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大家跟我一起，想象這麼一幅畫面：
你80歲時，每天被關在一間玻璃房子裡。
房間裡面，鋼筋水泥，像一座監獄。
房間外面，人們拍著玻璃大喊大叫，開著閃光燈對你一通亂拍。
你會是什麼感受？
焦慮，害怕，還是壓抑到難以呼吸？
而這個讓你窒息的場景，就是大熊貓婭婭和莉莉的日常。
提起大熊貓，你會想起什麼？
萌，可愛，國寶，珍稀動物。
這些都沒錯。
但我能想到的，只有心疼。
在微博，iPanda熊貓頻道有800多萬粉絲，人氣直逼一線明星。
在國外，iPanda的Facebook主頁有1500多萬粉絲，堪稱中華外交第一代言人。
它龐大身軀裡，是和自己體型不相符的溫順。
粘人賣萌，渾身上下寫滿可愛。
我以為，善待國寶大熊貓，是每個中國人的共識。
沒想到，這麼想的只有我們普通老百姓。
那些本該保護她們的熊貓飼養員，並不這麼想。
成都動物園的大熊貓婭婭是個“90後”。
要知道，圈養大熊貓的平均壽命是30歲。
29歲的婭婭，相當於80、90歲的老人。
功成名就的她，早該光榮退休了。
目前，全世界圈養的500多隻熊貓裡，有12只是婭婭的後代。
因為經驗豐富，她還經常幫其他熊貓媽媽帶孩子。
勤勤懇懇，任勞任怨。
對於這樣的英雄媽媽，成都動物園讓她頤養天年了嗎？
很遺憾，並沒有。
被意外曝光的一幕，讓無數網友為之憤怒。
到了飯點，飼養員直接把竹筍扔進熊舍。
婭婭行動緩慢，根本來不及躲避。
堅硬的竹筍先是扎到頭上，隨後砸到她身上。
疼得婭婭發出痛苦的嗚咽。
婭婭抱著竹筍咬了兩口後，大家又發現了新的問題：
她的牙齒怎麼被磨平了？
牙齦也在不停出血？
看著婭婭一邊出血，一邊用力啃咬的動作，你還覺得她可愛嗎？
我只覺得她無比可憐。
對於飼養員對婭婭的暴力餵養，成都動物園給出的解釋是：
我們的飼養員都是很愛大熊貓的。
婭婭牙齦出血，他們的解釋是：
我們仔細檢查了，沒有傷口。
對於把婭婭歸還成都大熊貓繁育研究基地（以下簡稱基地），園長餘建秋說：
沒有歸還這一說，我們本來就是一家。
而基地工作人員的含糊回應，則成了壓垮愛心網友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們要聽從上級管理，年齡大了還弄回來幹啥！
這三輪解釋，基本可以用兩句話概括：
熊貓安好，規定無效；
我們沒錯，關你屁事。
直到虐待高齡熊貓上了熱搜，這件事情才出現了轉機：
基地決定把婭婭接回養老。
同樣高齡的27歲大熊貓莉莉，就沒這麼好運了。
因為沒熱度，所以沒得到任何處理。
婭婭被接走的第二天，莉莉起了個大早。
她坐在水泥地板上，太陽照常升起，一切毫無改變。
馬克吐溫說，人類是唯一會臉紅的動物，或者說是唯一該臉紅的動物。
他們口口聲聲說，動物園是動物的庇護所。
實際上，他們把這裡變成了動物的噩夢園。
婭婭回到大熊貓基地，網友們鬆了一口氣。
那麼，婭婭真的得救了嗎？
答案依然是，不確定。
很多大熊貓粉絲都在呼籲：
千萬不要讓婭婭，住進臭名昭著的14號瘋熊院！
什麼是瘋熊院？
顧名思義，熊貓住進去就會變瘋。
一個以保護、繁育大熊貓為目的的基地，怎麼會有這種地方？
國家規定，每隻大熊貓都應該有兩間宿舍。
加上足夠大的室內展示區域，總面積不得小於180平米。
那麼，這個臭名昭著的瘋熊院，面積有多大呢？
20平米。
20平米的生活空間，對他們來說不是宿舍，而是監獄。
在監獄裡，動物會產生“刻板行為”。
大家想一想，以前去動物園時，有沒有見過獅子、老虎在欄杆後面，不停踱步？
或者看到大象在不停甩頭？
他們漫無目的重複某一種動作的行為，就叫做“刻板行為”。
因為長期被囚禁於過小的封閉空間，動物們會恐懼，會焦慮。
時間一長，就會得抑鬱症。
刻板行為，就是動物的心理疾病。
大熊貓也一樣。
住過瘋熊院的大熊貓，都有過不同程度的刻板行為。
2017年，大熊貓萌萌住進14號熊舍。
她不吃竹筍，除了尖叫，只會轉圈。
2018年，大熊貓勇勇被關了進來。
他一直在籠子裡走來走去，面對閃光燈更是焦躁不安。
連路人都能看出來勇勇精神異常。
但工作人員的回應仍然是：
並不知情。
2019年的今天，大熊貓圓潤還住在這一間“瘋熊院”裡。
粉絲來看她，她總是一動不動地趴在那裡，眼神渙散，毫無活力。
這間熊舍已經有30多年曆史了，摧毀了無數只大熊貓的心理。
難道基地是因為沒錢，才遲遲不改建？
很顯然，並不是。
就拿基地的公共廁所來說。
裡面裝修富麗堂皇，甚至連馬桶都是全自動的。
豪華程度，堪比五星級酒店。
再來看看瘋熊院的的正對面，是更加豪華的咖啡店和科學館。
這一邊是大氣現代的園區，另一邊是落後簡陋的瘋熊院。
兩相比較，天上地下，格格不入。
除了精神狀態堪憂，基地大熊貓的身體狀況也不理想。
有網友發現，雖然國內禁止遊客和大熊貓近距離接觸，
但是在Instagram上，卻總能看到大熊貓和人的親密合影。
當然，這種服務是收費的。
合影一次，費用1500元—2000元不等。
注意這張照片的定位：大熊貓繁育研究基地
和人類頻繁接觸，大熊貓非常容易感染蟎蟲。
大熊貓勇勇，就得了嚴重的“蟎蟲眼”。
標誌性的黑眼圈不見了，只剩下光禿禿的白皮膚。
面對這一切鐵證，大熊貓基地道歉了嗎？
很遺憾，還是沒有。
對此，他們給出的說法是：
有償拍照是假的。
蟎蟲眼本身很難治癒，我們費盡心血，奈何有心無力。
什麼叫“有心無力”？
西寧野生動物園副園長齊新章，一語道破真相：“相比有心無力，更多的是根本無心。”
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大熊貓尚且如此。
不難想象，發生在其他動物身上的虐待，只會更嚴重。
比如同樣身為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的東北虎，活得就更憋屈。
2013年，只要你走進長春東北虎園，就可以騎在老虎背上拍照。
遊客完全不用害怕。
虎頭被牢牢捆住。
要敢不聽話，旁邊還有鞭子在等它。
你森林之王不是挺威風的嗎？
在這裡，我花上20塊錢，就能輕易欺壓你。
到了2018年，情況沒有任何好轉。
唯一的變化是，漲價了。
在哈爾濱東北虎林園，和幼虎合影的價格提升到50元。
遊客滿臉笑意，對虎仔的哀嚎，全不在意。
東北虎更大的“原罪”，在於他們有一副傳說“大補”的骨頭。
2010年，生肖虎年。
春晚“小虎隊”合體表演的熱度剛褪去，另一件關於“老虎”的驚天醜聞，就吸引了全國人民的目光。
在瀋陽野生動物園，有41只一類保護動物被活活餓死。
其中有12只，是東北虎。
員工說，2000年以來，動物園裡餓死的東北虎，多達五十隻。
這家動物園屬於私人，創辦人叫楊振華。
為了向當地“上級部門”打點，他從2005年開始泡製虎骨酒。
老虎被扒皮削骨，放進巨大的酒缸。
跟人類的貪婪、狂妄相比，法律的尊嚴蕩然無存。
動物們最悲哀的地方在於，它們對自己的命運無從選擇。
很多動物在動物園，只是被簡單囚禁，根本沒得到該有的保護。
有一隻北極熊甚至被動物園交給商場。
一頭原來在遼闊棲息地盡情撒歡的北極熊，被塞進幾平米的玻璃幕牆裡。
它只能聽天由命，趴在通風口絕望等死。
在囚禁中，他們慢慢失去了理智。
輕則用發抖表達自己的恐懼。
比如老虎，會在籠子裡焦慮踱步。
重則選擇傷害自己。
海洋館裡的白鯨，無數次絕望地撞擊石塊，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一條條刮痕。
這是他們無聲的抗拒。
“我知道自己無能為力，可至少在囚籠裡，做出了最後的反抗。”
在這種惡劣環境之下，產生了無數讓人吞聲忍淚的後果。
最明顯的，是動物壽命明顯縮短。
在緬甸被奴役做勞工的大象，平均壽命還能有40年。
而動物園裡的大象，平均壽命只有19年。
這些做苦力的大象，是比動物園裡的吃得更多，玩得更好嗎？
都不是，他們只是離大自然更近而已。
不論是虐待還是囚禁。
這一切悲劇的根源，都源自動物園忘了它原本的使命——
保護動物，教育大眾。
國內動物園裡，兩種動物最常見。
分別是熊池裡的棕熊，和猴山裡的猿類。
他們的生存環境，用一個詞就能概括——
圈在坑裡。
遊客對他們是俯視的。
這種俯視，代表著佔有、控制、戲弄。
還有一個好處——方便投餵。
在我的家鄉河南，到處都是這種老式的動物園。
所有猴子都會伸手，向人類索要食物。
所有棕熊都會抬起前爪，向遊客作揖。
有的猴子，甚至能聽懂遊客“轉一圈”的指令。
索要花生之前，自動在欄杆上打個滾。
他們做出這種行為的同時，我絲毫感覺不到：
這是陸地上最聰明的靈長類動物，和陸地上體型最大的食肉動物之一。
人類馴化他們，他們也只能被迫接受馴化。
他們選擇磨滅自身珍貴的“獸性”，無奈接受人類施捨的一切。
否則，就只剩死路一條。
可是你還記得嗎？
來動物園的遊客，想看的根本不是猴子、大象、棕熊向你乞食。
你想看的，其實是猴子爬樹摘果子，棕熊下水抓魚，象群互相嬉鬧。
人類忘了，動物也不敢記得。
萬物皆有靈。
每次看到這些在餘生中痛苦掙扎的動物，我都會想起詩人里爾克的悲憫：
它們只有數不清的鐵欄杆，在這些鐵欄杆後面，再也沒有自然。我知道有人會問：
世界上，難道沒有一家動物園，能夠讓動物愉快生活嗎？
有的。
動物學家珍妮·古道爾說：
以後還是會有動物園。但是那些動物園不會再有玻璃幕牆，也不會有鐵欄杆。會有很多很多望遠鏡。動物在遠處，你可以看到他們在大自然裡的樣子。
事實上，已經有動物園在做這樣的嘗試。
在美國底特律動物園，6500多平方米的地方，只養了兩隻北極熊。
在這裡，它們的刻板行為得到了有效緩解。
但是相比於斥巨資修建北極熊館，我更欣賞英國倫敦動物園的做法。
他們在2001年，關閉了大象館。
原因是，大象活動面積巨大，根本不適合圈養。
這才是動物園應該有的良心。
中國的動物園，也是時候該改變了。
與其讓它們做困獸之鬥，不如改變和動物相處的方式。
減少囚禁的動物，提高其生活品質。
放下人類的傲慢，重拾泯滅的良心。
不要讓動物園，變成物種的精神病院。
永遠記住這一點：
動物的不幸，就是人性的悲哀。
當人類失去動物，喪鐘為我們每一個人而鳴。
閱讀更多 27Ladys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