做得夠多了,球迷心知肚明。黎兵的前隊友馬明宇還在盡力維持俱樂部的運營,推進股權轉讓。對四川FC來說,最樂觀的是大觀集團以最快速度完成正式收購,妥善解決欠薪等歷史遺留問題,從最新進展來看,還是很有希望。但是,即便轉讓順利完成了,仍存在一些疑問。

足球俱樂部往往跟所在城市融為一體,四處流浪或不停更換投資人的話,意味著將積累一次次清零。像日本J聯賽的一個成功經驗是“地域密著型”,俱樂部“與地域居民、自治體和企業的三位一體化,俱樂部紮根於某一地區,小至一個城市,大至一個縣(相當於中國的省),跟所在地區形成儘可能親密的紐帶,乃至融為一體,獲得當地居民的認同和熱愛,不能只關心本隊的戰績和營收,還要肩負起為當地榮譽而戰的使命。”

中超沒有J聯賽那麼成功,不過中超俱樂部的投資方,其註冊地和主業所在地,大多跟俱樂部同在一個城市,有的投資人有鄉土情結,對球風有偏好,廣州富力的老闆張力說過,“(我的)球隊必須要踢南派足球,講究短傳配合,地面滲透。球員也必須以技術為主,我們還會培養和起用本土球員,打造真正的廣州隊。”

過去四川足球曾被“外人”折騰得夠嗆,還記得四川大河、四川冠城嗎?這回來的是大觀集團,他們的主營業務分佈在長三角一帶,公司註冊在上海、蘇州和揚州等地,如果完成收購,他們能在四川堅持多久,這是個問號。

做個比較的話,去年成立的成都興城足球俱樂部,投資方是國有的成都興城投資集團,主營業務是建築施工和地產開發,在成都有大量項目,成都檔案館就是他們建的,他們紮根於省會,這是不小的優勢。

當然了,不是說四川FC和成都興城非此即彼、只有競爭。從名號上看,兩傢俱樂部各有側重,浙江綠城曾經改名為杭州綠城,然後又改了回來, 名號直接涉及球迷的身份感、歸屬感和認同感。某個地區如果有多支球隊,能形成資源流動,像梅州客家從廣州恆大租借了一些球員。偌大的四川省,如果看人口、幅員、經濟實力、球迷數量、足球人才,現在職業球隊不是太多,是遠遠不夠,從這個角度看,四川FC沒理由不延續下去,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豈曰無衣,與川足同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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