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字文┃ 晕动症患者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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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很多民航乘客是因为“写作”才翻看《中国民航》杂志的。在热闹喧嚣的网络年代,“写作”这个词本身所隐含的态度就值得尊重。去找寻这个时代有意思、有意义的好文字,它们能在方寸间带我们纵横千年于弹指一挥间,驰骋东西的思维从不受限,览尽世间百态人情冷暖,人性生发的爱恨情仇更从未间断。

从现在开始,杂志每周推出一篇写作栏目作者的好文章,也就千把字吧~~~

晕动症患者的旅行

我罹患晕动症已二十余年,药石无效。早已安于这天赋异禀,不对更改出厂设置作无谓企望,反倒暗自庆幸没在娘胎里翻船。发动机点火,车辆低频颤动,于我曾如地动山摇。晕起来则是两级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万物。天旋地转不说,往往还引得友邦惊诧,颜面尽失。最严重时,闻个车味仿佛都已盘山过河,百转一生。

本应就此躲在生我养我,温柔缱绻,最重要的是各处单车可达的家乡小城终老一生,偏又染上旅行怪癖。若不三番五时跋山涉水,不远千里去扮演他处居民,观看他人的日常,便无法平心静气地在我的城市里继续我的日常。船行险滩,两岸相夹。一边是笔直陡峭的欲望,一边是浓稠粘黏人的宿疾。虽无比羡慕“安车当步”才华,现实却是人生不止,斗争不息:

只好上车便扮蝉茧,瞠目“假死”;

只能反复实践“我不在车上”的催眠训练;

还有便是百般吟味飞机杂志的商品目录,企图用华丽的购物欲而不是呕吐欲填满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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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正因如此,记忆中大多数旅程都是目的地间的跳跃;如镜头切换,被裁成许多片段。天在车窗前裂开,像大鲲吞下世界,须臾复吐,已是全然不同的光景。花在路上的时间令人烦躁,因为那在当下意味着难耐的不适,过后则是毫无嚼头的空白。

上车自是不愿意的。世上最痴情的莫过出发时的车站。这里岁月交叠,寸土寸金。土地奶奶净是媚眼缠人的鸨儿。谈风情,从荒村野店到风光高墙,从破败肮脏到清新旖旎,不一而足,但总归是踏上莫测凶险前的温柔乡。所以每在车站不必要地大口呼吸,企望能记住未被呕吐物污染的空气。一个人就看看书,有同伴就磕磕牙。某次在北海道乡间旅行,瞧过几个味如嚼蜡的景点后就拖着脚到路旁等车。那时整个天空都是夕阳,鼻尖满是肥田的新鲜牛粪味。半死不活的土路上呆立着一块公交牌,旁边生了好大一朵雪白蘑菇,隐在脏兮兮的乱草中。车一小时一班。我读完一本半书,又看了好一会儿蘑菇虫子。到了车上,脑子里依然胡乱想着那磨盘样的白蘑菇。它像一只只雪白丰满,不断产子的蚁后,填满了整个行车记忆。

坐黑车反倒清醒。隐约的不安似牙根发酸,令人振作。虽是假意熟稔,谈笑风生;实则强打精神,警惕打量窗外流云。此时的晕动症如后脑勺暗涌的钱塘潮,潮头人头攒动,万不能放任滥觞。揣着治水的品德,这一惊惧的牲畜驮着我东西南北,四处撒欢。前些年APEC会期,北京突蒙了数天大假之恩。于是附近的晋、陕一带便冒出了满坑满谷的北京人。飞奔在平遥古城、王齐大院的每辆黑车里都装着北京游客。北京口音脆生锐利如冬日晓晴的红炮仗,黑车司机的腔调高起高落如黄土高原的沟壑。这边“哔哔剥剥”腾空炸花,那边又“簇簇”地落在黄黑色的山河中。在祖先一样强大并顽固的城堡面前,现代文明如纸苍白薄脆,因生命力匮乏而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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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晕动症妖魔也会突然开恩。于是那趟车就作妖般好了,真叫人热泪盈眶。

印象中,我从湖南返京的那趟夕发朝至的列车便是好的。恰是久违了的卧铺列车。熄灯后,躺在狭窄的铺上,头冲着窗外。窗帘大开着,像已被忘记。雨水似今年那样多。列车驶过了洪区,但窗外的湘水依然满涨得如年轻母亲的胸怀。隐约的水光和乌黑的夜色从枕下漫至天边。间歇有光点游动。我早取了眼镜,分不清到底是铁路旁的照明还是江上的渔火。列车轻晃,动静温柔,倦意合拢如摇摇欲坠的琵琶城。神思恍惚中,竟有秦淮夜泊之感。

但毕竟还是多有难受,且难受多年。其实,直到最近我才有了长辈口中“多坐坐车就好了”的迹象。终于触底反弹,总算可喜可贺。激动之余,又担心时过境迁,再不能体会晕车之痛,难免骄纵。故攒此文,思以自戒,善始敬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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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舒静敏:小镇姑娘,现居北京。看起来好像是编辑小鞭子催促下苟且偷生的一个写文儿的。但其实是一边晕车一边满世界乱逛,走哪儿吃哪儿,想到哪儿写到哪儿。爱发白日梦,欣赏蛇精病,自言自语综合症的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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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载于《中国民航》杂志2017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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