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四季,常常有人慕名來到上海軍工路516號上海理工大學校園,尋訪樹木蔥蘢、鮮花盛開的108號小樓,那是滬江大學首任華人校長、著名教育家劉湛恩的故居。
時光變老,多少活著的人已經死去,劉湛恩早已死去,但了卻還活著,活在人們的心靈深處。
32歲出任滬江大學校長
歷史上總有一些情景讓人緬懷。
1928年2月25日下午,滬江大學熱鬧非凡,一輛輛汽車魚貫而入,師生們整齊有序地前往會場:新校長劉湛恩的就職典禮即將開始。
伴著大學校歌的激情旋律,司儀、賓客、教職員、同學會成員、董事會和校長班子成員,先後入場,特邀貴賓在主席臺上一一就座,頓時吸引了全場的目光:他們是國民政府大學院院長蔡元培、工商部長孔祥熙、上海市長張定瑤、衛戍司令熊式輝等政府要員,還有聖約翰大學校長卜舫濟博士等社會名流。
滬江大學第一幢教學樓,建成於1909年1月
大學董事會董事長繆秋笙宣佈典禮開始,全國禁菸會幹事鍾牧師領禱,隨後全場高唱國歌。
“任命一位華人校長是教會多年來所盼望的。”美南浸信會海外差會的代表麥嘉祺博士熱烈致詞。
“劉博士是我的同學和老朋友,任何人和他接觸都會信任他,他是一個具有高尚品格和多種才能的人。”鄔志堅牧師代表同學會熱情洋溢地說。
卸任校長美國人魏馥蘭博士(Francis John White)走上講壇,頓時全場掌聲大作。
美國人魏馥蘭校長
“當我把滬江大學的命運交到一位華人校長手上的那一刻,我的願望實現了。”魏馥蘭博士這樣表達他的心聲。
全場熱烈鼓掌,對這位滬江大學新任名譽校長表示高度崇敬。
“我宣佈劉湛恩博士擔任滬江大學的校長,希望他的領導能夠結出豐碩的成果。”大學董事會董事長繆秋笙鄭重宣佈。
在全場目光的注視下,劉湛恩戴著一幅玳瑁眼鏡走上講壇;他流露著敦厚謙和的微笑,發表了《大學的使命》就職演說。他闡述辦學思想,宣稱大學具有培養人才、研究學術和改造社會的三重使命,向師生勾勒了他所設想的“學術化、人格化、平民化及職業化”滬江治理模式和未來的美麗藍圖。
“儘管我在接受校長職務以前很猶豫,但我將竭盡所能履行我的職責,並將按照基督教的原則來辦這所學校。我樂於聽取建議和指教,希望滬江大學的所有朋友都能不吝賜教……我希望滬江大學的影響將不僅限於校園之內,而且擴展到全中國……”劉湛恩校長充滿激情地說。
全場響起了經久不息的掌聲。
蔡元培博士等其他來賓也相繼發表了講話,最後全場同唱校歌並舉行了祈福儀式。
1928年2月27日,英國人辦的《字林西報》對劉湛恩就職典禮這樣描述:
在星期六下午,楊樹浦的滬江大學發生了其歷史上的又一個重大事件。劉湛恩教授在那天下午就任了該校校長,成為就任這個職位的第一個華人……
劉湛恩接替美籍校長魏馥蘭擔任滬江大學第一任中國籍校長,開啟了滬江大學劃時代的一幕,劉湛恩的人生也掀開了全新的一頁。
這位年僅32歲的新校長,將給1906年創辦的滬江大學帶來什麼變化呢?
劉湛恩如何當校長
新官上任三把火,劉湛恩對宗教氣息濃郁的滬江大學進行了一系列改革。
他是一位虔誠的基督教信徒,卻十分強調教學工作的獨立性,為了避免教會對教學的干預,把宗教課程改為選修課,並不計學分;每星期日的禮拜活動,改為自願參加。
他聘請凃羽卿、餘日宣、徐作和和蔡尚思等專家學者任教,增設了許多新的專業課程,如商科的工商管理、國際貿易、銀行、會計等專業;新設生物系,與協和醫學院掛鉤,學生在滬江讀幾年後經考核及格,就可進入協和醫學院深造。
1932年,劉湛恩在圓明園路真光大樓創辦了滬江商學院,入學人數第二學期就達到500多名,佔滬江大學全校學生半數以上。上海工商界劉鴻生、吳蘊初等知名人士,捐資成立基金,提供師資、教材和鼓勵企業中的青年職工報考。滬江商學院培養了許多工商企業管理和財會人才,成為滬江大學最富盛名的學院,同時也是我國辦得較早的一所夜大學。
商學院畢業生合影
劉湛恩特別重視課堂學習和實際工作的結合,建立並加強商科各專業與上海工商企業金融機構的聯繫,建立自幼稚園到高中一整套教學實驗體系。他在楊樹浦附近工廠區和農村設立社會服務和調查中心,讓學生接觸實際並進行社會調查。
滬江大學早在1913年就在楊樹浦眉州路創設滬東公社,這是一個以宣傳基督教教義為主,同時兼辦社會福利的教育機構。劉湛恩就任校長後,滬東公社有了進一步發展,除了為工人區兒童創辦幼兒園和中小學以外,還開辦了醫院和診所,免費為周圍工人及附近農民施醫送藥。
劉湛恩認為學校不應專為中上層人士的子弟服務,也應該面向貧寒子弟。他在滬江大學設置了多種獎學金、助學金,大力提倡半工半讀,以此幫助家境貧困、學習勤奮的學生修完學業。
1928年到1936年,劉湛恩主持建造了大學圖書館、教員住宅樓、女生健身房、男生新膳堂及大禮堂等,使最初的只有思晏堂等3棟校舍增至懷德堂、思雷堂等44棟,滬江大學由此成為上海發展最快的高等學府。
1935年建造的音樂堂
1934年滬江大學鳥瞰
他創立了為全校教職員購買團體保險的制度,使他們遭遇意外事故或年老退休,能夠獲得一份經濟補償。
他拒絕接受高於正職教授的薪水,謝絕搬入前校長住宅,只是住在一所較小的房屋裡。學校為他提供一輛汽車,他為了節約行政開支,從不單獨使用。劉湛恩雖貴為校長,可始終保持著一份樸素的模樣。有一次劉湛恩到國際飯店參加上海大學校長會議,服務員不讓他進電梯,劉湛恩只好打電話到樓上會場,上海交通大學校長黎照寰博士聞訊趕緊乘電梯下來,與劉湛恩熱烈握手。服務員很尷尬,還以為劉湛恩是混進來的老百姓呢。
劉湛恩經常視察學生食堂,星期天晚餐的時候,他總是穿著長袍,拿著手杖,看廚房,看學生食堂,和就餐的學生交談;劉湛恩每晚臨睡前,喜歡輪流到巡視學生宿舍,星期日還邀請一兩位學生到家中午餐;看見有的學生寒假期間因路費困難無法回家,他就讓學生住在自己家裡。
建於1930年水塔
1929年中秋節晚餐後,中學部三年級學生範歲久、徐屏淮到校園草地散步。他們說著話走到黃浦江邊,放眼四顧,但見皓月當空,波光粼粼,水天一色,景色甚佳。他們在江邊綠草如茵的地方,躺了下來聊天,聊著聊著,漸漸有了睡意,進入半睡眠狀態。
突然,遠處傳來手杖著地聲,接著聽到清晰的腳步聲。
他們抬頭一看,大吃一驚,站在面前的居然是劉校長,劉湛恩兼著附中校長。劉校長再忙,總要在300畝校園中巡視,這天深夜來到了江邊。
“為什麼不回宿舍去睡?”劉湛恩撫摸著他們的頭頂,語調溫和地問。
“月色太可愛了,我們想多欣賞一下!”學生說。
“夜深了,草地上露水重,當心著涼,明早還有課嘛,快回房去睡吧。”劉湛恩關照道,
那語調就像慈母對孩子說話。
兩個學生趕忙站起來,匆匆離開。劉湛恩看見他們走遠了,才策杖向別處走去。那兩個學生回過頭來,看見劉校長的背影,十分感動;幾十年之後,他們寫文章回憶了這段難忘的經歷。
1937年8月12日,日本兵準備進攻上海,劉湛恩校長通知住在校內教職員工趕快撤離。他讓夫人帶著孩子先行離開。他和幾名男職工留守學校,直到最後一刻方才撤離。第二天日本侵略上海的“八﹒一三”事件爆發,滬江大學校門口血流成河,劉湛恩夫人逃到上海租界內,一邊投入搶救傷亡的工作,一邊心急如焚,期待丈夫劉湛恩平安歸來。直至晚上11時,才見到劉湛恩冒著大汗走進她辦公室……
滬江大學被日本人侵佔,可劉湛恩校長堅定地說:“學校不能停辦!”
劉湛恩簽發的畢業文憑
劉湛恩聯合其他幾個教會大學一起遷到南京路上的慈淑大樓,從而使得兩千多位學生能夠繼續上課。
劉湛恩踐行著他就職典禮上的諾言,他的言行,他的作為,他的愛,如同一艘溫暖的小船,多少年來一直飄蕩在滬江師生的回憶裡……
1948年11月,滬江大學學子即將離校,在大草坪相聚
滬江大學校門歷年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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