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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想到，“拆迁”，这个高大上的词，会与我那个遥远、偏僻、不起眼的故园小村发生联系！
从未想到，向来以矛盾多、难度大、时间长而闻名的拆迁风暴，会那么快地横扫过我那个遥远、偏僻、不起眼的故园小村！
从未想到，拆迁过后的我那个遥远、偏僻、不起眼的故园小村的容颜，是如此得令我揪心而伤感！
然而，所有从未想到的事情，就这么迅雷不及掩耳地发生了！
于是，我那个遥远、偏僻、不起眼的故园小村，就这么干净、彻底、悄无声息地从这片大地、这个星球上永远地消失了！
可是，我那忘不了的童年记忆，我那忘不了的少年情怀，我那忘不了的青春梦想，还有，我那无法言说的中年沧桑，今后，又能到何处安放?到何处诉说?到何处祭奠?
还有，我那多灾多难、辛苦操劳一辈子、还未来得及享一天福的老母亲，她，还长眠于此啊！
终于，放寒假了。
我独自驾车，一路狂奔，只为，去看一看我那曾经熟悉的、生我养我的遥远、偏僻、不起眼的故园小村。
时值隆冬，天黑得早，刚到村口，天竟下起了小雨。
给老父打了电话，年届八旬的他，随大哥临时寄居在亲戚家的空房里，听力已大不如前，然而，还是很快听出了我的声音。
于是，惊喜而匆忙地赶来路上迎我。
载上老父，直奔原先居住的村庄。
转过路口，我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记忆中的袅袅炊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烧荒的野烟。
凄凄冷雨，滚滚浓烟，西风凛冽，四下无声，举目所及，一地残砾。
我，不禁瞬间泪目，这哪里是我的故园！
村东的老棠棣还在，它，是村里神树，是土地老爷的象征。
村里有人去世的时候，人们都会去树下燃上纸钱，祭祀祷告，让逝者安心上路，得进天堂。
若有了大病小灾，抑或烦神闹心的事儿，也会去上香祈祷，祈求土地老爷降福消灾，保人平安。
儿时，有调皮的小伙伴玩得兴起，自诩胆大，跑到树下神龛上撒尿，回家后，不知是因脱衣着凉，还是惹怒了神仙，竟发起高烧来，吓得家里大人赶紧去老棠棣下烧纸上香，祈求土地老爷的原谅。说起来，也真神奇，祷告过后，得病的孩子大多很快好起来。然而，过后无论谁再怂恿他去英勇撒尿时，任凭再大的奖励诱惑，再高的荣誉激励，却也再不能使他动心，去慷慨一尿了。
如果说老棠棣是村里的神仙树的话，那么，另外的一棵树则可以说是村里的姥姥树了。
它，就是村中的老枣树。
据说，它的树干上，有土匪、国军、日军、还乡团和解放军等各方军队的弹痕。
记得幼时，每到枣子成熟时，满树绛红青紫，成排成串，收获的枣子能装满几大笆斗。
大枣树下，是村人们休息纳凉的所在。
一桌一凳一棋局，杀得楚河汉界一片混沌，狼烟四起。
一床一席一蒲扇，摇得满天星斗眨眼睛，满树露珠滴清音。
几根长竹竿，那是孩子在敲枣子。
几杆长烟袋，那是村人在话桑麻。
白天，放学时，去树下砸几颗枣子。晚上，吃完饭，去树下听几个鬼故事，那是儿时天大的乐趣。
可是，然而，现在，老枣树老了，枯了。
也许，它不忍眼看着熟悉的房舍坍塌，温暖的炊烟消逝，憨朴的村人远去，温馨的桑麻凋零吧，所以，它先行死去了。
然而，它，即使枯死，依然孑然地站立着。
带着一身的弹痕，一身的温馨，一世的风霜，一世的暖阳，孤独而倔强地站立在一片瓦砾之中，为归来的游子指路，让他们还能找到生养之地的唯一旧影，唯一梦痕。
此时，它身后的竹林中，传来一片鸟儿的欢鸣声。鸟儿归巢了，可是，我那曾经巢儿又在哪儿呢！
慕色中，老父手指着一堆红白杂陈的砖砾苍苍地说：“这就是我们家。”
这就是我们家！
曾经温暖的家园，曾经温暖的饭香，曾经温暖的梦乡，曾经遮风挡雨的地方，曾经魂牵梦萦的避风港，就在眼前。
但是，现在，成了寒意袭人、暮雨潇潇中的一堆冰冷的砖砾！
屋后的草垛还在，那是炊烟的故乡！也是我儿时的天堂！
多少次，冒着小伙伴们的枪林弹雨，冲向假想中的高地。
多少次，月明星稀的夜晚，赖着不肯睡觉，兴致勃勃、大呼小叫地在草垛林中捉着迷藏。
至今还记得一年春节回老家过年，年幼无知的儿子，放炮仗放得兴起，把老屋后的草垛点燃，吓得全家人一起救火。
回来后，他写了一篇作文，被老师表扬的得意洋洋，作文名为《冬天里的一把火》。
老屋前的柿子树还在，只是，原先结满果子的枝头，只有一条原本用来护果吓鸟的红布条，已经破损断裂，仿佛古战场上的破旗，在寒风冷雨中瑟瑟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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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已成土块瓦砾的邻家，
走过已成陌途的幼时上学路，
走过昔时逮鱼捉虾的灌溉渠。
走向曾经挥撒过汗水的农田，
走向曾经放过牛的田埂，
走向长眠地下的母亲。
大野苍苍，冬草齐黄，母亲坟旁的灌木林上，有群鸟唧唧，仿佛母亲在笑语相嘘，慰我一路风尘！
而我，只想告诉母亲，尽管故园已成瓦砾，老屋已成虚无，您所在的地方，永远是我回家的方向！
另外，还要告诉您，母亲，就在今天，就在刚才，您又添了一个大头外孙孙，等他长大了，我也会告诉他，您所在的地方，也是他回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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