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的確已經不安全，養父母雙雙慘死，一定就是這個對手所為。”決明忽然挺了挺胸，抬起頭，舒展的姿勢讓他看上去又高出了一分，記憶中滿地的鮮紅刺激著他的神經，他望著決斷，目光堅定，“父親，請你告訴我，替代的辦法是什麼。”
他的雙手已握成拳頭，似乎已準備好擊碎一切迎面而來的打擊，但在揮出這一拳之前，他必須先找回自己，找回那個身為巫回少主的自己。
決斷的目中已有讚賞之意，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白色的木盒，遞給決明，“替代的辦法就在這裡。”
決明沒有見過這個盒子，但他見過這個盒子的另外幾個兄弟。每個盒子的做工都精巧繁複，他心裡已經完全明瞭——這就是顧修丟失的聖物，被景墨找到，現在已到了谷主的手上。
決明接過盒子，打開，盒內躺著一把匕首。極小的匕首，長約一寸，看上去像一個孩子的玩具。但它的利刃泛著銀色的寒光，這是危險的信號，任何人見了，都絕對不可能把它當做一件普通的玩具而已。
“這是落鱗匕。”決斷注視著盒中的匕首，匕首的反光映在他的臉上，他的眼睛被映得閃閃發亮。
“這是聖物，又和恢復藥靈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決斷將蓋子輕輕合上，緩緩道：“凌霜子、赤練珠、黃荊子、清香子、落鱗匕，五行五色，經煉化而合一，便是你新的藥靈。”
決明怔住。似乎冥冥中的天意，他在外界所找尋的東西，原本以為只是幫顧修的忙，或者只是碰巧的運氣，卻不料，之前所努力的種種，原來救的正是自己。
“我該怎麼做？”決明急切地問。
“雖然聖物和決氏之間帶著某種與生俱來的聯繫，但它們自有品格，想要讓他們認你為主，必須先配一劑藥。”決斷說很很慢，似乎每一個字都帶著回憶。十幾年前，莫素音做過的事情，現在輪到他來做了。
“但這還不是結束。服下我為你配製的藥丸，聖物認你為主，這只是第一步。接下來的第二步，將聖物煉化合一，只能靠你自己。”
雖然決斷語焉不詳，但決明已經聽得很滿足，有方法、有途徑，已經比什麼都不知道好太多，現在，他只關心最後一件事：“那記憶呢？是不是在服下藥丸以後，我的記憶就可以恢復了？”
“我不確定。”決斷抱歉地望著他，“所有的過程都是嘗試。我試著配藥，你試著服藥，最後等待這些嘗試的結果。”
一切是都試驗，結果未知。但不論結果如何，都一定要試一試。
“那第二步呢？聖物又該如何煉化合一？”
“我不確定。”決斷的歉意更甚，“所有這些事情都是第一次，在此之前，從來沒有哪位先祖做過這樣的嘗試。”
“聖物只有決氏族人才能煉化，這是從先祖決天裂的時代就已經確定下來的，這種聯繫誰也說不清原由，至於……該如何煉化，也沒人能說得清楚完整。”決斷無奈地嘆了口氣。雖然古籍中對此多少有所記載，在決氏先輩中也從未斷過口口相傳的傳承，但畢竟年代久遠，在漫長的歲月變遷中，煉化聖物的過程中，最重要的一點被失落了。
對照古籍中的記載，再憑藉先輩們口授的經驗，加上自己的悟性，基本能將煉化的過程還原到八分，但是，在最後的步驟中，也是最重要的一個步驟中，還需要一樣東西，只有加入了這樣東西，煉化過程才能順利完成。
“那是一樣什麼東西？”決明問，心裡莫名地有些緊張，他下意識微微偏了偏頭，唯恐聽漏了一個字。
“我不知道。沒有人知道那到底是一件什麼東西，這需要你自己去找。”決斷緩緩搖頭，“等你回谷的這些年裡，我盡了最大的努力，也只是將煉化的要點和過程大致還原，唯獨這最後一個問題，找不到答案。”
決斷低垂著頭，重新回到陰影裡，這樣的結果讓他感到挫敗，更讓他在面對決明的時候充滿無奈和歉意。他想為自己的兒子做到最好，卻始終做不到。這種感覺折磨著他，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睡不著，他總想到莫素音。
無數次，他在暗夜中輕輕地嘆道：“素音啊素音，你一粒藥丸交給我，就那麼輕輕鬆鬆地走了，什麼都不管了。留下我一個人。我是羨慕你的。如果拿我一條老命，能換得決明一生周全，我願意用這條命去換。然後，我就去找你。”
決明沒有再問，眼前的父親已完全沒有了身居大殿時的那種氣度，他的身子微微向下彎著，像是背上壓了一座看不見的大山，他用力地扛著，但是現在，似乎有些扛不動了。
“父親，請你放心，你已經做了很多，至於未完的問題，將由我去尋找答案。”決明向高臺上的陶罐拜了拜，又向決斷拜了拜，“我一定會將聖物煉化合一，一定。”
決斷抬頭看著他，看了很久，終於從暗影中走出來。當他走出來的時候，又變得平靜而篤定，眼神充滿力量，“接下來的這段時間，你在谷中各處熟悉熟悉，如果覺得不知從何處開始，你可以去找白清清。”
決明愣了愣。
白清清？那個纖瘦而冷淡的師妹？
他沒想著去找她，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去找蘇木。
“記住，這段時間不要來找我，我需要靜心配藥。”決斷背過身去，望著高臺上的陶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又補充道：“我會讓景墨來幫手，他在我身邊待了很多年，他很聰明，也很可靠，更難得的是，他對你重情重義，以後，有他在身邊幫你，我也放心。”
好像話一開口就剎不住了似的，決斷稍微頓了頓，接著道：“配好的藥丸我會讓景墨交給你，你儘管服下。如果這一劑藥下去，你能恢復記憶，那是再好不過。但是，倘若記憶仍然無法恢復，你也不要灰心，慢慢來，相信會有很多人幫助你，你不會是一個人。”
決明只能聽著，不知道為什麼，他只覺得越聽越不對勁。決斷的聲音並不重，但每一個字說出來，都讓決明的心情沉重一分，直到再也承受不住。
他忽然打斷決斷的話，大聲道：“那你呢？你為什麼不自己將藥丸給我？”
“我會先休息休息。”決斷微笑著，神色坦然，好像早就料到決明會這樣問，“我需要花時間去研究，去試驗，等藥丸配製成功，我便會休息一段時間，之後的事情，景墨會告訴你。”
決明無話可說，父親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好，而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他並不喜歡這種等待，但是，如果連最簡單的等待都做不到，還妄談什麼煉化聖物。
決斷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卻不多說，只是伸手在決明的肩上拍了拍，“不用想太多。等待並不難過，更何況，你不會等太久的。”
他闔上眼簾，長長舒出一口氣，“我累了，該休息了。今晚以後，你是自由的了。”
決明無聲地退出房間，出去的時候，反手將房門帶上，關門的一瞬間，他向父親看了一眼，父親背對著他，挺直得像一顆松樹。
紅頂白牆的平房，映於林間。
決明到底還是聽了父親的話。上次來這裡，其實也不過是一天之前的事情，可現在重新回來，卻像是隔了很久很久。
他走過去，在大門上輕輕一推，門沒關，一推便開了。一個聲音從其中一間房裡傳來：“誰？”
“是我，決明。”決明答應著，站在門口。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以什麼身份站在這裡，是客人，還是曾經的主人。
屋內良久沒有回應，決明想了想，還是主動挪了步子，朝最左邊的房間走去，剛才的聲音就是從那裡傳出來的。
房門大開著，白清清就坐在房裡，安靜了那麼久，她似乎還是沒有做好即將面對決明的準備。當決明出現在房門口的時候，她立刻站了起來，像受了驚似的，無措地望著他。
“呃……父親讓我來的。”決明清了清嗓子，卻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這個房間明顯就是白清清的閨房，即使站在門口，也能嗅到一絲清淡的蘭花香氣，白清清就在靠窗的妝臺邊站著，手扶在臺面上，似乎想抓點東西捏在手裡，但手在臺面上摸了摸，卻什麼也沒摸到，她的手只好收了回來，輕輕地捏著一片衣角，握成一團。
“其實，也沒什麼事，我……我先走了。”決明急忙轉身，他跟這個師妹一點都不熟，而師妹看上去簡直比他還要無措。他在心裡後悔，真真是不該來的。
他剛一轉身，白清清卻在身後叫住了他，“等等。”
她的聲音有些發顫，像是費了很大的力氣一樣，稍微停了停，等她再開口的時候，聲音便已穩定下來，“既然來了，就坐坐吧。”
感謝你的閱讀，歡迎關注連載小說《遺世藥王》。
閱讀更多 弘雅的祕密花園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