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山城|磁器口的泡椒渔船

烟火山城|磁器口的泡椒渔船

| 磁器口的泡椒渔船

这可能不是你去过的那个磁器口。古城门下陪着皇帝的书童和小黄,江风拂过的两盏沱茶水,搭一叶扁舟去到的对岸,江上人家的灯火,船舱里弥漫的酸菜泡椒鱼香……

午后,其实是很晚的午后。下午4点过,我和友人才到达磁器口。一进大门,人流的拥挤与嘈杂和着一股热浪扑打过来。五彩的招牌、八方宾客,此起彼伏吆喝、三五成群欢笑打闹,好一个花花世界、熙熙嚷嚷。我有点不自觉地往后退。“那——”友人说,“不如,今天我们去另一个磁器口?

于是——

问好路,择一出口,绕开热闹的街,沿着半山的路,我们开始拾级而上。青苔覆盖的石板坡,层层叠叠。轻轻踩上去,仿佛每走一步都在阅读时光。身后的喧嚣渐渐隐退,耳边只听到丝丝鸟叫和狗儿的打闹。斑驳的树影靠在破旧的砖瓦房上,房门外的太师椅里,气定神闲的老人们边聊天边享受着阳光;类似吊脚楼的两层木房子里,我看见阳台上的夫妻在醉心阅读,女儿趴在爸爸膝上调皮地撒娇;作坊里的师傅得意地向我们介绍收来的各式老器件儿,用那什么木做的烟杆有节奏地吐着烟圈儿......

继续前行,路人越来越少。跟着一只摇尾巴的小黄穿过树林,我们来到古老的城门下。旁边老房子里的老板娘也不大肆张罗,一张方桌两根条凳,我们顺理成章坐下来,沱茶水解渴。铁打的皇帝老儿和书童站在我们身后,四人一狗,就这么望江吹着风。脑筋一直处于半停滞状态,直到一艘暗绿色的轮渡靠了过来。从老板娘处得知这是最后一班,很是失落。望着对岸,一座白色的水文塔高高矗立,塔的背后,有隐隐约约的低矮建筑。“那排平房,好像是个破庙,现在不晓得重修了做啥”,老板娘再次勾起我们的好奇。友人说:走,去试试那些渔船。顺着他的手望去,果然,有几艘渔船在江水里来回荡。于是,赶快道别老板娘。

沿着小路下行,眨眼功夫就来到岸边。船家刚刚打渔归来,小渔船还没靠岸。“今天收获不小哦”,我们打趣到。“可以,打了些鱼自己吃”。“一起吃哦,我们去对岸看看,回来一起吃哈”,边张罗着怕到嘴的鱼跑了,边谈好摆渡的价钱,随即便出发!有生以来第一次坐这样的摆渡。船头刚好并肩坐下两人,船夫在船尾缓缓划行。坐着一动不动,也能感觉小船在颠簸中艰难前行。此刻的嘉陵江里好像再没有其他的船了。偌大的一江水,就在脚下往后退,江风拂面,有微微凉意。回头看,花花世界已是华灯初上,再向前看便是对岸了。

岸上,旧时的寺庙已经破败不堪,只有院坝里两头石狮子依稀可辨。绕道继续往水文塔步行,铁门拦住去路。门里似乎是个饲养场,总之是无法靠近那处白色的高高的塔了。

悻悻而归,也罢。船家会意地摇起浆,调头回家,前方是船屋里的点点微光。

船夫本来只答应卖鱼给我们,不让上船同吃。好在女主人豁达,禁不起我们软磨硬泡,也就打着电筒,把我们接进了屋。船做的家,紧凑实用。第一进,是卧室,地铺上是红红的被子软软枕头;再一进,是饭厅加客厅,四方的木桌、煤气炉和灶;最里面一进,我取作阳台。只容一人站立,伸手就是江水。阳台掩蔽处有洗手间,船腹侧面开启一个窗口,和刚才渡江的小舟相连。

来就是客,刚才稍显生冷的船夫也热情起来。“你们随便坐哈,没啥菜,将就吃哦”,边说边打整鱼儿。女主人早就忙活开了,切葱夹泡菜。酸菜被攥干,然后和野山椒一起,切成细丝。光这一盘备用的赭绿,配上旁边盘子里鲜红的干海椒、暗红的花椒,就让我们吞了好几次口水;鱼片和鱼排鱼头在料酒里腌制的当儿,敦实的腊肉已经开始在菜板上化作片片透亮踏实的香;掌勺的是男主人。一口大铁锅,菜油烧烫,盘子里所有的配料一并倒上,“滋”……烟雾腾满船舱,饕餮的欲望已经被勾引到极限。随后是八角、大蒜、生姜,味道调好,几大勺清汤烧开,鱼头和鱼排被先放进大火里熬。夫人在一旁准备鱼片。蛋清、淀粉在她的手指间均匀揉捏,直到每一片鱼,都是蓄势待发的样子。

“放!”掌勺的一声令下,夫人一片一片放入滚开的鱼汤中,等烟雾散开,三菜一汤便在桌上了。主菜当然是酸菜泡椒鱼,配以咸菜腊肉、呛炒小白菜和自家泡制的萝卜丝,热腾腾一桌。明黄的灯泡就吊在我头顶,四人对坐,甚是亲热。正要动筷,女主人突然起身。“把这个侧门关上,免得一会喝醉了落进江里。”我的天,还有酒。性情中人,我的最爱!于是,一人一瓶老山城,摆开了架势。至嫩的野鱼和着热辣的酸菜,一口一包油却怎么也吃不腻的老腊肉,青白到刚好的现摘时蔬、脆爽回甘的萝卜丝;几口啤酒下肚,温暖的舱内飘忽起了遥远的故乡、家传的渔技、丰收的喜悦、禁渔期的闲散;小船晃晃悠悠,杯盏交错之间,我们俨然故人了。主人在我们面前低调地秀着恩爱,那种羞怯怯的质朴,我想是城市里多少克拉都交换不来;当然还有不经意间透出的慵懒和散淡,怕是要羡煞CBD里无数个玛萨拉蒂特斯拉。

不知几时了,不知是晃晕了还是微醺了,只知已到离时了。于是,老友间的简单作别。

深深浅浅的脚步,我们沿来路返回。近乎交错的时空、迷离的场景,意识再次清醒时,身体已回到灯火辉煌的现世。嬉闹的游人几乎和我们来时一样多,只是夜色下,多了盏盏漂浮于天际的许愿灯,一一扶摇直上,奔向月亮。

终于出了古镇大门。回头看,古镇还是那个古镇,我甚至开始模糊自己的记忆,疑惑那是梦里的际遇?

好在有酸菜味道留在齿间,我笃定,我终于还是爱上泡椒渔船里的那个磁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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