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她正在坐月子,但他知道,她無論如何也捨不得殺鴨子補身子

小說:她正在坐月子,但他知道,她無論如何也捨不得殺鴨子補身子

老猴餘大富實在太困,吃飽了肚子在坐在灶前敬神,頭一杵一杵打瞌睡,等他頭磕著灶臺磕醒了,東方已發白。他打了個激靈,趕緊起身,見鍋裡的麵條已經糊成了一團,不管三七二十一,用鍋鏟鏟在藍邊碗裡往各家送。

餿雞婆得知兒媳生了個男孩,高興壞了,蓬亂著頭髮來探望。餘大富的奶奶屁塞公主朱梅英獲悉也高興得不得了,摸著牆角也來了。她們一前一後到了餘大富居住的天主教堂,餿雞婆腿快點先到了床前,想借著微弱的油燈看看自己的孫子,任碩美偏不給她看,用被子擋著。

餿雞婆嘆息:“唉,白天勞累,到了晚上一碰枕頭就睡死了,沒有顧上。”任碩美也不理她,只管用手捏著被角,就是不讓她看。屁塞公主哈著腰湊過來,任碩美才不得不鬆開手,讓她的老臉貼著孩子的臉瞧了個仔細。趁此機會,餿雞婆才看清了孫子的面容,感嘆:“真像他爸,一定是個勤快的人!”並當即表示拎二十個雞蛋給兒媳補補身子。

一大早,村裡的“滑稽演員”拐叔餘正飛就在苦棗樹下和菩薩心腸的香嬸宣傳開了:“昨晚,咱們村出了兩件大事,洋豬婆下了個帶把的,像只小猴子;矮婆屙了個千金,像顆糯米丸子。兒像爺,懶似蛇;女像娘,躺爛床!餘家村出了兩條懶蟲,呵呵……”

香嬸不喜歡開玩笑,也不願聽拐叔說笑,問:“都還好吧?真是湊巧的事,同一個晚上生。”此時,雀斑臉冬姑湊過搶著說:“我剛才去看了,不錯,兩家的孩子一黑一白,一胖一瘦,都很有精神兒,哭起來像吹嗩吶。”香嬸寬心地說:“那就好那就好,沒缺胳膊少腿就好。”

拐叔聽了極不舒服,說:“人家大喜事,你香菩薩擔這個心!是人麼?”香嬸被嗆得難受,反駁:“我又說了什麼?你這個拐拐!”拐叔氣憤地說:“你心裡明白!”冬姑有意無意瞟了一眼拐叔的拐腳,竊笑。九指叔也來聽新聞,聽到這裡也笑。

拐叔想發更大的火不知怎麼發,正好木瓜隊長走過來發指令:“大家笑夠了沒有?前兩天下過大雨,出不了工,在家搓草繩!”拐叔不服:“搓個毛,搓那麼多繩子上吊啊!”

九指叔偷著豎大拇指大讚拐叔的勇氣,被木瓜隊長髮現了,怒目圓瞪:“拐拐,你可以不搓,工分你捨得,可以睡大頭覺去!”拐叔這下不敢爭,木瓜隊長方揹著手踱走了,很有派頭的樣子。

香嬸跟著木瓜隊長走,邊走邊說:“搓繩子、搓繩子。”九指叔壓低聲音學著拐叔說:“搓了上吊啊!”拐叔這下又來了勁:“瞎指揮,搓搓搓,搓個毛!”冬姑又笑,笑過也走了。

大家說歸說,笑歸笑,每天還是要按步就班地參加隊裡的生產勞動,聽木瓜隊長的指揮。木瓜隊長有點文化,會寫毛筆字,也有不少人請他幫忙給小孩取名字,但他取的名字大都是帶“根”帶“花”,要不然就是帶“春”帶“秋”,比較土。

餘大富雖然沒有文化,但沒有要木瓜隊長幫孩子取名的意思,他自己會琢磨。舊社會,餘大富家是僱農階級,窮怕了,上一輩指望他這一輩大富大貴,所以給他取了個名叫大富,結果還是富不了。餘大富心想,也不奢望什麼大富大貴,一年忙到頭,兜裡能剩下半文錢不欠債就阿彌陀佛了,不如就給兒子取名“半文”。跟老婆任碩美商量,她沒什麼話說,覺得兒子的命是老天給的,名字實在不能取得太大,半文半文,將來半個文盲也罷,半個文人也好,都不錯。“餘半文”這個名字也就定了下來。

餘半文生下來又黑又瘦又多毛,像拐叔說的一樣,確實長得像只猴子,於是,所有人按照習慣給他取了個外號:猴子。可能確實比喻得太恰當了,就連餘大富夫婦也叫他猴子,“猴子”成了餘半文的乳名。不過,這正默契了餘大富的外號,父子倆一個老猴一個小猴,也算是基因強大了。

再來看看和餘半文同一晚上出生的火金的女兒,取名叫小麗,由於生下來就白白胖胖,也被拐叔賜了個外號:壯婆子。在農村,生個男孩似乎就是比個女孩光榮,雖說任碩美表面上直誇春姑會生,生個女兒美得像神仙,春姑聽得還是不舒服,反過來誇:“哎喲,你洋豬婆才會生哦,生個孫悟空,以後出息可大了。”

“唉,孩子莫跟孩子比,各有怕長,各有所短,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又知道以後的事呢。”香嬸最喜歡這樣說,好像就怕兩家比孩子比得傷了和氣似的。

任碩美天生一對大奶子,雖然吃的只是幹鹹菜、幹蘿蔔,但是奶水仍然如長江之水源源不斷。猴子每天吃得飽飽的,就是不見長肉,也是令人想不通。

滿了月,女人是一定要回生產隊開工的,中途允許回家喂一次奶,猴子則託管給太婆。說起來,他這個太婆也是村級知名人物,出名的原因是曾經多吃了幾塊糠餅拉不出屎,憋得半死,最後還是鄉下郎中用針夾子把她屁眼挖通救了她一命。有道是,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到了她這裡應該是,沒有針夾夾,莫啃糠餅餅。由於有這段光輝燦爛的歷史,人們給她冠了個美名:屁塞公主。

再說餘大富的父母,四、五十歲,是大家庭裡的主勞力,人都老實巴交,對他們任碩美沒多大意見,只是有一點讓她心裡不舒服,那就是她生孩子時他們都睡大頭覺,根本不關心一下。餘大富分析說:“你看他們白天累了,一大早又要起來幹活,不可能一整夜守著你。中途不也是來看了一下麼?問我要不要幫忙,我說有接生婆在,多半不會有意外,他們才走的。”任碩美仍是不能釋懷,責問:“照你這樣說,他們還是有良心的,那為什麼我坐月子時一點補品都不拿過來?有這樣做大的麼?”餘大富反駁:“不是抓了一隻老母雞給你吃麼?吃了就不記得!”

一聽這話,任碩美更是生氣了,說:“你還好意思提那事,五年的老母雞,不是拉痢快拉死還捨得麼?燉了幾個小時都吃不爛,搞得我剔牙都剔了半天,我會忘麼?永世記得,感恩戴德!”餘大富聽了呵呵一笑,說:“等下送只小雞給你吃,又說是打雞瘟打死的。別生氣,明天我殺只鴨子給你補補,不上火。”

任碩美知道老公不想和自己吵,也就沒有再深究下去。至於殺鴨子補身子的事,餘大富也知道她無論如何捨不得的,因為鴨子正開始下蛋,她撿一次蛋就笑一次,好像撿金元寶一樣。

接著說屁塞公主帶孩子的事,也委實苦了她。猴子吃完奶睡不了多久就會醒,醒了就哭,哭得她寒心,也跟著老淚縱橫。左哄不是右哄不是,最後急中生智,撩起衣服把自己的皺巴巴的奶子給他吸。這傢伙也怪得很,含著太婆的幹茄子就不鬧了。

有一回,屁塞公主哄孩子的絕招被任碩美髮現了,很是不快,向餘大富抱怨:“你奶奶用這種絕招哄孩子,也太不講衛生了!我看她至少三年沒洗過澡,讓孩子吸她的豆腐皮,說不準那天就害什麼病了。”餘大富笑了笑,說:“這又有什麼辦法呢,孩子愛哭,不這樣安撫也會哭出病來。有的老婆子實在無奈,手指蘸點蜜糖,放在孩子嘴裡哄,也不見得乾淨。”任碩美想了想,覺得也是。

天氣漸漸熱起來了,花生地裡的草比花生長得還快,社員們必須起早貪黑和草戰鬥。烈日當頭,婦女們身上穿著薄薄的的確良襯衫,拼命掄鋤,汗如雨下。當時也沒有文胸之類的玩意,至於什麼肚兜,這個地方的女人也免了,就是相信的確良,穿著它也的確涼快。像釘子奶、碟子奶的婦女胸脯和男人沒什麼區別,即使是曝光了也無所謂,光天化日之下反正男人見怪不怪。袋子奶的婦女就有些不爽,不單有點暴露,彎腰用力,兩個奶子就像兩個秤砣在胸口晃盪,怎麼說怎麼不舒服。

任碩美算是秤砣中的秤砣了,多晃幾次,奶水便噴射出來,把衣服都溼透了。歪眼斜鼻的三尺婆瞅了瞅她,不懷好意地說:“任家人,你這樣像射尿一樣也不是辦法,不如用根紅頭繩把兩粒葡萄紮起來掛在脖子上,更好受些。”任碩美瞟了她一眼,頂她:“你又不是沒生過孩子,犯得著這樣取笑麼?”

慈眉善目的香嬸說:“碩美,跟你說句正經話,你的奶水這麼多,你家猴子肯定吃不完,讓猴子他爸吃一點。奶水是女人的血,最補身子,浪費的確可惜。”

一時,任碩美不知該如何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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