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軒:關於閱讀和寫作

曹文軒:關於閱讀和寫作

我有許多想法,關於語文的,關於作文的,關於人文的,想同老師們交流,我希望能直接聽到你們的想法、觀點、指教。我十分願意與諸位一起擔當一份崇高的事業。我們現在已經在同一個戰壕裡頭,在同一個戰線上。那麼,基於以上原因,所以我來到了這裡。今天我所要講的,並不機械地扣在語文教學、作文教學、閱讀與寫作上。但是每一句話可能都與這些話題有關。

我從前年的下半年開始,我在中國的江蘇、浙江、安徽、四川、福建、河南、合肥、深圳、遼寧等省、市,我大概走了三百多箇中小學。在這一點上,我可能比在座的任何一個專家走得都要多。那麼,為什麼往下走呢?

我有這樣三個想法:第一個,我就覺得中國最高的知識分子,所謂的知識精英們集中在這個寶塔尖上,他們在這樣一個狹小的空間裡頭髮出了許多寶貴的聲音,他們的發出的聲音互相傳來傳去,他們彼此之間其實這種聲音互相都是需要的。可是這些聲音對於這個社會的中小學教學、閱讀與寫作、社會龐大的底部而言可能是有一定意義的。這就是我為什麼往下跑,我曾經跑到浙江的一個山溝溝裡的小學校,這個小學校四周環山。我仰望天空的時候,那個天空就這麼大(手勢),這是我往下跑第二個原因,這就是我有感於當下的中國中小學的教育存在的問題,最大的問題就是教育維度的單一化。中國的中小學教育其實就是一個維度,知識維度,然後外最大的問題就是中小學學生閱讀文本的單一化。就是一個維度,可是我們有沒有想過,我們學校作為一個培養人、培訓完人,培養完整、完善、完美的人的地方。一個人難道就只有知識這樣一個維度嗎?我想肯定還會有其他許多許多重要的維度,比如說審美的維度,比如說情感的維度等等。那麼,第三個原因,是我有感於當下中小學的學生閱讀生態的問題非常嚴重,甚至說已經嚴重到我們根本已經無法忽視的程度。

這就是我為什麼在這幾年從北京不停地跑下來,跑到最底部來。跟那些校長們,跟那些老師們,跟那些中學生們和小學生們。發表了我的一些想法的一些原因。我想說幾句話,這幾句話呢,我想委託諸位老師們,如果你們覺得這幾句話有一點意義的話,就請轉述給孩子們,你們的學生們。我想講這樣幾句話:

第一句話是讀書要讀有文脈的書。

我們在座的都是語文老師,其實我以為語文的真正的教育並不是在課堂上,是在大量的課外閱讀上。而關於閱讀的意義,我有不同的看法,有不同的表述:我說上帝(假如說有上帝的話),上帝創造了人類,人類給上帝的回報是什麼呢?回報就是展示自己各種姿態。體育舞臺服裝模特的T型臺所有的這些場所都是人類展示自己身體以及姿態的地方。人類的四肢是進化了若干萬年之後最優秀、最完美的四肢,即便如此,人類依然沒有停止對自己身體以及姿態的探討。人類對上帝的回報之一,就是向創造了他們的上帝來展示他們各種各樣的優美的姿態,可是有一天上帝對他們說:“你們知道嗎?你們最優美的姿態是讀書、閱讀。”比如一個正在安靜讀書的女孩,難道還不是這個世上最優美最迷人的姿態嗎?這是一種自然的、安寧的、聖潔的姿態,這一姿態比起那些扭扭捏捏的、搔首弄姿的、人為的、做作的姿態不知要高出多少個境界。我們大家看到,人類在內心可以炫耀、可以供人們欣賞的姿態必須是在有了這個基本的姿態之後,才有可能達到最美最好的境界。人類的一切醜陋的動作與姿態皆與這一姿態的缺失有關,因為這一姿態的缺失,我們看到了笨拙,遲鈍、粗魯、單一等種種蠢相。

曹文軒:關於閱讀和寫作

當我們用盡天下最優美的言辭去讚美讀書、閱讀的時候,我們卻同時面臨著氾濫成災的、無意義的、劣質的、蠱惑人心的,使人變得無知的、愚昧的、甚至使人變得邪惡的書。它們幾乎與那些優美的圖書一樣多,甚至還要多。它們像渾濁的洪流湧入河床,淹沒了我們。因為我們的認知能力和人性底部的卑劣的慾望,導致我們的心心甘情願地沉湎於其中並在下沉中得到低俗的快樂。它們也是書,問題就正在於它們也是書。書和書是一樣的面孔,我們無法不說它們是書,有時,它們甚至比書還像書,我們憑什麼說它們不是書?事情的複雜性,一下子使我們陷入了了似乎永不可能走出的泥淖。誰能告訴我們它們不是書?因為知識的多樣性與複雜性,因為道理的多樣性與複雜性,我們很難指認哪些書不是書,它們混雜著,冠冕堂皇的與好書堆在一起,我們看到它們,卻根本不能判斷它們,加上當今世界無處不在的唯利是圖,這些書給出版商們以及被出版商們賄賂過的媒體的大肆宣揚與輪番炒作,這些圖書又成了善書,甚至還被美化為經典,而更加使我們迷惑。一般缺乏判斷力的大眾便紛紛成為這些劣書、壞書的犧牲者。他們用他們的血汗錢,更用他們寶貴的生命浪費在了這些書的閱讀上。結果是,終於讓他們面目可憎。這些書嚴重破壞了他們的精神世界,損傷了他們的智慧。更糟糕的是,他們還成了這些書的宣傳者,讓事情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我把書分為兩種:一種是打底子的,一種是打完底子之後再看的。現在許多朋友知道我有個觀點,叫做個底子論。現在的書有兩種,一種是打精神底子的,一種打完精神底子之後再看的,那麼,目前,中國的情況是──本來用來來打精神底子的書我們沒有看,而用那些本來是打完精神底子之後再來看的書打底子。這是一個非常非常糟糕的事情。我向各位老師介紹一個情況:我們要知道,中國的小孩在成長過程中省略了一個非常重要的閱讀環節。那就是在他們四歲五歲的時候少讀了一種東西,叫做繪本,也可以叫做圖畫書。這個書是幹什麼的呢?就是用來給孩子打精神底子的。這些書是大善、大美、大智的。發達國家像美國日本這些國家中產階級的家庭小孩在成長過程中,要消耗掉100本左右,這些書都比較貴。我們現在有許多書是從國外引進的。那麼中國的小孩沒有讀這種書,這種書就是用來打精神底子的。

這種書是什麼樣子的呢?我來介紹一種書,讓大家聽聽,體會一下這個書是什麼樣的書。比如說有一本書叫做《我的爺爺變成了幽靈》,說:爺爺死掉了,孫子夜裡醒來的時候,又發現爺爺坐在他房間的櫃子上。他就覺得很奇怪。他就問:爺爺,你不是已經死掉了嗎?你怎麼又回來了?而且,我的門是關著的。你是怎麼進來的呢?爺爺就告訴他說:爺爺死掉了,可是爺爺又變成了幽靈,爺爺有一個本領,穿牆而過。這個孫子就不相信,他說你不信我就做給你看。爺爺就又變成了幽靈,穿牆而過。他到了爸爸媽媽的臥室,然後又回來了。他說:你看,爺爺有這個本領吧!第二天早晨,爸爸媽媽就對小孩講,說:夜裡,爸爸媽媽做了一個夢,夢見爺爺回來了。小孩說:不,不是夢!爺爺回來了,就是爺爺回來了!爸爸媽媽也沒有跟他爭辯,一笑。當爺爺再回來的時候,他就問爺爺,說:你不是說離開了嗎?你為什麼還要回來呢?爺爺就跟他講,說:爺爺有一件事情,還有一句話忘記跟你說了。但是爺爺想不起來了。於是,爺爺就和孫子開始回憶往事。回憶那些爺爺和孫子在一起的時候的美好的時光。一樁一樁讓人感動的事都回憶起來了。可是爺爺搖了搖頭說:不,不是這些事。於是,他們就不停地想,不停地說。然後爺爺終於想起來了,說:爺爺臨走的時候,忘了跟你說再見了。我說的圖畫書,我說的用來打底子的書就是這種書。可是中國的小孩在成長的過程裡頭沒有這種書。當他長大了之後,仍然有許多好書,比如說《窗邊的小豆豆》比如說《夏洛的網》比如說各種各樣的書,他還這麼用功,然後他就開始看那些搞笑的、好玩的、胡鬧的書。這種書我不是說不能書,他可以讀。但是,應該是在把底子打好以後再來讀這種書。那麼這種底子他沒有打。他直接拿這個書來打底子了。這是中國當下中小學閱讀的非常非常嚴重的問題。我為什麼走了幾百所中小學?我就想把我想到的、我悟到的、我體會到的一點東西告訴校長、告訴老師們。你不要看到小孩讀書就高興,一定要看一看他手頭上讀的是什麼書。

曹文軒:關於閱讀和寫作

這就是我所說的繪本,圖畫書。這就是我說的我們本來用來給孩子打精神底子的書。可是,我們今天的孩子究竟在看過多少我所說的打精神底子的書呢?他們在看什麼呢?

我曾經在這個學校創造過一個奇蹟,我的語文老師佈置了一道作文題,本人一口氣寫了三大本作文本,至今還被傳為是學校的一段佳話。現在的語文老師回憶起當年來,就對他現在的學生講:孩子,你知道嗎?從前,過去,我們學校有一個孩子,他的名字叫曹文軒,他曾經一口氣寫了三大本作文本,就寫了一篇作文。那麼當時我的體會是什麼呢?我在寫這篇作文的時候,我就覺得魯迅的精神、魯迅的品質、魯迅的境界乃至魯迅說話的語氣和腔調就順著我的筆流淌到我的作文本上,流淌到我的作文裡。當時,我不知道那個東西叫什麼。幾十年後的今天,我終於知道,它叫文脈。那麼今天,你們的學生的手頭上拿了太多的沒有文脈的書,這些書是絕對不可能發生這個壯烈的、痛快淋漓的流淌!因為它們沒有文脈。我在小學校裡作寫作演講時,孩子們問:曹老師,什麼是有文脈的?什麼是沒有文脈的?我說:你們的校長給我三年的時間我也講不清楚。我可以教你一個最簡單的也許不可靠的辦法,但是在沒有找到更可靠的辦法的時候,你也只能使用這個辦法。那就是,你在看一本書的時候,邊上放一本筆記本,如果你覺得這本書裡頭,沒有什麼好詞、好句、好段值得你抄到筆記本上來的。像這樣一本書,我們應當讓它去它應該去的地方。那些孩子馬上說:“垃圾桶!”我說:對!如果你在拿到一本書的時候,不時地會有一種驚訝:好書!好詞、好句、好段,這麼漂亮的一段風景描寫,你很想抄到筆記本上來!我說像這樣一本書,你差不多就可以認為它就是我所說的那種有文脈的書。

語文也好,作文也好,總而言之,離不開這個閱讀,可是這個閱讀現在當下的問題是需要我們警惕的。這是我委託大家帶給孩子們的第一句話──讀書要讀有文脈的書。

那麼我要說的第二句話是:未經凝視的世界是毫無意義的。

我走到哪兒我都會把這句說給孩子。因為在座的許多老師們,你們的學校我沒有去過。所以我就委託你們把這句話帶給孩子們──如果你覺得這句話值得帶的話:未經凝視的世界是毫無意義的。

我下去到處給同學們講一個道理:我說你的作文寫不好,你的作文寫不好的原因不在於你還小,不在於你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時間還短。我總給他講一個道理,我說實際上你是這個世界上非常非常有財富的人。你寫作的最大的財富就是你自己。如果你的作文寫不好,那是因為有另外的原因,可能是因為你沒有仔細地打量,仔細地揣摩這個世界。我說我們的世界非常奇妙,它的豐富之處、它的美妙之處,是要通過你的凝視然後才向你展示。一雙眼睛一輩子就是兩個基本的動作。我還在小學的時候,我就學小學語文老師教學的那個方法,我就把那個動作做了一遍。我就用目光把全場掃了一遍,我問:這個動作叫什麼?孩子們說:掃視!我說:對!

然後我用眼睛盯著第一排的孩子看,小孩馬上心領神會,說:凝視!我說:對!我說你們作文為什麼寫不好,你只完成了第一個動作,你只完成或者乾脆就沒有想到去完成這第二個動作!

第三句話:創造的自由是無邊無際的!

我們把那個有天空、有太陽、有月亮、有高山和河流的那個世界稱之為第一世界。我們把用我們的心、用我們的腦子去想象出來的,去虛構出來的,去編造出來的這個世界稱為第二世界。這個第二世界本身是沒有的,是我們人用我們的想象力把它創造出來的。我去學校做講座的時候,我就問孩子們,我說你們都知道一個成語叫無中生有,那個詞是個貶義詞還是褒義詞?小孩異口同聲地告訴我:是貶義詞!可是我說:你們現在聽著!北京大學的曹文軒教授現在莊嚴宣告:無中生有不是一個貶義詞,而是一個什麼詞?下面的小孩異口同聲地說:褒義詞!對,褒義詞。我說等你們長大了,你的理解能力上去了。我說你將會知道,無中生有是一個深刻的哲學命題。它回答我們的是大千世界來自何處。所謂的這個大千世界就是這個“有”啊!這個“有”是從哪兒來的呢?是從“無”來的。孩子們都瞪大了眼睛看我。我說我現在跟你講這個問題,你也聽不懂。我就不講了,你大了就會明白。

我們講作文。一件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一個不可能發生的故事,你為什麼也喜歡?你為什麼也需要?這個時候我就叫了幾位同學站起來回答問題。有的小孩這麼回答,有的小孩那麼回答我。有的小孩回答的跟我想的差不多。最後,由我來總結:道理非常簡單,因為我們是人。人和動物的最根本的區別並不在於人是兩條腿直立行走的動物,而在於人不僅僅需要第一世界還需要第二世界。動物比如說一頭豬它能對第二世界會有欲求嗎?沒有。而只有我們人能創造第二世界。我就對那些孩子們講,你們知道正因為人有這樣一個基本的欲求,也正因為人有這樣一個基本的能力。所以今天的人類才擁有如此燦爛輝煌的文明!如果沒有這個欲求,沒有這個能力,我說這個世界上有哲學嗎?孩子們回答:沒有。我說有文學嗎?孩子們回答:沒有。我說有學校嗎?孩子們回答:沒有。有我們今天的這堂課嗎?孩子們說:沒有。我說:對。一切都無從談起。既然你有這樣一個基本的慾望,既然你有這樣一個基本的能力,那麼你寫作文的時候為何不去創造一個第二世界呢?我告訴孩子們,我說:第一世界在寫到作文中來的時候,一定要經過處理。沒有經過處理的第一世界是無法進入你的作文。同時我講到第一世界和第二世界的一個關係。

然後,我說我要說第四句,我說第四句很重要,你一定要記住哦!這個對你寫作文有用哦。這個是我搞了多年的小說好不容易總結出來的一點經驗。我說這經驗可給你了。好文章離不開——我說有一個詞,北方人會經常掛在嘴邊的。有一個小孩星期天不好好看書,在家裡亂走動,他的媽媽就會很生氣地說:別折騰了——折騰。好文章離不開折騰!

我說你給我把這句話記下來。在座的都是老師,同時你們也是家長。我知道如果我沒說錯的話,你最頭疼的一件事情就是你的孩子、你的學生在寫作文的時候那個作文寫不長。本來是想寫兩面紙的,可是寫完了一面紙,這個孩子作文再也寫不下去了。然後,他就擠牙膏,擠呀擠呀,好不容易又寫了兩行終於擠不下去了。我就跟孩子開玩笑:你小學考初中要不要考作文啊?說要考,初中考高中要不要考?要考。高中考大學要不要考?我說你想不想得高分哦?都說我想得。我說你不想得你是傻瓜。可是你怎麼樣才能拿高分呢?原因有多種多樣的,至少有這樣一個因素你可要注意了。我說當你在考場上寫作文的時候,一定要把作文寫長嘍。當然也不要全寫滿了,至少要留一行。你寫的每一句都是詩每一句都是哲學。我說曹老師多年參加高考作文閱卷。閱卷老師當時的心態就是這個心態。帶著這樣的心理,看到一篇長文他就會讚歎:哇,這個孩子,這麼短的時間居然寫了這麼長的一篇文章,呣,給你一個高分。可是你的文章想寫長容易嗎?不容易。

曹文軒:關於閱讀和寫作

我說你們現在聽著曹老師現在給你們做一個試驗。你看看我,怎麼把一點點的事我通過反覆的“折騰”,我把它變成一個很長很長的作品。我說這是個什麼事情呢,說有一個院子,這個院子裡頭有一棵柿子樹,這個柿子樹上還只剩下最後一個柿子。我說事就這麼點大。我說我現在要折騰了,我折騰成一篇長篇!那些小孩都十分驚訝地望著我。我說:有一個小男孩,小男孩的名字很奇怪,他的名字叫皮卡。小孩都笑了,因為他們知道一個卡通形象叫做皮卡丘。我說不叫皮卡丘。我說男孩皮卡望著他們家柿子樹上最後一個柿子,對柿子說:“柿子呀,你千萬千萬不要掉下來,你無論如何都要堅持!一定一定要堅持住!因為再過幾天,我的哥哥就要從東京回來了!你一定要堅持到我哥哥回來!”所以每天早晨這個叫皮卡的男孩不時望著這棵柿子樹上的最後一個柿子對著柿子說:“一定一定要堅持住!拜託拜託了!

小孩就笑了,這個時候我就對孩子們講:可是,就在哥哥要回來的前一天,發生了一件事情!小孩子們立即說:柿子掉下來了!我說:不!不能掉下來了!小孩子們就不停地想。我就在一邊說:創造的自由是無邊無際的!小孩還在那兒說,我就不停地講:創造的自由是無邊無際的!創造的自由是無邊無際的。那些小孩有了各種各樣的不同的答案。我說曹老師是這樣寫的:就在哥哥回來的前一天,天空飛來一隻烏鴉把柿子給叼走了!我說叼走就叼走了唄!可是這隻烏鴉很淘氣,就在皮卡的腦袋的上空飛來飛去,氣得皮卡不行。可是皮卡沒辦法。因為烏鴉在天上。我說你們現在想想當時的情景:天空很藍,烏鴉很黑,柿子很紅!我說曹老師在這兒講作文哦,寫作文要帶顏色。我說在詞裡頭有一種詞叫顏色詞。我說你在寫作文的時候要多多的使用哦!因為我們眼前的這個世界是個五顏六色的世界。然後我又說了一遍:天空很藍,烏鴉很黑,柿子很紅。藍色的天空下飛著一隻黑色的烏鴉,它嘴裡叼著一隻紅色的柿子。我說寫作文要有風景描寫,要有場面哦。烏鴉飛走了。皮卡就開始追趕這隻烏鴉,追趕了很遠很遠的路。那隻烏鴉飛過一道山嶺,再也看不見了。這個時候,皮卡已經累得不行了,就躺在了地上。然後我就開始問那些孩子們,我說:孩子們,你們現在猜一猜,當皮卡醒來的時候他發現他在什麼地方?所有的小孩都一起說開了,各種各樣的答案都有,各種各樣的思想都有。我就在一邊不停的喊:創造的自由是無邊無際的!創造的自由是無邊無際的。然後,有的小孩說我想到了各種各樣的想法。我說只要打開了你的思路,只要你說得通,這就是第二世界,本來就沒有,我創作了才有。我說曹老師是這樣寫的:皮卡醒來了。起來一看——哇!好大一片柿子林啊!一棵一棵的柿子樹掛滿了柿子,陽光燦爛。燦爛的陽光下,那一樹一樹的柿子就像一盞一盞的燈籠那麼漂亮!這個時候,我就問同學們:這個時候我們皮卡最想做的一個事情是什麼?小孩們立刻異口同聲地說:摘柿子!摘柿子。我說:錯了!這個柿子不能摘!我說你們要記住哦。以後寫作文寫到一個人想要去幹什麼的時候,不要讓他立即去幹!要有一個來回,要有一個反覆,要有一個矛盾。這叫什麼來著?學生說:折騰!對!我說:皮卡向柿子林外面走去,一邊走一邊在嘴裡地說:“不能摘,不能摘!這個柿子不能摘!”然後走出了柿子林,然後再走回來,然後轉回身去,然後重返他的柿子林,然後摘下一個柿子。你們看到沒有?本來這麼長。曹老師折騰了一次就變這麼長,再折騰一次就變這麼長。我又繼續給他們講:不僅僅是長了,每折騰一次,那個叫皮卡的小孩的形象是不是越來越鮮明瞭?同學們說是。我這個小說的題旨的揭示是不是越來越深刻了?我說我不僅僅是給你們講一個方法哦,我說我是在講一個物理。你們知道嗎?這個世界是怎麼運動的嗎?這個世界運動的動力來自哪裡?來自於折騰,來自於搖擺,來自於肯定否定、肯定否定這樣一個反覆的過程。我說你看看那個鳥兒,鳥兒為什麼能飛行?因為它靠翅膀的擺動。魚為什麼能在河裡遊動?尾巴的擺動。我說你乘過火車沒有,火車要靠那個曲臂來回擺動哦!我在北京大學的課堂講課的時候,我就對同學們講:你坐火車的時候,有沒有聽到火車發生來的聲音是肯定否定、肯定否定、肯定否定、肯定否定!這個世界就是這樣變化和運動的,這個動力就是哲學。我說這不僅僅是一個寫作方法,這是一個哲學。然後,我又說我還要繼續折騰下去。我說再猜。然後我又說:創造的自由是無邊無際的!創造的自由是無邊無際的。然後,他們有各種各樣的想法,我說我是這樣寫的:就在皮卡剛剛把柿子摘到手的時候,來了兩個小男孩。“皮卡偷人家柿子!”被那兩個小男孩發現了。皮卡被那兩個小男孩抓住了!我說下面還有沒有故事啊,肯定還有很多啊!可是我對他們講曹老師不說了。小孩很驚訝了。我說故事不講了,可是曹老師要送你們一首童謠。這首童謠也是一個故事和寶貝。這個童謠是曹老師小時候像你們這樣大的時候唸的。我說這首童謠你記住,以後寫作文的時候就想想這支童謠。因為這支童謠告訴你一個道理,這個道理就是曹老師告訴你的第四個道理。這句話怎麼說來著?孩子們回答說:好文章離不開折騰!我說:對!我說這首童謠你們要記住。這首童謠是這樣的,我說,我有一分錢,可以到蘇聯——蘇聯是現在哪個國家啊?孩子們說俄羅斯,我說對。你們現在聽著:我有一分錢,可以到蘇聯。蘇聯老大哥,給我買支筆。什麼筆?毛筆。什麼毛?羊毛?什麼羊?山羊。什麼山?高山。什麼高?年糕。什麼年?一九五八年,吃飯不要錢!下面小孩子“哇”地笑了。我說你們聽到沒有,這支童謠要說的一句話是:一九五八年,吃飯不要錢。可是人家有沒有立即很快地把這句話說出來?沒有。人家是通過反覆的什麼——折騰,然後才把這句話說出來的:一九五八年,吃飯不要錢!然後我就讓這些孩子們說你們一起——我找到了一種特別適合中學和小學生的一個講課的方式,我在這個地方向大家講:最近兩年我向中學老師和小學老師學了很多很多東西。本人現在講課可以從大學一直講到幼兒園。然後我說你們現在一起跟我把這個童謠念一遍:我有一分錢,可以到蘇聯。蘇聯老大哥,給我買支筆。什麼筆?小孩說毛筆。然後一層一層問下去。

然後我說你們要記住最後一句話,最後一句話是最重要的。如果沒有最後一句話,前面的所有的話都是廢話。你們一定一定要把最後一句話記住。一本好書就是一輪太陽!一本好書就是一輪太陽!然後我說曹老師最後有一個請求,請你們用最大最大最大的聲音把我剛才講的最後一句話朗讀一遍。小孩都非常配合,無論是初中生還是小學生都非常非常大聲地喊:一本好書就是一輪太陽!我問一百本好書就是一百個太陽!一千本好書就是一千個太陽!我說你在這兒記住四個字:燦爛千陽——一千輪燦爛的太陽!只有這個太陽能夠照亮你的靈魂!只有這個太陽能夠照亮你眼前的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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