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編最近恍然大悟。專屬小編的2018年支付寶年賬單出爐，小編才發現自己一年愛崗敬業（xin xin ku ku）掙來的錢都去了哪兒。買、買、買，簡直停不下來。買什麼？支付寶給小編總結了一句話——錢不是拿來看的，錢是拿來好看的。原來，工資有相當一部分送給了網紅服裝店。春節到了，小編又蠢蠢欲動，想起了童年過年的時候渴盼新衣的時光。不過，那個只有春節才能穿新衣的時代早已模糊而久遠了，下面這篇“尋衣”也許能告訴你一個不一樣的故事。
尋 衣
文 | 歐陽杏波
一提到衣服，我眼前就自動出現一個孩子奔跑的畫面。和以前一樣，我以為那是回憶，以為那孩子是三十年前年少的我，因為她也穿著一條辣人眼睛的綠褲子——毀了我青春的那一條。
但今天，我有些懷疑，那並不是回憶，而且很有可能是我的想象。因為當我認真地朝那畫面看去時，卻發現什麼都沒有了，空留下一絲悵然的嘆息。
如果是回憶，應該能看到越來越多的細節。比如那條綠褲子。
在20世紀90年代初的現實中，我的那條綠褲子是用深綠色的老棉布做的，硬邦邦的，走路走快了會摩擦出聲音來。但畫面裡那女孩的褲子沒那麼硬實。
比如奔跑，十五歲悄悄喜歡上前排男生的女孩，兩條這樣替換著穿的褲子讓她又羞又惱，恨不得縮得讓人看不見，怎麼可能奔跑？因為奔跑會讓褲管發出更大的聲音，會吸引她的世界裡所有人的目光。事實上，高中三年，我只勉強在運動會上奔跑過一次，還心慌意亂地摔了一跤。穿著那種老太太穿的褲子，誰都知道要貼著牆根快步離開，傻子才會當眾奔跑。直到上了大學，穿上薄薄軟軟的運動褲，我才知道人跑起來可以像小鹿一樣輕盈。我沿著操場跑了一圈又一圈，跑到很想張開雙臂迎接風，迎接空氣，迎接光，迎接全場男生投來的關注，跑到不願停下來。
這才是我以為的回憶。老天知道，我有多希望穿綠褲子的她能夠跑起來，對穿好看衣服就有多強的執念，就有多深的想躲到殼裡的自卑。
十五六歲時的我，多麼需要一件長一點的薄夾克——拉鍊可以直達下巴。一是擋寒，二是蓋住一截綠褲子。我的那件白西服且不說不耐髒不好洗，主要是非常不實用：論長度吧，蓋不住大腿；論寬度吧，脖子全敞著，裡面還得穿一件看得過去的襯衫。
我還多麼多麼需要兩條——不，最好三條——正常的褲子。到北京工作數年後，有一次在魏公村的一個交流會上見到一個年輕姑娘，很自信的樣子，她穿著我理想中的褲子。深米色，似乎和我的綠褲子一樣硬，卻又感覺很軟。這麼說確實矛盾，但那褲子真的看上去既貼身、順滑，又不薄。我在網上搜索過那樣的褲子好幾年，沒找到完全一樣的：棉的太硬，絲的太軟，羊毛的不夠滑，剩下各種化纖面料，都不行。我只能一種一種地買來碰運氣。四五年前，有某寶店掛出有“日本進口三醋酸……”的褲子，我趕緊買回來一條褲子，挺括倒是有，卻起褶，因為不夠軟。
能穿上合適的衣服，不容易。1989年上高中，借好朋友的紫色夾克，一穿半個月，甚至還穿回老家兩天，又趁她不注意，厚著臉皮拿過來……
1992年上大學，故作不在意地跟室友借她那條“膝蓋愛起包的舊牛仔褲”。還記得做賊心虛地還給她櫃子鑰匙，並告訴她只借那條揹帶褲時，她意味深長地一針見血地說：“為了這條褲子，你還真能花心思。”可能實在是太羞愧，後來，我再沒向人借過衣服。室友卻在大學畢業時把那條褲子送給我了，她應該是瞭解了我求而不得的輾轉反側吧。多年後看照片，我才發現，我穿著那條揹帶褲顯得瘦小滑稽，遠沒有室友穿著那麼嬌俏可愛。
當時，是什麼矇住了我的眼睛，使得我發瘋一樣想穿那條揹帶褲？答案我早就知道，讓我瘋狂的是念頭，是想要“豔壓群芳”“光彩照人”的念頭，想要挺胸抬頭、揚眉吐氣地走在路上，心安理得地接受眾人注視的念頭。誰能想到，我木訥平靜的外表下面，隱藏著火山一樣呼之欲出的澎湃激情呢。我敏銳地觀察世界、觀察自己，期待著某一個閃耀時刻的到來。
可笑的是，最近我才知道，已經過去的數十年，我遍尋這樣的時刻而不得，卻從沒想到自己曾身處閃耀之中。
一次，二十多年沒見的一位同學告訴我，大學時代我滿臉朝氣、長髮飄飄、雙眸如水，令她驚為天人；都已經退休的朋友說，十多年前她妹妹見到我後，回家感嘆好幾次，說我有不食人間煙火的文藝氣質……甚至到現在，加入高中同學微信群，還有同學半開玩笑地叫我“女神”——他們說起關於我種種美麗聰明可愛的細節，令我瞠目結舌——我不是醜小鴨嗎，為什麼他們硬說我是白天鵝？更詭異的是，沒有一個人哪怕一句話提起我的綠褲子。那令我惱羞成怒、自卑成魔的綠褲子，那貫穿我整個高中、說不清道不明、無處無人可訴的彆扭，難道只是我自編自導自演的獨角戲？
於是又往回走，追尋那些令我瘋魔令我閃耀的衣服，一件一件準備再買回來。可是，站在鏡子前面，我再一次迷惑了——對面只有一個滿臉不甘和無奈的中年婦人，這些衣服沒有一件能夠帶著星光跳出來。
在北京的商場和小店折騰了一大圈，我才領悟到真相的一角：當年迷人眼的不是衣服，而是我。更準確地說，是我全心全意去對抗的青春。自以為是孤注一擲的矯情、不管不顧、絕不妥協的倔強，以及隨自卑而生的無敵自尊……這些特質無一不契合年輕孩子的心。如果有個人毫不隱藏地將它表現出來，她一定是引人注目的。再往深處看，我身上真實的幼稚或許令人發笑，但一個對幼稚毫不掩飾的人一定也具備成長的生機，即使這種生機來源於膚淺的穿好看衣服的需求，那也是一束可以照亮灰暗生活的光。
這一領悟真正的意義在於，讓我第一次心甘情願地承認，雖然曾經閃耀過，但自己確實和絕大多數人一樣，是普通人。不過，反推過去，雖然是普通人，但只要有了自己的特色和個性，就能閃光，在閃光的瞬間就不再普通。
隨著對衣服的款式、面料和性能越來越瞭解，我穿到合適衣服的頻率也越來越高，我也越來越失去追求好看的興趣。隔著衣服的面紗，我終於有力氣看到異彩紛呈的靈魂。
我那正讀高中、卻可以輕鬆地隨時選到喜歡衣服的女兒說——這個時代，有趣好玩遠比好看重要。
—END—
買件新衣過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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