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下晚唐帝國僖宗朝的遮羞布:山河破碎誰做主?

接上回書

怨氣沸騰的六大藩鎮兵馬遲遲沒有集結完畢,中原防務空虛,“草頭王”王仙芝和“菊花黃”黃巢吸取了上次的教訓,這回他們沒有在死磕富庶的沂州。

大軍轉而望向西邊進發而去,他們要去的地方,是一個大唐王朝在中原最富庶的一個地方


——東都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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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晚唐帝國的最高決策中樞:唐僖宗和政事堂的那些事兒


乾符三年(876年)八月,經歷過沂州之敗的草軍經過整合之後再度舉起大旗,率軍西進,勢如破竹,攻陷陽翟(今河南許昌禹州)、郟城(今河南平頂山郟縣))等八縣,離東都洛陽只有二百餘里地,也就是一百多公里。馬的速度20-60公里每小時,也就是說草軍最慢還有五個小時,最快一個多小時就是可以到達洛陽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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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大驚,因為洛陽離長安也就七百多里地,洛陽城破,長安危在旦夕,朝廷立馬詔令六路兵馬組建以洛陽為中心的防線,並伺機消滅草賊。

第一路:位於洛陽東邊的忠武(今河南許昌)節度使崔安潛即刻可出兵進攻草賊;

第二路:山南東道(鎮所在今湖北襄陽)節度使李福選步騎2000北上汝州(今河平頂山南臨汝)、鄧州(今河南南陽鄧州),扼守西進洛陽的要道;

第三路:任命左散騎常侍曾元裕為“諸道行營招討草賊副使”統率東都的戍守兵馬,坐鎮洛陽節制指揮各路兵馬;

第四路:昭義(今山西長治)節度使曹翔率兵五千兵馬南下引為側翼,協助曾元裕駐守洛陽;

第五路:鳳翔(今陝西寶雞)節度使令狐絢和邠寧(今陝西咸陽彬縣)節度使李侃選步兵1000、騎兵500進駐陝州(今河南三門峽)、潼關(今陝西潼關),扼守從洛陽西進長安的要道。


草軍不善攻城,但這次“草頭王”王仙芝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想要一雪前恥的堅定決心,還是因為打了興奮劑,居然奮不顧身孤注一擲的猛攻汝州城,終於在九月二日,攻破汝州城,取得“汝州大捷”,此戰唐將董漢勳戰死,刑部侍郎劉承雍城破被殺並且生擒了汝州刺史王鐐。

消息傳到洛陽時,東都官員百姓攜家出逃躲避戰亂;消息傳到長安時,嚇得唐僖宗取消了九月九日的重陽內宴,下詔赦免王仙芝罪,“除官,以招諭之”,一改之前要剿滅草賊的態度,想要用“招安”之策應對,但到底是剿滅還是安撫,政事堂裡大佬們卻為此炸開了鍋。

政事堂內隔著銅爐與皇帝對面坐著五位大臣,他們分別是同平章事、特進、判度支、尚書右僕射崔彥昭,同平章事、門下侍郎兼尚書左僕射王鐸,翰林學士承旨、戶部侍郎盧攜,右散騎常侍、兵部侍郎鄭畋和左神策軍中尉、左監門衛大將軍田令孜。

我們通常說唐朝雖然已經有了科舉制,吸引了大量民間才智之士進入朝廷,但唐朝終究還是一個門第社會,這是因為通觀唐朝歷代宰相列表,我們就會發現唐朝的上層是由世家大族壟斷的,科舉寒士很難真正的進入決策層。

唐朝世家大族的代表就是著名的“五姓七望”:即隴西李氏、趙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陽盧氏、滎陽鄭氏和太原王氏。

自中唐藩鎮割據以來,三省最高長官尚書令、中書令、侍中多賜予強大的藩鎮節度使,變成了一種榮譽性待遇。三省的副官,從而成為了真正的實權官職。尚書右僕射崔彥昭和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王鐸,是為僖宗朝真正的實權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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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彥昭,出身清河崔氏。崔彥昭曾在地方任職,擅長經濟財政,在他的管理下,府庫多有餘糧,不僅如此,崔彥昭還精通儒學,為人正直有操守,頗有其先祖崔琰的名士風範。唐僖宗一繼位,崔彥昭就先被提升為中書侍郎,後升為尚書右僕射,授同平章事,成為百官之首。但有一個官職一直沒變,那就是判度支,晚唐帝國的CFO(首席財政官),這也是唐僖宗的“阿父”大宦官田令孜立挺崔彥昭為首相的原因。

王鐸,出身太原王氏。他擅長鑑別人物,選拔了不少真才實學之人,是一個很優秀的HR(人力資源導師)。老王在唐懿宗時期一直擔任禮部尚書,智慮周密,為國家建章立制,勤於國事,在唐懿宗去世之前就已經進入政事堂,升為門下侍郎兼尚書左僕射,授同平章事成為宰相。可惜到了唐僖宗即位,本該更上一層樓,卻因為沒有巴結好小皇帝的“阿父”大宦官田令孜,首相夢落空了。

盧攜,雖然出身於范陽盧氏,但屬於旁支。

祖上從未有高官,其父盧求位居郡守,已是家中歷代最顯赫之人,所以盧攜高中進士後醉心權術,迫切的希望提升本家在族中的名望。盧攜特別善於辨別朝中勢力分佈,見風使舵,攀附權貴,不僅結交了許多地方上的藩鎮節度使,比如平盧節度使宋威(正是因為盧攜的舉薦才成為“諸道行營招討草賊使”),還與內朝的宦官們交好,特別是抱上了大宦官田令孜的大腿。

盧攜在懿宗朝只是諫議大夫,唐僖宗即位後,盧攜便被徵召為翰林學士,授職中書舍人成為皇帝身邊紅人,不久之後升為翰林學士承旨,為翰林學士院首,別稱內相,是皇帝的筆桿子,雖無相名卻有相權。在田令孜的授意下,盧攜另兼任戶部侍郎協助首相崔彥昭管理晚唐帝國財政。

鄭畋,出身滎陽鄭氏。才智聰明,清秀俊朗,十八歲就考中進士,是鄭氏族中冠傑,因直言敢諫且剛正不阿,遭受同僚排擠,一直外放地方為官。但鄭畋見識高遠,歷經挫折,仍多次堅持上書申辯自己清正幹練,願意為國家效力。唐僖宗即位後,鄭畋終於迎來機會,在知名HR王鐸的舉薦下進入中樞,任職右散騎常侍、兵部侍郎,但鄭畋十分看不起田令孜和盧攜,尤其是盧攜,二人在言語上常有衝撞,結為政敵。

最後來說說真正的大佬——大宦官田令孜。

田令孜本來是唐僖宗李儇為藩王時候的小馬坊使(隸屬於內侍省,相當於弼馬溫的官職),官職不高,但架不住田令孜會玩,帶著小李儇從小玩遍賭鵝,騎射、劍槊、法算、音樂、圍棋、賭博等等五花八門的各種遊戲,深受李儇的寵愛和信任。唐僖宗李儇即位後,立馬封田令孜為左神策軍中尉執掌禁軍,為內朝四貴(“四貴”指兩樞密使、兩神策軍中尉)之一,此時李儇才不過12歲,因從小好玩的性格導致不喜歡政治,朝中大事小時都是交予田令孜管理,並稱田令孜為“阿父”。

田令孜不但軍權在握,而且還能做皇帝的便宜爹,這是何等的榮寵啊!田令孜能被稱為大宦官,不僅僅因為他位高權重,還因為田令孜從小博覽群書,是個有文化有學識的宦官。田令孜詭計多端,思維敏捷,對於政敵絕不手軟,手段五花八門令人膽寒,獨霸朝綱,百官莫敢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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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人物介紹完畢,言歸正傳,對於如何處理草軍賊首“草頭王”王仙芝的問題,五大佬們發生了嚴重的分歧。

正直的首相崔彥昭此刻沒了主意。招安吧,這有失朝廷體面,交戰呢,有危及朝廷之險,於是搖擺不定;

王鐸力主對王仙芝進行招安。王仙芝攻破汝州,生擒的汝州刺史王鐐正是王鐸的親弟弟,儘快招安為了可以保全自家兄弟的性命,此刻王鐸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

但是盧攜卻帶頭反對。因為招討使宋威是盧攜的人,盧攜還指望著宋威立下戰功給自己臉上貼金,好把自己頭上內相的帽子換成真宰相的帽子;

鄭畋支持的就是盧攜反對的,不然怎麼叫政敵呢?在加上王鐸對自己有提攜之恩,鄭畋與盧攜再度開啟了唇槍舌戰,力爭招安;

最主要的我們的“阿父”田令孜此刻沒了主意,出神地看著政事堂裡盧攜與鄭畋二人爭得面紅耳赤。。。。。



5. 王仙芝與黃巢的分手始末: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

“草頭王”王仙芝和“菊花黃”黃巢可不知道幾百裡之外長安城裡政事堂的那些事兒,數萬草軍的口糧才是要緊的事情,吸取上次沂州的教訓,絕不硬碰硬打攻城戰,加上東都洛陽附近一堆兵馬駐守,王仙芝率領草軍知難而退,揮師北上乘勝攻破陽武(今河南原陽以盛產大米著稱)獲取大量輜重,然後在攻打鄭州的途中,與唐昭義監軍判官雷殷符中牟縣進行了遭遇戰,草軍經歷了第二次失敗。

草軍再一次被打散,收攏殘兵敗將後,草軍人數再次流失嚴重,只有不到三千人。王仙芝和黃巢痛定思痛,合軍一處目標太大,再來一次遭遇戰,草軍就傷筋動骨了,於是決定兵分兩路,既然西路不通,我們就走南路和東路。

見草賊損失慘重,坐鎮洛陽指揮的左散騎常侍、招討副使曾元裕正準備率軍追擊,半路上卻遇到了頂頭上司“草包”招討使宋威,宋威生怕曾元裕滅了草賊,獨攬大功,秉著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別想得到的心理,對曾元裕說道:

“小曾啊,你還是太年輕,沒有剿匪的經驗,聽本帥一句勸不要著急剿匪,還記得當年的龐勳之亂嗎?

龐勳一滅,首功之臣康承訓就被下大獄,這是前車之鑑那!假使那草賊誅滅,吾等會有好果子吃嗎?

不如放草賊一條生路,也是給吾等自己留一條活路,讓天子一直在憂慮中,我們才是真正的功臣”

曾元裕一聽非常有道理,便放棄了追擊草賊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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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兩大招討使的刻意縱容下,王仙芝領濮州系十六將走南路:

乾符三年(876年)十月,先劫掠唐州(今河南焦作沁陽),後劫掠鄧州(今河南南陽鄧州);

乾符三年(876年)十一月,繼續南進,連續劫掠郢州(今湖北荊門京山)、復州(今湖北仙桃)兩地;

乾符三年(876年)十二月,劫掠隨州(今湖北隨州),然後調轉方向,劍指東南,進入淮南道準備與黃巢部隊匯合,路途中劫掠安州(今湖北孝感安陸)、黃州(今湖北黃岡)兩地。

黃巢率領曹州系八將去往東路:

淮南道無強藩坐鎮,草軍更是勢如破竹,一路劫掠申州(今河南信陽)、光州(今河南潢川)、舒州(今安徽潛山)三城,最終攻破淮南道重鎮廬州(今安徽合肥),打的淮南官軍找不著北,坐鎮淮南道府揚州的淮南節度使劉鄴嚇得奏請朝廷增兵支援,朝廷命感化軍(今江蘇徐州)節度使薛能選精兵數千馳援淮南。

此時長安的政事堂裡又炸開了鍋,草賊從中原肆虐淮南數月,諸路官兵毫無建樹,兵部侍郎鄭畋向唐僖宗奏請引咎辭職,唐僖宗不許。

鄭畋義正言辭開始像唐僖宗進諫道:

“自沂州大捷以來,王仙芝愈加猖狂,屠陷五六州,瘡痍數千裡。招討使宋威,年老多病,自上次妄稱王仙芝已死以來,諸鎮皆有不服。

如今率大軍駐留亳州,絲毫沒有進取之意。招討副使曾元裕,擁兵坐鎮在蘄州和黃州之間,但遇到草賊就望風而逃,倘若他日草賊攻破淮南道府揚州,則江南重地皆非國有。

忠武軍節度使崔安潛,威望過人,右威衛上將軍張自勉,驍雄良將。前鴻臚卿李琢,西平王李晟之孫,嚴而有勇,請陛下以安潛為行營都統,以李琢為招討使代替宋威,以張自勉為副使代替曾元裕”。

唐僖宗最終聽從了鄭畋的建議,將宋威與曾元裕撤下,盧攜因此深恨鄭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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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三個月的兵分兩路作戰,王仙芝與黃巢終於在蘄州(湖北黃岡蘄春)城下匯合。此時草軍經過劫掠十一州的累積,已經富得流油,身上裝備全部升級,沿途一路招兵買馬擴充隊伍,如今聚集在此的草軍規模已有五千餘人。

蘄州刺史裴渥望著城下旌旗密佈,鎧甲鮮明,比官軍還像官軍的草軍,真可謂是“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在加上手中此時握著汝州刺史王鐐替王仙芝所寫的求和信,思慮一番後,決定開城投降,並宴清王仙芝、黃巢與草軍高層將領統共三十餘人。宴會上裴渥許諾向朝廷奏請招安一事,王仙芝大喜,於是相安無事共同在蘄州城等待朝廷的消息。

裴渥是河東名門聞喜裴氏大宗出身,祖上宰相輩出,他上表請求招安王仙芝的奏章傳到政事堂裡,而且王鐸的親弟弟王鐐此刻就在蘄州城中,王鐸心急如焚,再三說服政事堂招安。加上草軍之前劫掠十一州的恐怖戰績,迫於壓力下,盧攜終於不再反對,同意了招安的建議。但同時勸諫,不可予以王仙芝這樣的賊首高官厚祿,首相崔彥昭與大宦官田令孜也附和道,不能失去朝廷的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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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唐僖宗最終的詔命傳達到蘄州時,草軍五千上下,唯獨只有王仙芝一人受賞,而且王仙芝被封為“左神策軍押牙兼監察御史”的這樣的一個小官。押牙為牙兵之長官,如果在地方藩鎮授予此官,是實權官職好比節度使的親衛隊長。但左神策軍為大唐禁軍,高級軍官均有宦官充任,給宦官當親衛隊長,哪有什麼實權。更何況入了禁軍,就要去長安任職,到了那裡只怕是凶多吉少。監察御史更不用說了,是名副其實是正八品下的小官。

王仙芝不通文墨,空有武力,聽到能去長安禁軍內任職不疑有他,高興的哈哈大笑,卻惹惱了站在一旁的黃巢黃老爺子,今年黃老爺子已經56歲,雖然沒有中過進士,但也是河南道里的舉人公,朝廷官職孰高孰低,他能不清楚?看著這個王仙芝,因為一個小官就沾沾自喜啊,氣都不打一處來,劈頭蓋臉就把王仙芝責罵了一頓。

“當初吾等立誓共橫行天下,今仙芝獨降為官,使義軍五千餘眾何所歸?”說道激動處,上去一頓老拳把王仙芝打的頭破血流。

被眾人拉開後,黃老爺子依然罵聲不止,王仙芝無奈清醒的認識到,招安這事黃了。二把手帶頭反對,其他將領也因為自己沒有受賞開始小聲嘀咕起來,這“草頭王”不好當啊。

革命隊伍出現了分歧,但畢竟還是外敵至上,經過短暫的商議之後,黃巢正式與王仙芝分道揚鑣,走上獨立作戰的道路,與草軍從隸屬關係轉為盟友關係。

在王仙芝和黃巢商量如何分割財物時,蘄州刺史裴渥與汝州刺史王鐐趁機逃跑,裴渥去往襄州,而王鐐跑回長安後,被貶為韶州司馬。

最終王仙芝和尚君長領走三千餘人,黃巢領走兩千餘人,分兵而去。

颯颯西風滿院栽,

蕊寒香冷蝶難來。

他年我若為青帝,

報與桃花一處開


這是黃巢年少時所作的《題菊花》,他喜愛菊花從來沒變過,他想要“為青帝”夢也從來沒有變過。

一個55歲起兵造反,56歲還能征戰千里的老人,還有什麼困難能夠阻止他追夢的步伐呢?

乾符四年(858年)二月,57歲的黃老爺子,從淮南道回到了河南道,回到了夢開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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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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