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連接中國、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走廊見證太多故事

塔什庫爾幹縣城由北向南再往西,便是我此行的目的地——瓦罕走廊,一條地圖上沒有名字的古老驛道。來時路途的遙遠與艱難,已經殘酷地撕碎了之前對它的諸多浪漫想象。

瓦罕走廊全長約400千米,其中在中國境內長約100千米。從人文歷史的角度看,這是一條文化走廊;就地理學角度而言,這是一條被兩邊冷峻的雪山擠壓而成的不規則高原峽谷;從政治地緣學的角度審視,這裡是四個國家交錯的邊地。整個走廊的平均海拔超過4000米,是中國海拔最高的“人文走廊”。

這條連接中國、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走廊見證太多故事

供圖:孫志軍

如果說整個亞洲是一個攤開的手掌,帕米爾高原如同這個手掌的掌心,瓦罕走廊則是其眾多掌紋中最隱秘的一條,紅其拉甫山口便是這條隱秘掌紋的末梢。

“紅其拉甫”,在波斯語裡是“流血的溝”“死亡之地”的意思。海拔4700多米的紅其拉甫山口是整個喀喇崑崙公路的最高點。1844年,清政府在明鐵蓋設置了蒲犁支關。1949年新疆和平解放後,這裡因處於邊境沿線而禁止民眾出入境。新中國成立後,中國政府在瓦罕走廊設置海關,由於條件有限,就在水布浪溝口成立了中國乃至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帳篷邊檢站”。

20世紀80年代,這個邊檢站移到了現紅其拉甫口岸所在地。即便這樣,紅其拉甫邊檢站和前哨口岸,依然是目前中國海拔最高的口岸 。

明鐵蓋河位於塔什庫爾幹縣城南約70千米,明鐵蓋河和瓦罕走廊交匯處以西約8000米處,便是隻能依靠徒步才能抵達的明鐵蓋達坂。這是整個瓦罕走廊中最西邊的一處要塞。

這條走廊,見證了國事沉浮、人事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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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葉金

大唐帝國曾在這裡設置軍事管理機構。它的遠征軍繼續浩蕩西進,有部分甚至一度翻過瓦罕走廊進入今天的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境內,並在那裡設置了軍事機構。那時,整個帕米爾高原是納入大唐帝國版圖的。

公元713年,新崛起的阿拉伯帝國向東遠征,已經完全領受伊斯蘭教的屈底波將軍,統率著東征的阿拉伯人穿越波斯高原,奪取了中亞的布哈拉和撒馬爾罕,將勢力範圍擴張到阿姆河北岸諸地,與唐朝展開了爭奪昭武諸國的鬥爭。

決戰不可避免,曾為唐朝屬國、後實被阿拉伯人控制的石國(今烏茲別克斯坦的塔什干)成為導火索,唐朝大將高仙芝以石國“無番臣禮”為由出兵。公元751年,瓦罕走廊的寂靜被高仙芝率領的遠征軍的車馬聲打破。得到唐軍進入帕米爾高原的消息,阿拉伯帝國駐巴士拉的東方總督艾布·穆斯林立即命部將賽義德·本·侯梅德帶領數千人的先遣部隊搶先駐守怛邏斯城(位於今哈薩克斯坦江布爾州首府塔拉茲市以西塔拉斯河畔),為阿拉伯軍隊的集結贏得了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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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李學亮

唐軍之前曾攻無不克,統帥們沒有覺察到危險正在逼近。以快速奔襲著稱的阿拉伯戰馬馱著他們的主人很快集結到了怛邏斯另一側,從背後襲擊唐軍。雙方展開決戰。高原反應、長途行軍以及後勤保障跟不上,加上唐朝的葛邏祿部軍隊臨陣叛變,最終唐軍失敗。

那場慘烈的戰爭中,萬餘名唐朝軍人被俘。俘虜中,有一個叫杜環的隨軍書記官。他和其他被俘的唐朝軍人跟隨阿拉伯軍隊轉戰於中亞、西亞,並曾到地中海沿岸等地區遊歷、居住長達十多年。阿拉伯人在清點俘虜時,驚奇地在一些軍人身上發現了他們攜帶的紙張。不久,那些有造紙技術的工匠就受命在撒馬爾罕建立了大唐疆域之外的第一個造紙作坊。很快,巴格達也出現了造紙作坊與紙張經銷商,之後逐漸擴展到大馬士革、開羅以及摩洛哥與西班牙的一些城市。四大發明之一——造紙術,就此通過阿拉伯人的力量外傳。

怛邏斯之戰後11年,杜環由海路返回中國,並將其遊歷見聞著作成書,名為《經行記》。他和那些怛邏斯之戰中被俘的工匠,將中國文明帶到了亞洲的西部地區。怛邏斯之戰後,亞洲西部來的遠征者,帶著勝利者的驕傲和笑容,循著唐軍敗退的方向,穿越瓦罕走廊而來。軍事勝利的背後,是宗教和文化的跟進。信仰伊斯蘭教的阿拉伯和波斯商人、使節、傳教者開始前往中國,瓦罕走廊是他們要跨越的一道門,要穿越的一道白雪之簾。像隨風飄來的種子,逐漸落入泥土,慢慢生根。這粒種子頑強而執著地沿著瓦罕走廊進入中國,向東進入陌生的國度、地域和人群。舊有的佛教文明與信仰慢慢退卻,持續了幾百年。虔誠的誦經聲與存放信仰的清真寺,悄然遍佈於新疆乃至更為遙遠的地方。

這條連接中國、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走廊見證太多故事

攝影:高嵩

清代,由於國勢衰微,瓦罕走廊被沙俄勢力和英國軍方覬覦,部分路段甚至被割據而出,最終形成今日的瓦罕走廊。瓦罕走廊的中國境內段,偶爾有幾戶塔吉克人的房子,靜靜臥在冰雪中,剩下的便是茫茫的白,路上空無一人。這種空寂讓我不禁懷疑:這裡真的曾經迎來送往過帕米爾高原兩端的不同文明嗎?我只能一次次想象,這100多千米的路段,像個不規則的紐扣,將中國、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四國的衣襟連在了一起。

瓦罕走廊到大唐帝國的國都長安和伊斯蘭文明的聖地麥加的距離幾乎一樣長,從兩個城市出發的兩種文明抵達這裡,改寫了亞洲的文明史和宗教史。

文字根據線上傳播方式對原作有部分刪改。

撰文:唐榮堯。內容來自:《地道風物·帕米爾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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