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乏愛與超越的《草房子》


缺乏愛與超越的《草房子》




《草房子》的三重門


——一位小學語文教師的閱讀筆記

剛收到學校發來的領書消息,我急忙從教室裡出來趕往圖書館,把我們班今年的必讀書給抱了回來。一本是海明威的名作《老人與海》,另一本是曹文軒的《草房子》 。讀書這麼多年,雖然早有耳聞二人的作品,卻從未拜讀。因此,走在路上心裡還在想,該如何完成這兩本必讀書目的教學工作呢?我要做哪些準備?最起碼我自己要好好地閱讀這本書吧!

拿到書,回到教室,我先觀察這本《草房子》。先看封面,鵝黃色的主色調,給人一種柔和之美,封面的中央,則是一片由純白色打底的一座孤零零的草房子。這個房子有著明顯的寫意風格。草房子三個大字給我的想象可能是,作者會給我們描繪一個淳樸的充滿歡樂的童年吧?會不會像沈從文筆下的湘西那樣令人神往?一般南方作家,文字給人的感覺普遍靈動、充滿色彩和形式美感。

等到我斷斷續續把這本308頁的小書讀完,我的第一感受是,不得不說,《草房子》是一本優秀的文學作品。而作者曹文軒在那麼多行政、教學、商業活動之餘,還能夠保持高產,真的要向這位前輩學習。我也認為,評價一部作品最好的方式不是寫一本作品評論,而是能夠創作出值得大家一睹為快的作品。作家要靠作品說話,再多的評論或者獎項、頭銜都不足以服人,唯有實實在在創作才能深化自己的文學觀念和審美傾向。

作者所描繪的這個詩情畫意、白鴿縈繞的油麻地,真的不是兒童的秘密花園,油麻地更不是一方可以讓兒童盡情想象、成長的安全空間。它更多的是一種人間悲苦的映照。作者沒有美化油麻地的生活,也沒有妖魔化自己的童年記憶。從這個角度來說,作者的筆觸是真誠的,真誠到一個地步,不惜藉著桑桑這個角色鋪天蓋地的寫自己記憶中所有心靈的悸動和迴響。

但問題是,真誠只不過是基於現實的標準,作者的美學風格明顯地缺乏超越的層面,好像在每一段文字背後都有著作者特別的著力和渲染,以至於影響了敘事的流暢性和人物性格內在的生長與蛻變。再加上故事主線的散漫,《草房子》呈獻給讀者的不是線性的敘事結構,而是花瓣狀的層層綻放、直到所有瑰麗的詞語和經典的文學場景被用盡,在一種頓悟和迷惘的清醒中將故事進行完畢。

因為採取了環狀封閉性敘事,作者一方面將油麻地設定為“回憶與話語之鄉”,另一方面則毅然決然地以祭奠的心態將之葬埋。童年敘事的輕盈和沉重糾纏不清,成長小說的結構在《草房子》里根本上是缺失的,暗示著作者七零八落的童年世界那種經驗的碎片。看得出來,作者深受俄羅斯文學的影響,筆端淡淡的憂鬱氣質和長句的大量使用可見一斑。然而,很多的景物描寫明顯不具備配合敘事發展的要求,完全可以專門挑出來作為茶餘飯後的欣賞和品味。作者似乎並不擔心自己講故事的能力不足,至於時空的安排也沒有那麼嚴格的自我約束,因此,你感受不到桑桑的成長在時間當中的刻痕,剩下的只是簡單的提示:比如一個學期過去了,冬天來了,這樣抽象的交待。所以,《草房子》更多的是散文化的詩意筆觸,而非受故事掌控的線性敘事。

接下來,我會從自我迷戀、情慾書寫、真愛缺失三個角度來總結我的閱讀感受。

曹文軒:“我根本不想了解現今的中學生,我就是中學生!”

從語言風格上將,曹文軒善於將十九世紀現實主義俄羅斯文學的深邃靜謐揉匯到帶有中國古典詩文、小說的意境中。他的文字敘事帶有強烈的盧梭式的懺悔錄風格。作者以極大的耐性,一筆一畫地再現那個油麻地生活的肌理。與其說作者在寫小說,不如說在為我們繪製一幅長卷。他企圖用這麼小的篇幅和一群少男少女來承載他從托爾斯泰和巴爾扎克那裡學來的一切文學記憶和生命回想。

舉一個例子,當故事的主人公桑桑因為紙月一段時間經常遲到想查明究竟時,作者安排了一場英雄救美的戲。雖然劇情讓人已經感到有些乏味時,作者突然靈光一現,安排桑桑在和幾個小惡霸的打鬥中轟然倒地。隨之而來的,是一段模仿《戰爭與和平》裡安德烈公爵倒地後的經典場景:桑桑躺在艙底動也不動地仰望著冬天的天空。他從未在這樣一個奇特的角度看過天空。在這樣的角度所看到的天空,顯得格外的高闊。他想:如果這時,他的鴿子在天空飛翔,一定會非常好看的。河上有風,船在晃動,桑桑的天空也在晃動。桑桑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暈眩感。

這種對某種語言風格和經典文學場景的濫用,我認為從某種程度上講是一種自我迷戀在起作用。

雖然文學作品的創造歸根到底,都是某種意義上的自傳,我們也無須難為作者在這裡顯露他偏愛的文字風格。但是,自我迷戀是如何深入到《草房子》的人物塑造上面的?我們不妨以一個人物為例。

禿鶴的故事被放置在草房子敘事的開端,明顯跟作者試圖追憶和重構童年的自我想象有關。當一個小孩子開始尋找身份認同時,他首先注意到的是自己的身體如何被周圍的人拿來鑑賞。當禿鶴上三年級時,突然之間,不再樂意有人隨便摸他的光頭,因為他意識到那樣的舉動對自己是一種侮辱。而他拒絕的方式無法得到周圍人的贊同,反而加劇了自己的處境的難堪。小孩子往往通過出風頭的方式來探測自己在眾人中間的形象。

當禿鶴執意參加會操,卻利用這個時機令校長顏面掃地後,他的代價是昂貴的。以往人們至少還與他保持著戲謔的關係,但自從這件出格的事情發生之後,他發現原來還有一種更加痛苦的懲罰,就是被眾人厭棄,無人注意你的存在。禿鶴不得已開始轉變自己的姿態,甚至不惜以展示自己鮮血淋漓的傷口換取他人注視的眼睛。但是他還是失敗了,直到臨近春節的文藝匯演,他終於等到了一個機會,他發現整個劇團正為缺少一個合適的角色而犯愁,那個人物形象就好像專門為禿鶴設置的,他義無反顧地擔當了反派角色——楊大禿瓢。看到這一幕不禁想到陳凱歌電影《霸王別姬》裡戲班班主如何將小豆子的性別扭曲,滿嘴鮮血地唱出“我本是美嬌娘,不是男兒郎”的畫面。只不過曹文軒比陳凱歌更加地殘酷,禿鶴在演出結束以後靜靜地退場,消失無影,然後被桑桑在河邊找到,小說安排了一場眾人的大哭——在一片嚎啕大哭中,純淨的月光照著世界上一個最英俊的少年。

從此,禿鶴便徹底消失在小說的敘事主線裡,退出了油麻地的生活。他去了哪裡,他為什麼消失?我認為作者已經在禿鶴的身上完成了他的寫作意圖。少年人在尋找自我形象的過程中,會不斷地遭遇周圍人的取笑和漠視。草房子並沒有很好地處理這個問題。因為它沒有給迷惘中的少年提供任何實際的盼望和真正的接納。

生命是需要成長的,別人的目光之所以要我們的命,根源在於我們把自身的價值和周圍人的評價作等量齊觀。如果在禿鶴的成長經歷中,他的父親能夠挺身而出,不僅是解救孩子禿頂的問題,用七七四十九天的生薑療法也好,用一頂白帽子遮蓋也罷,孩子的內心卻一直都沒有父愛的蔭庇,禿鶴心中的疑惑、掙扎從來沒有得到很好的化解。作者安排的那場哀哭更像是一場葬禮,是對這個世界的絕望和無奈的哭泣。

約伯:“我與眼睛立約,怎能戀戀瞻望處女呢?”

新京報書評週刊今年7月28號,刊載一篇題為《為什麼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讀曹文軒》的文章,作者常立認為之所以不給自己的孩子讀,是因為曹的作品裡存在嚴重落後的女性觀和苦難觀。

但我認為在《草房子》裡,女性觀的落後是次要問題,愛情觀或者兩性觀的呈現才是致命的。

兒童文學評論家朱自強先生專門以《被“壓抑”的“自我”與被“解放”的藝術》為題,對曹文軒的性意識小說進行了分析。他指出,曹文軒的文學創作中存在一個重要的心理狀態——“自我”的“壓抑”。運用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進行創作心態的還原,我認為完全是用錯了批評資源。作家的創作動機不應該成為我們分析作品時的核心關切,不然,很容易流於主觀的臆測和滿足讀者的八卦心理。

在很多人看來,《草房子》抒寫的不是純潔的少男少女之間的愛戀和思慕嗎?怎麼可能出現情慾的渲染呢?我認為曹文軒在這一點上,出現了寫作意圖的重大失手。

為什麼這麼說,因為我認為,他過早地在兒童文學創作中大面積地使用個人生活。儘管此店是他一直引以為傲的。他多次在文學講座中提到一本巴西作家保羅·柯艾略的《牧羊少年奇幻之旅》,盛讚此書給他帶來的啟發:真正的財富,真正寫作的源泉,不在別處,就深藏在你的內心,你的腳下。當代文化的大趨勢就隱藏在這句話裡。

這本創作於1993年的小說,在世界各地賣出了至少一億五千萬本。神學家凱文·範浩沙(Kevin J.Vanhoozer)指出,某種程度上,它是一個牧羊少年的自傳,為了追尋自己的個人傳奇,他從西班牙前往埃及。他學到“這世界最大的謊言”就是我們無法控制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情。根據這本新紀元(New Age)的福音,事實是,屬世之靈想讓每一個人都快樂:“實現每一個人的命運是他唯一真正義不容辭的事情”,而且宇宙“要謀劃促成”我們的成功。根據這本小說,靈性就是堅持自己的原則和冒險,而不是背起十字架,成為與基督相似的人。範浩沙因此下結論說,這不是道德治療自然神論,而是一種不切實際的人文主義泛神論(humanistic quixoticpantheism)。

如果曹文軒只是像王小波,或者餘華這樣的作家,或者韓寒這樣的青年作家,他們身為作家的使命時為成年人書寫,因此作品裡大面積地使用個人生活,完全不用考慮所謂受眾的問題。但是不要忘記,人們之所以記住曹文軒,是因為公眾,尤其是中小學教育界,一直把他當做中國兒童文學的最重要作家之一,輿論也把《草房子》視為中國當代兒童文學的一個新的、重大的收穫。難道兒童文學的創作不需要受一些基本的約束嗎?至少作者不僅要熟悉經典的世界文學的寫法、和藝術想象,更要熟悉兒童文學的母題、書寫立意和價值訴求。

如果當《草房子》獲得好評之時,作者能夠堅持這部作品不是為孩子們寫的,那我真的發自內心佩服這位作者的誠實。

也許作者或者他人會認為是我的觀看視角有問題。為什麼偏偏就是你從這本成長小說裡讀出了情慾?你如何解釋不是你自己帶著情慾的眼光,把自己的觀點讀了進去?對於這樣的質疑,我的回應是,我查遍了經典兒童文學作品中的人物刻畫,我實在是找不到一部作品像是《草房子》,如此痛下筆墨地這樣描寫一個小女孩。

故事裡的紙月,有著一口細白的牙齒,血色似有似無的嘴唇,一對烏黑烏黑的眼睛,一雙白淨的細嫩如筍的手,當她第一次出場時,上身穿著袖口大大的紫紅色褂子,下身穿著褲管微微短了一點的藍布褲子,揹著一隻墨綠色的繡了一朵紅蓮花的書包。

在作者筆下,她是一個性格文弱、恬靜、清純而柔和的女孩兒。不僅相貌出眾,更是一位弱不禁風的才女形象。明眼人一看便知,作者把中國古典文學裡林黛玉式的形象進行了現代的重構。在《草房子》裡,當這位身世離奇的女孩子剛一出現,就標誌著桑桑男性意識,或者說性意識的覺醒。

類似這樣描寫女孩子的段落在曹文軒其他的作品中也屢屢出現。如在《再見了,我的小星星》中:“雅姐用胳膊支起身體,望著星星。星星也望著她。她顫抖著嘴唇,淚珠順著她那優美的鼻樑滾下來。當星星來攙扶她時,她禁不住將他抱住,並在他額頭上吻了一下......”比如在《泥鰍》中:“隨著太陽的上升,大柳樹下的蔓變的鮮明起來,人在百步以外都似乎能感到她那明亮動人的眼眸/蔓長得有幾分樣子,全然不像鄉野間生長起來的。她走起路來,腳步很輕盈,腰肢扭動著,但一點不過分,恰到好處......說話帶著西邊的口音,很清純,軟款款地很入耳,這大概是因為在水邊長大的緣故/蔓身穿一件藍布褂兒,頭上戴著一朵白花。她的臉色在朝暉中顯得很紅潤。她把嫰蔥一樣的手指交叉著,很自然地放在胸前/她的背影真好看,路走得也好看。(以上對於蔓的外貌、神態的描寫簡直和描寫紙月一模一樣!)”

環顧整個小說的世界,在油麻地的生活場域裡,你看不到長輩們對孩子的內在衝動、覺醒有任何主動地教育和引導。桑桑的父母看到的只是因著紙月的出現,兒子身上發生的一些看得見的改變,比如要求穿白褂子,對自己的妹妹也開始溫柔起來。但是很明顯,桑桑自始至終都無法很好地化解心中的這種情慾的衝撞。他對女性抱有一種不切實際的幻想,甚至有些兩極化。他身邊的女性都是絮叨的、大聲的、粗糙的,整天處理的都是家務勞動。而他朝思暮想的女性卻是安靜的、溫柔的、多才多藝的。

從這一點來看,《草房子》確實體現了曹文軒本人旗幟鮮明的兒童文學觀。他多次公開表示:“不要刻意去寫兒童文學作品。我的體驗是,一開始還有一點意思說這是寫給孩子的,給孩子看的。但是寫著寫著,這個意思就淡化了,就化為烏有了。”但是縱觀經典的兒童文學作家,比如喬治麥克唐納,劉易斯·卡洛爾,C.S.路易斯,他們都是刻意去寫兒童文學作品。而很多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都是父母在陪伴孩子,給孩子講故事中成形的。我也是做父母的,聽到中國最具影響力的兒童文學作家,寫作時心裡沒有裝著對孩子的愛和保護,肆無忌憚地寫,真的有點令人心寒。

十三、四歲的男孩子,對異性有一些關注是正常的,但是為何一定要用成年人充滿淫慾和把玩的眼光來看女人?十三四歲的孩子需要這樣的引導來強化自己的身體感覺嗎?花這麼多的篇幅探索性慾這個主題,我認為是《草房子》的一大敗筆。

生命中的伴侶不是人們朝思暮想,就能想出來的,也不是自己不斷地探索、在萬千女性中間作出的艱難的抉擇:我究竟該選哪一個?聖經鼓勵我們要“喝自己池中的水,飲自己井裡的活水。你的泉源豈可漲溢在外?你的河水豈可流在街上?唯獨歸你一人,不可與外人同用。要使你的泉源蒙福,要喜悅你幼年所娶的妻。它如可愛的麀鹿,可喜的母鹿。願她的胸懷使你時時知足,她的愛情使你常常戀慕。”約伯也曾說:“我與眼睛立約,怎能戀戀瞻望處女呢?”

猶太人並不迴避少年人的身體與感覺,這本是上帝的恩賜。所以要按照上帝的心意管理自己的身體和等候愛情的成熟。愛情和婚姻在很大程度上,都是一種賜予,是當男女不斷地經歷成長、蛻變之後,人生的宴席上暢飲的第一杯美酒。如果在小說的敘事中,我們沒有看到作家筆下的人物所經歷的成長,花那麼多筆墨抒寫男女之間的愛慕與渴望,只會加劇情慾的泛濫,而不是啟發讀者到底該如何看待自己的身體和感覺。

桑桑媽媽:“你什麼時候管過孩子?”

如果說《草房子》女性觀落後有些誇大其實,讓作者曹文軒有些難以接受的話,我在此想討論《草房子》裡面父母之愛、朋友之愛的缺失問題。

首先是父母之愛的缺失。小說裡,桑桑的父親是一個工作能力極強、脾氣很大、一點也不溫柔的形象。幾乎也找不到多少孩子和他之間平等的交流。桑桑的母親身上,流淌著中國傳統母親形象的血液。棍棒之下出孝子,動不動就採用身體刑罰。雖然內心裡她是愛自己的兒子的,但是媽媽和兒子之間的交流是沒有的。她只能看到自己孩子的外表和行為。桑桑的父母之間也沒有多少日常化的交流。作者明顯也沒有刻畫夫妻關係的意思,他們之間唯一的對話就是在孩子生病之後,桑桑媽媽對丈夫的埋怨“母親流著眼淚:你整天就只知道忙你的學校!你什麼時候管過孩子?你還能看見孩子長了東西?兩個月前,我就對你說過,你連聽都沒有聽進耳朵裡......”

可想而知,當故事開頭介紹桑桑時說,桑桑就是桑桑,他通過這些草房子裡,草房子的前後和四面八方告訴人們他就是桑桑,言外之意,他難以從家庭的關係中找到自己的身份。故事繼續下去,我們看到桑桑的形象越來越孤獨,甚至到了一定程度,他放棄了對於油麻地生活的想象,最終以隨父親出走的方式和自己的童年告別。

不要忘了,桑桑還有一個妹妹柳柳。遺憾的是,作品沒有來得及把這個人物寫活,基本上就是作品的陪襯。有可能作者沒有興趣描寫弟兄姐妹之間的關係,但是放眼世界經典兒童文學,我們就會發現,這個弟兄姐妹,尤其是小朋友之間的故事往往非常迷人,比如納尼亞傳奇中的四兄妹,秘密花園裡的幾個小孩子,鐵路邊的孩子們。兒童文學的敘事本身就是對小孩子世界的驚奇與刻畫,這一塊也是《草房子》整個敘事薄弱的地方。

另外,讓人吃驚的是,桑桑在小說里居然連一個朋友都沒有。他更喜歡獨處,喜歡在闖禍之後躲在某個地方。禿鶴是他的朋友嗎?可是他對待禿鶴的方式卻是發動大家捉弄他。阿恕是他的朋友嗎?但是有幾次他想拉著阿恕做一些事情時,對方並不怎麼認同。雖然在講述杜小康的故事時,我們似乎看到友情的一線曙光,可是他們二人之間建立友誼的方式是脆弱的,沒有什麼共同的秘密可言。總之,我們看不到一個桑桑可以傾訴心中秘密的人。這是最最讓人遺憾的地方。同儕關係的缺失,友誼就成了空空的擺設。桑桑所有的秘密、心中的感動最終都流到了河流、和鴿群身上。但是無論桑桑和河流、和油麻地的一草一木多麼熟稔,他與那群鴿子的關係多麼親近,都無法掩飾他心中難以排遣的孤獨感。

如果桑桑心中還有什麼真正的牽掛,無疑就是他一直暗戀的紙月了。我覺得曹文軒了不起的地方就在於他誠實地講那種少男少女的朦朧初戀,桑桑對於紙月的一次又一次偷窺、偷聽,以及半夜憋尿,英雄救美,包括矗立在風雪之中目送紙月的離開,這些行動毫無疑問都戳中了許多成年讀者的心扉。

但我不得不說,真誠有時候是危險的。雖然曹文軒多次主張他的文學觀,審美觀是邊緣化的,因為他受夠了現代派,以至於整個中國文壇對於後現代藝術觀的那種趨之若鶩的做派。他深信衡量作品的標準一定離不開感動讀者的心靈。但是,感動有時候更是危險的,尤其是當它為謊言代言時。


我還以經典的世界兒童文學為例,比如,C.S路易斯的納尼亞傳奇系列之《能言馬與男孩》,這個故事的主角還有一位離家出走的貴族少女阿拉維斯。少年沙斯塔的成長之路並不是與阿拉維斯手牽手,而是到故事的最後,他們才牽手、結婚、生兒育女。作者在整個故事裡,甚至連一句都沒有描述沙斯塔如何朝思暮想這位美麗的公主,因為他的生命處處充滿挑戰,他必須全力以赴應對一個又一個難關。所以,王子和公主一定要有一個美滿的結局,他們雖經歷千辛萬苦,最後還是會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這個定律不能說打破就打破。孩子心中最深切的渴望是美夢成真,但是成真的道路並不是朝思暮想,更不是英雄救美,而是

如何讓自己身上的紳士品格徹底地成熟,而婚姻只不過是對於男女之愛的一種獎賞和贈予。

主耶穌:“讓小孩子到我這裡來,不要禁止他們。”

小孩子之所以珍貴,不僅是因為他們身上有著無限的潛能,更是因為他們生命的根源是神聖的,那位創造天地的上帝是他們真正的父。孩子最大的特質在於對父母的信賴,這個是人類面苦難時唯一的出路。主耶穌因為見到他的門徒攔阻人帶小孩子到他的面前就惱怒。我想,我們做老師的,需要永遠記得主耶穌的話:你們若不迴轉成小孩子的樣式,斷不能進天國。變成小孩意味著擁抱主耶穌的謙卑。

童年的美好多麼短暫,比黃金更加珍貴,童年的每一次受傷和每一次傷人之舉,每一次窺探和夢中的情境,都在邀請我們重新思考起源的問題。到底我從哪裡來?不僅是我的身體從哪裡來,更包括我有罪的慾念從何而來,我永無止息的渴望,對親密的渴望,對榮耀的渴望,對愛情的渴望這一切都是從何而來?

判斷一部作品值不值得學生閱讀以前,老師如果真的有為父為母的心腸,在這個講究食品安全的時代,除了照顧好孩子吃進肚子的食物,更應該關心餵給孩子心靈的食物是否是最好的食物。

無可置疑,《草房子》誠實地挖掘了作者大面積的個人生活,然而我們所有的閱讀,最終不是為了與作者同在,或者得知作者的內心隱秘與衝動,而是讓這些作品,成為可靠的路標,指引我們來到真理的面前。童年的沉淪需要切實的救贖,更需要不可抗拒的恩典。

美國作家漢東尼在他的《大閱讀家》裡指出,聖經是我們閱讀每一本書所依循的終極座標。聖經是全備的、充分的與永恆的。而所有其他的書,就某種程度而言,都是不完全、不充分與暫時的。這表示當我們從書店的架子上挑書來看的時候,我們透過這本全備之書的光照來閱讀不完全的書,透過這本充分之書的光照來閱讀不充分的書,也透過這本永恆之書的光照來閱讀暫時性的書。

在暢銷書排行榜上起起落落的每一本書,那些銷售量突破千萬、甚至破億的書,它們的價值就如同夏日豔陽下的青草一樣,稍縱即逝。作者也會隨著他們所寫的書(包括寫下這篇文章的我)都將歸回塵土。

唯有神的話語是永遠長存。

缺乏愛與超越的《草房子》

  • 宏恩:那麼請問,世俗小說應該以什麼樣的視角評價才算合理呢?之所以用c.s路易斯的作品作為參照,主要原因是本文的寫作主要受他的一篇題為《為孩子們寫作的三種方法》啟發。儘管路易斯採用的是奇幻文學體裁,曹文軒則不是(他的作品絕對不是現實主義,仍然屬於路易斯所說的最差勁的那種為孩子寫作的方式。)我不否認作者對紙月的描寫有多麼乾淨,但凡是清楚傳統中國文人對於女性身體的某個部位比如“足部”的迷戀,你難道看不出來一脈相承嗎?正因為情慾覺醒不可避免,聖經才會不斷藉用父親之口,勸告少年人要曉得情慾的誘惑多麼可怕,難道他們不知道唯有上帝才能使人獲得救贖?他們的教導難道不是上帝救贖孩子脫離將來淫慾道路的可靠保障嗎?無論是閱讀,還是教育,從來不會達到救贖的作用,但是至少可以掃除無知,認清那些假師傅。曹的小說不像楊紅櫻或者其他比較低俗的專門為兒童創作的作家,他往往被視為唯美作家。他自己也說,我的文學觀裡只有傲慢,文學本就是傲慢的,難道這些東西不會影響他的創作嗎?
  • 4
  • Super T-MAC
缺乏愛與超越的《草房子》


  • 曹文軒說他不是刻意為孩子寫書,這句話特別好。小孩子都會有朦朧但較為強烈的情慾好奇,事實不會因為你不描寫就不存在,曹文軒對兒童情慾的探究可以說是非常成功,因為他把十歲左右孩子心裡的情慾衝動給美化了,這是很好的引導,所以才能引起那麼多孩子的共鳴,因為孩子本來就是這個樣子,不是被他變成了這樣子。
  • 人的很多衝動不是因為外界的誘惑,而是因為人本來就是這個樣子,是天生的,無法抑制的,需要尊重的本性。避而不談或者刻意純潔化,不僅無濟於事還可能讓孩子更不知所措。
  • 曹文軒的文學肯定有很多缺點,但是本文作者後半部分卻更傾向於“我認為就該這麼做”而不是“這個方法不妥”,這就把一種價值體系抬得太高了。
缺乏愛與超越的《草房子》


  • 哪個孩子讀公立小學沒買過整套的曹文軒,整套的楊紅櫻?這是整個教育平臺需要反思的。如果整體水平不行那就需要先謙卑後努力,如果因為隱含金錢交易,那需要徹底懺悔……求主保守憐憫這世界,憐憫我們的孩子。
  • 1
  • 宏恩
缺乏愛與超越的《草房子》


  • 這篇批評得有些過分了,以基督教視角去評價世俗小說本就不合理。文中多次提到路易斯的納尼亞傳奇,這樣一部用童話來闡釋信仰的書何其少見,而且納尼亞是魔幻作品,草房子卻是現實主義,儘管同是兒童文學,這兩者卻沒有可比性。作者批評草房子,不如批評這個世俗社會吧,因為在現今的孩子們中,嘲笑與捉弄,自我迷戀,比起那個時代只是有增無減。而且情慾的覺醒是不可避免的,難以理解草房子中對紙月描寫的乾淨的筆調在本文作者那裡就成了成年人目光下帶著情慾色彩的把玩。作者行文的筆觸似乎是通過合適的作品和教育就可以使孩子得到救贖一般,然而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世人都犯了罪,虧缺了上帝的榮耀。

缺乏愛與超越的《草房子》


  • 個人覺得作為一位成年人,我覺得《草房子》不錯。但是否適合孩子讀,我不好評價。我也寫過《草房子》書評。
  • 葡萄枝
缺乏愛與超越的《草房子》


  • 這位小學語文老師的素質有點高
  • Peace&Joy
缺乏愛與超越的《草房子》


  • !弟兄的此篇書評,讓我有些自責:17年買的書,到現在還沒有細看。今年暑假大外甥女倒是在我的強行催逼下,閱讀了一遍。問其看後的相關感受,因說不出箇中所然,就僅以“好”、“不錯”結束談話。不過,自己還是很感恩,因她暑假是有收穫的。此篇書評提醒我:給孩子預備的書籍,自己必須要認真讀一遍。不然,就不能與孩子“同理”,也更不能將其帶入信仰的思考中去;其次,感謝彭凱弟兄,讓我還能做一些彌補、做一些改變。早安!
  • 瀟瀟

  • 請問這整篇推文全都是一位小學語文老師的閱讀筆記嗎?還是前三個自然段是,後面的內容是另一位作者寫得呢?
  • 作者
  • 全文是同一位作者哦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