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鳳凰衛視拍攝了一套紀錄片。
從北半球到南半球，從熱鬧繁華的大城市，到人跡罕至的村落...
平均年齡不到30歲的創作團隊，跋山涉水，穿越險阻…
他們的目的只是，尋找生活在異國的中國人：《唐人街》
壹 | 皮條客
日本，新宿。
歌舞伎町，全亞洲最大的紅燈區。
縱橫交錯的小巷裡，密密麻麻擠滿上萬家夜總會、按摩院、居酒屋和小旅館…
大家給這裡取了個應景的名字：歡樂街。
但是，熱鬧、精彩的夜生活下，龍蛇混雜，烏煙瘴氣…
幾乎每個夜店的背後，都有黑社會背景。
幫派間，為了搶客，各立山頭。每個夜店門口，都站著幾個皮條客。
他們一邊拉客，一邊提防著旁邊的競爭對手搶客，時不時還要預防著掃黃打非。
李小牧，是歌舞伎町的皮條客。
他把自己的工作稱為：導遊。
每晚7點，他都會帶著幾個徒弟，站在歌舞伎町最繁華的地帶，招攬著過路的男人。
看到穿著不錯的路人，李小牧就會讓徒弟迎上去，遞名片，作解說，把遊客引到夜店，從服務費裡抽取可觀提成。
有時，會有路人嘲諷：前幾天掃黃，沒把你們這些王八蛋抓起來？
李小牧倒是很坦然：我喜歡歌舞伎町，這裡就像是我家的庭院一樣，別人說什麼，無所謂。
1988年，懷揣著芭蕾舞夢想的李小牧，到日本留學。
東京生活壓力大，而留學生的簽證，能做的工作極其有限。
為了生活，李小牧每天連著打幾份工：打掃衛生，洗廁所，做服務員…
沒多久，老婆也跑了…
最困難的時候，他想過當男妓，可面試官對他說：你這條件，下輩子吧！
儘管又苦又累，但李小牧卻很堅定：總有一天，會依靠自己的能力，在東京闖出一片天。
偶然之下，李小牧發現，當皮條客能賺不少錢。他走進了一些剛開業的夜店，打算試試水…
有一天，周圍的混混跑上來追著他打：你他媽活膩了，敢來跟我們搶生意？
從那天起，李小牧就發現：要想在這裡混下去，必須要有人罩著。
他對同行笑臉相迎，對龍頭老大點頭哈腰，和日本警察談笑風生…
他請大家吃飯、喝酒、抽菸，只求這個紅燈區，能有他拉皮條的一席之地…
原本只想餬口的李小牧，慢慢發現，自己有特殊的交際本領，他愛上了這種，遊走在黑白兩道之間的感覺…
他決定：全力幹好這份“導遊”工作！
貳 | 賭場人生
美國，拉斯維加斯。
陸亮祖，是拉斯維加斯發牌學校的校長。
這是一間專門教人當荷官的發牌學校，也是拉斯維加斯第一間由亞洲人開設的發牌學校。
從這裡畢業的荷官，大多發牌技術好，業務能力強，一般都能進比較好的賭場。
但是很少人知道，這個校長，曾經是個病態賭徒。
80年代，陸亮祖就已經在拉斯維加斯賭場上叱吒風雲了。
當時的他，是賭場的營銷人員，年薪十萬美元，卻每月都入不敷出…
因為爛賭，他多年打拼的資產，付諸東流…
他說：只要進了賭場，就像進入了另一個時空。這裡沒有時間限制，沒有種族之分，不分白天黑夜...
在這裡，一切都被裝進了扭曲的時空，人們在裡面迷失、揮霍、一擲千金、醉生夢死…
這天深夜，陸亮祖輸光了口袋裡的錢，從賭場裡出來，全身冒冷汗…
看著這個五光十色的不夜城，想著身邊傾家蕩產，去天台跳樓的賭徒，好像看到了下一秒的自己…
那一刻，他決定：戒賭。
有人勸他：回國去吧，重新再來。
他搖搖頭：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回去，太沒面子。
從那以後，陸亮祖就像換了個人。他熟悉賭場的運作，一番折騰，竟然在賭場附近，開了發牌學校，學生全是當地華人。
他不僅當了校長，還開設了旅行社、辦起了報社…
他的美國朋友問他：你們中國人，都這麼能幹的嗎？
他笑了笑：自己只是從渾渾噩噩的閒家，變成了掌控全局的莊家罷了。
叄 | 飄在異鄉的羽毛
馬來西亞，吉隆坡。
韓健，是馬來西亞羽毛球國家隊的教練。
但是，這教練當得，並不痛快。
1977年，21歲的韓建進入中國國家羽毛球隊。在隨後的幾年裡，他多次獲得全國及世界級大賽的冠軍。
那時，韓建萌生出一個想法：自己是世界冠軍，有責任培養出下一個世界冠軍。
他滿懷理想，給上級彙報培養計劃，做好訓練打算…
然而，因為某些原因，他的希望落空了。
韓健後來回憶：羽毛球比我的生命還重要，我不能帶隊，不能培養隊員，這對我來說，比不讓我吃飯更難受…
傷心、不平、窮困之下，韓健選擇出走馬來西亞…
1990年，韓健被馬來西亞聘為羽毛球隊教練。過了兩年，韓健帶領馬來西亞國家隊擊敗了中國隊…
一時間，輿論譁然。
曾有華人到馬來西亞大使館門口拉橫幅：中國隊輸了，你們這些賣國賊高興了吧？
媒體極盡揶揄諷刺：我們的體育運動員是國家和人民培養大了，結果變成了吃裡扒外的東西！
韓健無奈的說：運動是運動，政治是政治，為什麼要混為一談？我想培養出世界冠軍，國家不給我機會，我就自己到別的地方創造機會，這樣還不行嗎？
這部《唐人街》2003年在鳳凰衛視中文臺播出，豆瓣評分8.8，僅404人標註看過...
有網友評價：不粉飾海外華人的幸運，也不誇大他們的窘困，客觀追求，平靜沉思，關注平凡。同是炎黃子孫，天下各地，卻是一股心脈。
片子的拍攝，不主旋律，不說教，而是難得的平視。
沒有特意的賣慘，沒有煽情的敘述，只是一群海外華人，在世界各地的每個角落，努力地生活…
對任何一個，無論是被迫，還是自願留在外國的華人，都不評判、不論斷。
或許，是因為節目組知道，很多時候，人們選擇漂泊，除了因為金錢，還有許多，難以言說的苦衷和緣由…
他們之中，有為了夢想獨自在悉尼打拼的模特；
有曾經為國浴血奮戰，最後選擇留在緬甸的老兵；
有把“扯皮條”當事業認真對待的男人…
他們地位不同，身份不一。
因為時代、因為家庭、因為際遇，陰差陽錯，在世界不同的角落，默默耕耘…
片中有這麼一個故事：八十年代，一個原本在廣州當小提琴手的年輕人，因為面臨劇團解散，愛闖蕩的他，決定到大洋洲的瓦努阿圖謀生。
然而，到了瓦努阿圖，他被眼前的落後、貧窮所震驚…
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我要回家…
但經過一輪思考，他留了下來，憑藉著手裡僅有的100美元，在這個國家開起了連鎖超市，從一文不名的愣頭青，成了超市老闆。
有人問他：當時那麼苦，為什麼不馬上回去呢？
他笑著說：因為我們中國人，都愛面子。
出來了再回去，太丟人了…
這種“要面子”，換個角度看，就是不服輸，就是不管日子多難，都要死撐到底的堅毅與韌性。
這種專屬於中國人的品質，特殊又可貴。
為了活下去、過太平日子，人們不斷遷徙、離開，到外面的世界尋求生路，在異地他鄉生根發芽…
中國人看重落葉歸根，但足跡，卻遍佈這浩瀚世界的每個角落。
正是靠著這種堅韌，無論走到哪裡，他們都能憑藉自己的雙手，打拼出一條，令人嘖嘖稱奇的，唐人街。
電影《推手》劇照
《巴黎，我愛你》劇照
吃不慣，就自己想辦法，炮製出家鄉的風味，沒有錢，就放下尊嚴和體面，什麼活兒都接。
遭到當地人的歧視，不去抱怨，他們知道，在別人的家門口，註定要付出更多，才能得到回報。
電影《秋天的童話》劇照
中國人的勤勞，是全世界聞名的。
在國外，幾乎只有華人開的餐館，才會全年無休，早7點到晚11點，老闆天天在店裡守著，無論颳風下雨，都送外賣。
正如一位網友所說：中國人就像中國菜，不管你怎麼對待他，炒、煎、烤、炸、燉、蒸……他都可以忍耐，直到最後成為絕倫的美味！我們這個偉大的民族，就是這樣熬出來的。
《飲食男女》劇照
有一次，我在國外旅行，在出租車上，聽到南亞裔司機感嘆：中國人真是無處不在啊。
我沒說話，思考起一個問題：
如果沒有那麼多紛爭與磨難，如果可以選擇，中國人是會披星戴月、離家千里地漂洋過海？還是安守本分，選擇待在熟悉的土地談笑風生？
電影《秋天的童話》劇照
閱讀更多 烏鴉電影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