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沈聊戲:譚富英先生的古樸之風

京劇四大鬚生之一譚富英,藝術特色十分突出,一直深受觀眾歡迎追捧,其特點是什麼?用一個詞形容,那就是“古樸之風”。

老沈聊戲:譚富英先生的古樸之風

譚富英是梨園世家,祖父譚鑫培開啟一代老生新格局,創立影響巨大的譚門大派,被尊為“伶界大王”。父親譚小培也是老生名家,譚富英作為譚派老生第三代,超越其父而直接傳承其祖的藝術真諦,後又在其父譚小培和老師餘叔巖的教導下繼承"譚派"和"餘派"風格,發揮自己的藝術特長,酣暢流漓,樸實大方,他的演唱被人們稱為"新譚派"。

當時,梨園界對這祖孫三人有一番調侃:一天譚鑫培、譚小培和譚富英坐在一起聊天,譚小培指著自己鼻子對譚富英說: “你爸爸不如我爸爸。”轉過頭來又對譚鑫培說:“你的兒子不如我的兒子。”這段調侃很合實際,流傳至今。

老沈聊戲:譚富英先生的古樸之風

返回來再說譚富英的聲腔藝術,他的聲腔共鳴非常好,氣與力結合得相當巧妙,晚年唱法益加考究,韻味更為醇厚。唱時感情極其投入,注意人物的身份、性格及其所處的特定環境,講究吐字和收音。他的唱腔簡潔、明快、洗煉,樸實自然,吐字行腔不過分雕琢,不追求花哨,用氣充實,行腔一氣呵成,聽來韻味醇厚,情緒飽滿,痛快淋漓。最擅長扮演正氣凜然的剛烈人物。

他在幼年學武生,後改老生,故其在武功和身段動作上頗為靈巧、利索,身段表演灑脫大方,他的靠把老生戲堪稱一絕,是同代老生所難以比擬的。

他經常演出的劇目有《失空斬》《捉放曹》、《硃砂痣》《鼎盛春秋》、《晉楚交兵》、《南陽關》、《戰太平》、《定軍山》、《桑園寄子》、《奇冤報》、《擊鼓罵曹》、《洪羊洞》、《搜孤救孤》、《四郎探母》、《桑園會》、《珠簾寨》、《八大錘》《託兆碰碑》《御碑亭》等。可以看出,這基本上是譚門骨子老戲。

從行腔表演和劇目上看,譚富英的戲充滿了“古樸之風”和“古樸之美”。這種古樸既是其藝術特點的自然流露,更是他藝術上的刻意追求。

據記載,當年餘叔巖在戲院後臺和尚未出科的譚富英說了一段掏心窩子的話。他說:“我唱的戲都是你們譚家的,都是按你爺爺的路子,你爺爺永遠是我的法貼,等你出科,就到我那去,我保證有一說一,有二說二,都還給你們譚家。咱們餘家和譚家是不分家的,沒有比咱們兩家更近乎的了。”這段話意味深長,譚鑫培-餘叔巖-譚富英,老譚派、餘派再到新譚派,這是一脈相承啊。譚富英正是恪守在這個“循環圈”中,苦苦追尋了一輩子,走出了一條與其他老生名家的不同道路,古樸之風油然而生。

如果回顧一下譚富英藝術生涯,可以說他基本上是在“譚門本戲”中摸爬滾打,解放後他也排了些新戲,如《將相和》《正氣歌》《除三害》等,比起師哥馬連良來說就少的多了。馬連良從30年代建扶風社起直到解放後在北京京劇團,新編戲不斷,《白蟒臺》《十老安劉》《春秋筆》《大紅袍》《串龍珠》《論英雄》《火牛陣》《一捧雪》《蘇武牧羊》《趙氏孤兒》《海瑞罷官》《硃砂井》《捨命全交》等一個接一個,形成了馬派名劇系列,馬派藝術名聲大振,單純的骨子老戲演的就越來越少了。

老沈聊戲:譚富英先生的古樸之風

譚富英解放後在北京京劇團參與排演了《趙氏孤兒》《秦香蓮》《官渡之戰》等,他都是配角,其意在於展示四大頭牌合作實力而已。1959年中國京劇院和北京京劇團獻禮劇目《赤壁之戰》中他扮演一個次要角色劉備,也無非是顧全大局之舉。縱觀其晚年演出,基本上還是譚門的骨子老戲。

這和餘叔巖的路數相仿,餘恪守骨子老戲精益求精,對入門弟子也同樣嚴格要求。李少春拜師後,餘對其繼續大演猴戲十分不滿,最後造成師徒不睦。另一名弟子孟小冬則謹遵嚴師教誨,心無旁騖地鑽研餘派劇目,終修正果。

楊寶森同樣如此,他幾乎從來不排新戲,直到晚年僅憑《伍子胥》《失空斬》《楊家將》三出應付商業演出,觀眾寥寥、劇場蕭條,但其藝術精到,獨具匠心。生前鬱悶,直到身後才名聲大躁,如今呈現“無生不楊”的局面。

而譚富英全面傳承譚、餘一系的老生藝術最持久最堅決。說到全面,老生名家中唱、念、做、打俱精的不乏其人,可是到了上個世紀五十年代,還堅持文武並重,演出《戰太平》《定軍山·陽平關》等靠把老生戲和做功繁難的《打棍出箱》等劇的,卻基本上只有譚富英一家,如無譚富英砥柱中流,這部分譚、餘經典怕在那時就絕跡舞臺了。

老沈聊戲:譚富英先生的古樸之風

馬連良的新戲把京劇舞臺裝點的有聲有色,功不可沒,但是那些骨子老戲如果沒有像譚富英那樣持之以恆地堅守,恐怕京劇舞臺也會失落一大塊了。

如果說,以馬連良為代表的“創新派”進行的藝術探索偏重創編改編新劇目和創作新唱腔、新身段方面,那麼,譚富英與早逝的楊寶森相似,堅持技法上研磨和完善。其實,譚富英有古樸的大家風範,但並不故步自封,在早年樸實大方、酣暢淋漓的基礎上,對吐字、行腔進一步精細雕琢的同時,融入了更多的豪放和情感元素,呈現出了韻、勢、情兼得的藝術風格。以《失空斬》的“斬謖”一折為例,把他30歲時的唱片和55歲的唱法相比較,後者既在字、腔上更為工細、講究,又進一步突出氣度和感情的起伏跌宕,更為追求感情的真切、飽滿,高潮處如把馬謖斬首以後的哭頭“我哭哇啊……”一句,翻高持續的時間比青年時期還要長,難度也更大,直如鶴唳九霄、動人心魄,充分表現了人物悔恨交集、悲痛不已的激動之情。這個時期,他對嗓音和技巧的運用爐火純青,到了為情所用、駕馭自如的境界,揮灑中時有“破格”而不逾矩,演唱風格呈現了後人所說的寫意性,於厚重的傳統背景上顯露出“新譚派”的浩然新象。毫不誇張地說,譚富英以一己之力,繼承並弘揚了其祖父譚鑫培所開創的譚門本派藝術、捍衛了傳統戲的半壁江山。

老沈聊戲:譚富英先生的古樸之風

譚富英和馬連良兩位藝術大師堪稱京劇老生兩大代表,馬連良致力於創排成本大戲,創新腔、新身段,叫京劇舞臺好戲連臺,觀眾痴迷若狂。馬連良代表的是“創新之風”。譚富英恪守譚門本戲,精益求精,在老譚派的基礎上發展成為新譚派,在戲迷中具有強大的影響力量。譚富英代表的是“古樸之風”。正是這兩種風格使得京劇生行藝術得到極大繁榮,此乃京劇之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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