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發現老公老了二十歲,他卻說他妻子已死於二十年前的一場車禍!

第1節

我一睜開眼睛,你竟像老了二十歲一樣?

這是龍茵茵醒來看到陸南後的第一個念頭–陸南坐在床尾方向的沙發上,兩鬢斑白,鼻樑上架著一副眼鏡,靜靜地對著某個方向出神。

“你在想什麼?”見他半天沒發現自己已經醒來,龍茵茵有些不滿地皺了一下眉頭。

陸南這才緩緩與她對上視線,這時她才發現,他的眼睛裡竟然蓄滿了淚水。所以,他真的很怕她會真的跟他離婚對不對?哼,知道怕就對了!她心中揚起一絲得意。

“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他沒有像她想的那樣衝過來抱住她,用一萬分的誠意認錯,而是停在了一段距離之外。

一段陌生人與陌生人之間應該保持的距離。

等等!他叫她什麼?小姑娘?這還沒離婚呢就裝不認識了!龍茵茵不禁有些氣不打一處來:“好你個姓陸的,敢跟老孃玩把戲了是不是?你看我怎麼收拾你!”她張牙舞爪地向他撲了過去,下一秒就被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壯漢輕而易舉地擋在了一臂之外。

“你是不是想告訴我,”陸南靜靜地看著她,語氣毫無波瀾,“你叫龍茵茵?”

“不然呢?”龍茵茵還在奮力掙扎著,越是揍不到就越是牙癢癢,“你可別告訴我你連自己老婆叫什麼都忘了!”

他依舊靜靜地站在那裡,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這次又是誰派你來的?”

龍茵茵傻在那裡,完全無法理解他的話,眼前的一切實在荒誕好笑:“到底是我瘋了,還是你有神經病?”

龍南大廈頂層陸南的辦公室,龍茵茵灰頭土臉地闖入。

“我沒有地方可以去,既然你撿到了我,你就要對我負責。”她不知道為什麼他始終都不相信她是龍茵茵,就算現在她看起來比他年輕了十幾歲,但她這張臉沒變啊!一想到他最後還是拋棄了自己,龍茵茵本來也不想這麼沒有骨氣,然而她對這個二十年後的世界根本束手無策,想來想去還是隻能去找他。

陸南淡淡地望著她,這幾年,在他面前出現過很多個“龍茵茵”,而眼前這個女人是最有血有肉的。

“你想讓我怎麼負責?”

她想了一下,穿越到過去可以當先知,然而她來到未來就只能是個白痴,就怕連基本生活都不能保障,於是她說道:“包吃包住包上崗。”這一點對他來說一定不難,聽說他現在可是個超級富豪,還美其名曰“大叔黃金單身漢”。嘖嘖,兩天前–好吧,二十年前她提出離婚的時候,他明明還很堅定地說自己是絕對不會離婚的,結果呢?

她發現老公老了二十歲,他卻說他妻子已死於二十年前的一場車禍!

她用力地抹了一下眼睛,將心中的委屈和眼淚一起嚥下。

陸南料定她的目的不只是這樣,然而他也想知道她到底在玩些什麼花樣。

龍茵茵沒想到他竟然這麼爽快地就答應了她的要求,他的助理帶她來到住的地方,她當場就傻眼了,這裡不是她和他的家的樓下嗎?

他們當時經濟條件並不好,買的是一個老小區的二手房,有些人買下來就是為了等拆遷。她剛才一路過來竟然沒有認出來,只是覺得周圍都是新建的大廈,這一幢老樓在其中顯得尤其格格不入。

助理順手給了她一張卡:“陸總說,有什麼需要的您可以自行添置。”

這老闆還真是闊氣,隨隨便便就能丟張卡過來–自己似乎是在吃自己的醋–但是誰能證明他對別人不是也這樣呢?

到了晚上,龍茵茵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周圍的建築都是燈火通明,然而延伸到這邊,就漸漸暗了下來。這棟老樓安靜得可怕,彷彿只住著她一個人。這個念頭閃過腦海的時候,她立即感到了一絲寒意,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小心翼翼地在房子裡轉了一圈,越發覺得有些瘮人。

她馬上想到了樓上與陸南的“舊巢”,那裡的一切都是她和他親手佈置的–在自己熟悉的家裡就不會害怕了吧?這麼想著,她立即簡單迅速地收拾了一下東西就上樓了。

門關著,但她當然是隨身帶著家裡的鑰匙的–哈,開了!

屋子裡的一切還是和兩天前–不,二十年前一樣,而且很乾淨,看起來一點都不像閒置的房子。

“果然還是自己家好!”龍茵茵敞開懷抱,舒服地嘆了一口氣。

“你是怎麼進來的?”

陡然響起的男聲猛地嚇了她一大跳,尤其在“整棟大樓就只有我一個人”這樣的意識下,她當下就冒了冷汗,僵硬地轉過身,然後就看到了陸南–沒有戴眼鏡,穿著浴袍的陸南。

她也沒想到,當時自己的第一反應會是–

“你的八塊腹肌現在還剩幾塊?”她一邊問著,一邊還非常自然地走過去,扒開他的浴袍進行確認,“咦,沒想到你保養得還不錯啊!”

眼看著她整顆腦袋都要埋進他的衣服裡了,陸南隱忍的眉毛隱隱地顫了顫:“檢查好了嗎?”

“好了好了。”她這才想起來,對他來說她並不是龍茵茵,於是連忙賠笑道,“我其實也是情不自禁”

“你是怎麼進來的?”他再問了一遍。

如果說她有她鑰匙,那鑰匙會不會被他搶走?畢竟現在房子看起來好像是他的“所以,你跟龍茵茵離婚的時候,連這唯一的房子都沒給她?那她”

“小姑娘,你知不知道,”陸南看著她,臉上明顯不悅,“你一直在試探我的底線?這是我的私人地方,麻煩你出去。”

“不要這樣嘛大大叔。”以前她一直喊他“大南”,現在卻要硬生生改口喊“大叔”,“話說,你現在不是很有錢嗎,還住這裡?”

陸南根本沒有搭理她,徑自拉著她將她甩到門外:“晚安。”

“砰!”門關了。

龍茵茵眨了眨眼睛,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這麼被丟出來了。如果是以前,她肯定會跳腳大罵:“陸大南,你居然敢甩老孃的門!你出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可是現在,這一招已經沒有用了。

她忽然有一些小傷感。

第2節

龍茵茵欣喜地發現,她最愛的那家牛肉麵店竟然沒有隨著時代的變遷而發生絲毫的變化,只不過,她看看周圍,再看看那家店,腦海裡只冒出四個字–經營不善,不過它能挺過這變化巨大的二十年也已經算是不錯了。

“老闆,一碗雙料牛肉麵,加辣!”隨之響起的還有另外一個聲音。

店老闆抬頭看看她,再望向她身後:“陸總,您來啦!”

龍茵茵也回過頭:“大叔,你也來啦?”

看見她,陸南又皺了一下眉頭。他最近似乎到哪都能看見她,上次去買醬板鴨,付完錢的時候她剛好也來了,還死皮賴臉地讓他連她那一份一併付了–如果說這一而再,再而三的偶遇只是巧合,他不相信。

“不過”她微微偏頭,面露疑惑,“我記得你不吃辣的啊”

“你到底是誰?”這句話引起了他的注意,沒有人知道他從前不吃辣,除了她

“龍茵茵啊!我說過很多次了,但是你不相信,就算我說一百次也沒有用。”她攤手道。

陸南沒有波瀾的臉上顯出一絲怒意:“你知不知道惹惱了我會有什麼後果?”

“噗。”龍茵茵忽然笑了,想起以前從來都是她威脅他,沒想到現在都反過來了,“其實,如果你有那麼一點點願意相信我的話,可以帶我去驗DNA,或者指紋。”歸根結底,他連一點想要相信她的心都沒有,所以她無論說什麼,對他來說都是毫無意義的謊話,只是她真的很想知道二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還有–

“你和龍茵茵離婚以後,她人去哪裡了?”如果可以,她還蠻想見見二十年以後的自己。

“兩位,面好了。”

陸南瞪著龍茵茵,然後一聲不吭地轉身大步離去。

他真的生氣了。

龍茵茵抹了抹潤溼的眼角,嘴裡嘀咕道:“我還生氣呢喂,大叔,你不吃麵啦?”

二十年前,龍茵茵比陸南大六歲,卻被他寵得像個孩子似的。

逛街的時候,她走著走著會忽然喊“陸大南,揹我”,然後他就笑嘻嘻地揹著她穿越人潮;她想看鬼片卻又害怕,他就會先看一遍,再陪她看一遍,然後在會出現恐怖畫面的時候提前遮住她的眼睛;不管多晚,她只要嘀咕想要吃哪條街上的東西,就算是冬天他也會二話不說就去買回來也會有人開玩笑說:“龍茵茵,你的脾氣好像變差了,都是陸南做的孽啊!”每次聽到這樣的話,她都會用力地親一口她的大南,以示獎勵。

可是現在呢莫名其妙來到二十年之後,自己的老公不,前夫甚至一聽到自己的名字就生氣,二十年前到底發生過什麼事,能讓他生出這樣的恨意?

如果能找到二十年後的龍茵茵,是不是就可以知道一切真相了?

第3節

陸南說的“後果”也不算什麼特別的後果,就是前面說的“包吃包住包上崗”都不算數了,換言之,她被“請”出來了。

她現在除了身上沒敗完的一點現金,就連夜深時可以禦寒的外套都沒有一件。她搓著手臂走在路上,城市越繁華熱鬧,就越顯得她單薄可憐。

路過一家老電影院,外面掛著老海報,宣傳著老電影,龍茵茵摸了摸口袋,走進去。賣票的阿姨在打盹,龍茵茵想了想,沒有叫醒她,而是把錢輕輕地放到櫃檯上,自己進去了。放映廳裡空蕩蕩的,似乎被她一個人包場了,她最喜歡坐第十排的位置,覺得不遠不近剛剛好。

這部電影她看過,就是在看完電影之後,因為他的一句玩笑話,她歇斯底里地和他吵了一架,然後口不擇言地說要離婚,其實她並不是真心想要離婚的。

早知道最後真的會離婚,她就不和他吵了!

電影結束,燈光亮起,她起身的時候才發現,隔著幾個空位之外還有別人,他也剛好看見了她,有一點錯愕–他總是說她哭的時候最醜,大概是被她的醜樣子嚇到了吧。

“真巧啊,又見面了。”她擦掉眼淚,笑了笑。兩個生活軌跡相似的人總是有太多相遇的可能性,根本無關巧合。

陸南點了一下頭,轉身就要離開,龍茵茵連忙叫住他:“大大叔,我不說我是龍茵茵了,你陪我走一走好不好?我在這裡也沒什麼朋友。”語氣中帶了一絲祈求。

“還有一件事我希望能先向你澄清一下,我不是商業間諜,也不是任何人派來接近你的。”

他看了她一眼:“我從你身上也看不出來任何這方面的潛質。”助理說替她安排工作,最後卻是苦著臉跑來找他,問能不能安排她去做家政方面的

“但是有一件事我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你就是不相信我是就算我能說出你和她之間的一切,甚至我可以去驗DNA”

“DNA”陸南停下腳步,忽然笑了,好像聽到了一個多麼有趣的笑話似的,這是龍茵茵第一次看見他笑,他說,“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這是類似研究所的地方,他帶她來到其中一個房間,入目的是一整排的冰櫃,走到正面的時候她呆住了,因為每個立著的冰櫃都是透明的,每扇冰櫃門裡都站著一個“龍茵茵”。

“這”

“我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麼得到她的基因,但是這幾年已經出現很多個‘龍茵茵’了。”克隆人技術依然是各國明令禁止的,但依然無法完全遏制它在黑市中的發展。

龍茵茵只覺得自己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她們其中的一個,但是”

“絕對不是!我才不是克隆人!”她瞪大眼睛看著他,“你不會也想把我關到這個裡面去吧?”所以,本該是最有力證據的長相、DNA和指紋,對他而言才會毫無說服力。

陸南面對她微微一笑:“如果你不是克隆人,那麼就更不可能是龍茵茵了,除非人死可以復生。”

龍茵茵震驚地後退了幾步,臉色唰地一下就白了:“你的意思是龍茵茵”已經死了?

“已經二十年了。”

第4節

連陸南自己也無法解釋,為什麼最後還是把她帶了回來,她不斷強調自己有多可憐,他竟然也就真的不忍心放任她不管了。想來連他自己都覺得好笑,這麼多年,他幾乎都忘了什麼是“不忍心”。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之間,他彷彿又看見那個人哭著說他欺負她了。忽然他發現床尾有個黑影–從床上驚坐而起,打開燈,才發現是那個不斷自稱龍茵茵的女人裹著被子站在那裡,滿臉淚痕。

“大大叔,你能不能跟我說說龍茵茵她她是怎麼死的?”

她的模樣看起來悲傷而懇切,她每一次喊他“大叔”,在那個“叔”字出來之前,他總以為是那個人在喊他“大南”。

“因為一次吵架”那是他最不願去想卻也永遠無法忘記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願意對她說起,“我很想當爸爸,可是她說我們的經濟基礎還不太穩定,不適合馬上要孩子,我就開玩笑說:‘再不當媽媽,你可就要變成奶奶了’”

大概是他戳中了年紀這個地雷,她問他是不是嫌她年齡大了,還說要是她以後真的懷孕了,他是不是還要笑她是老蚌生珠。不管他怎麼解釋她都不聽,還把他趕去客廳,大叫著說他既然嫌她老,那就離婚好了。

對她來說,這一切就是幾天前剛發生的事,然而他卻記得那麼仔細,只是他少說了很多,她當時說過更難聽的話他還是在維護著她在別人面前的形象,哪怕他所維護的那個人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她猛地意識到,那家牛肉麵老店、那家老電影院,甚至現在她所在的這棟樓這一切之所以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其實是因為他的不肯遺忘,他用他的財富偏執地守著與她有關的一切,同時也把自己關在了回憶裡。

“那天,她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說要馬上見面,有事情要跟我說,我們約好了在某個地方見面,她卻一直沒來。這個世界每天都在發生的車禍,那一天,這不幸的事被她撞上了。”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時,他還在約好的地方等著,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醫院,怎麼面對接下來的一切的,等他開始有一點清醒的感覺的時候,她已經躺在冰冷的墓地,而他再也看不見她了,“聽了醫生說的話,我才知道那天她想告訴我的事情–我本來真的要當爸爸了。”

豆大的眼淚從他不曾眨過的眼裡不停地落下,他的脊背繃得筆直,手背上爆滿了青筋,最後那句話,他幾乎是咬碎了牙才說出來的。

孩子?

龍茵茵裹在身上的被子霎時間滑到了地上,她怔怔地低下頭,瞪著自己毫無異狀的腹部。她懷孕了?

“你知道嗎?”他茫然地看著她,“如果那天我沒有和她開那個該死的玩笑,一切就都不一樣了她就不會和我吵架,就不會發生後來所有的糟糕的一切!”

“大大叔,”她呆呆地望向他,“你能能不能帶我去趟醫院?”

一路上,龍茵茵一直在努力地回憶在醫院醒來之前自己到底在哪裡,做什麼?如果和大南吵架的時候她已經懷孕了,那麼現在她的身體裡是不是就

她用力地抓住身邊陸南的手,他看了她一眼,似乎明白她此刻需要力量,所以並沒有推開她的手。

“謝謝。”說完這句話後,她心裡反而更難過了,本該是最親密的人,卻反而要保持距離。

第5節

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二十年之後,肚子裡還帶著一個小生命這種荒誕的事情如果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她無論如何都是不會相信的,何況對陸南來說,龍茵茵離開這個世界已經整整二十年了。

“大大叔,”她捧著他為她倒的水,艱難地衝他一笑,她知道他不可能會相信此刻她肚子裡懷著的是與他共同孕育的小生命,“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真的遇到了很離譜的事情,或者你告訴我,怎麼樣你才可能願意幫助我直到孩子出生。”

“我確實有一個條件,”他看著她,心情莫名有點複雜,“你生完孩子以後就安靜地離開,不再出現。”

龍茵茵微微彎了一下嘴角,輕輕地別過了頭:“很很簡單啊,我答應你。但是在那之前我可以一直住在這裡嗎?”

陸南發現她對這裡有著奇怪的執念,而他到現在也不知道那天她到底是怎麼進來的:“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

“因為我是龍茵茵啊,”她笑道,“這裡是我家。”

他久久地望著她,似乎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什麼破綻,又似乎是想找到一個理由說服自己,最後,他收回了視線,淡淡地說:“可以。”

自從她出現,他也想過很多次,她會不會真的就是龍茵茵,又或者眼前這個人根本就是自己的幻覺,畢竟他的妻子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死了,這是無可爭辯的事實。他怕自己是被二十年的思念支配,在義無反顧地選擇相信之後到頭來卻是一場空–他自認承受不起那樣的結果。

所以,只要不相信,就不會有任何後果。

“大大叔,你相信穿越嗎?”

“如果我相信,那一切是不是就能回到二十年前?”他沒有開那個玩笑,而她也沒有說要離婚。

第6節

聽說孕婦的脾氣都很糟糕,尤其龍茵茵的脾氣本來就很差。

而陸南大約是二十年前被虐慣了,得空在家裡的時間被她全數支配竟然也沒有發脾氣,而他也因為她見證了奇妙的事情–看著她的肚子一天天地大起來,彷彿自己埋下了一顆希望的種子,然後看著它一點點成長。

只是他時常也會悵然若失,如果當年這本該是他二十年前就經歷的事。也許是情感的轉移,他下意識地給予了她更多的耐心。

那天他洗澡洗到一半,客廳裡忽然傳來她的尖叫聲,他嚇了一跳,裹了浴巾就衝了出來,只見她挺著半大的肚子站在客廳中央,表情誇張地衝他揮著手:“大南!寶寶在動!他踢我了!他竟然踢我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情緒感染了,他竟然也有些激動,也沒注意她剛剛叫他什麼,在她的示意下貼近肚皮專心地等待寶寶的下一次胡鬧。

時間彷彿是靜止的,然後她肚皮的某一處忽然凸出來一塊,他瞪著那塊凸起,小心地伸出手,輕輕地碰了一下,小傢伙調皮,等他的手剛剛觸及,又縮回了手腳,肚皮又恢復了原狀。

他抬眼看她,卻見她竟然哭花了一張臉,深情地望著他。

他大約能明白她的感動,這是幾個月以來第一次切切實實地感受到生命的存在。

“他很調皮。”他微微彎起嘴角,想要退回客觀的角度,她卻忽然在那個瞬間捧住他的臉,吻了他,只是眼淚不斷地落下,溼了他一臉。

這個時候,如果是她的陸大南在身邊該多好啊!可他明明就是她的陸大南,明明就是啊!

陸南在反應過來後第一時間就輕輕推開了她,微微地沉下臉,說:“以後別這樣了。”

龍茵茵低下頭,卻是不知道為什麼笑了:“我的陸大南一直不知道我始終為自己比他大的事情耿耿於懷,我甚至想過要拒絕他的求婚不然,我猜那天他也不會和我開玩笑說再不當媽媽就要變成奶奶了。我是真的很怕,怕自己老得比他快,怕自己要是等到高齡產婦的年紀再生小孩要被叫奶奶但我忽然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二十年之後,然後你一直不相信我就是龍茵茵。你不相信也沒有關係,因為,只要孩子出生你就會知道,我從頭到尾都沒有騙過你”

陸南始終安靜地聽著,他是被龍茵茵騙過去了,以為她真的多麼不在乎兩個人之間的年齡差,忘了她的心底其實也住著一個敏感的小女孩只是,一切不能從頭再來。

他呆立良久,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小姑娘,其實你不知道,做出第一個克隆龍茵茵的人是我自己,因為我實在是太想念她了。然而當那個克隆人真的來到我的面前時,我又發現一切都和我想的不一樣,然後我就把她封閉了起來。可是一切並沒有結束,一個接一個的‘龍茵茵’開始出現在我面前包括你。”

他轉過身,看著她說:“這個世界有太多的人有著各自不同的目的,所以我也已經懶得去知道了,但我可以為你破例一次–告訴我你想要什麼,財富?名利?事業?”

她一次又一次抹去根本擦不幹的眼淚,卻又一直在笑:“如果我說,我只要你呢?”最親最愛的人不信她,她的心裡本該充滿恨意的,然而她又憑什麼恨?她的出現本身就荒誕,何況他前有龍茵茵的屍身躺在冰冷的墓地,後有克隆人被冰封在那一排冰櫃裡,甚至連她自己都開始懷疑她存在於這個時代的意義還是這一切根本就是一個夢?一個噩夢?

她終於哭出聲音來,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身體卻漸漸滑下去:“大南這一次我好不容易比你小了,可是為什麼你一直不肯要我?”

第7節

龍茵茵的肚子越來越大了,預產期也越來越近,陸南請來的私人醫生開始囑咐她要多散散步,有利於生產。

陸南依然會抽空陪伴她,只是他也發現她的情緒似乎越來越無常了。他私底下詢問醫生,醫生說她可能會有產前憂鬱症,建議平時加以心理疏導。

這天又看見她在偷偷地哭,他在心裡低嘆了一聲,走過去:“告訴我,怎麼樣你才會開心一點?”

“我沒有不開心,”她回答道,“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辦。”起初她是很開心的,因為孩子終於快要出生了,那樣她就可以向他證明一切了,證明她是龍茵茵,他們還有孩子。

可是萬一他還是不肯相信呢?萬一這個時代又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先進技術阻礙他對她的信任怎麼辦?到時他又會怎麼對待孩子?還有她畢竟不屬於這個年代,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的,也不知道自己有一天會不會又忽然回到二十年前,到時孩子怎麼辦?孩子是否能真實存在於這個世界?是留在二十年後還是

可是這些,就算告訴他又能怎麼樣呢?他大概只會覺得她是瘋了。

“不過大叔,”她看著他,“你不是說讓我生完小孩就靜靜地離開嗎?你看我離預產期也只有一個多星期了,能不能最後幫我一個忙啊?”

“你說。”

“就一天,讓我當一天龍茵茵,好不好?”

“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一直這麼堅持你和她一樣,倔強得讓人無可奈何。”他沒有答應,只是也沒有拒絕,最後的結果就是由著大腹便便的她拉著他的手,來到了大街上。

他們來到那家牛肉麵店,只是她的那一碗不能加辣了,她趁他不注意朝老闆比了一個“就加一丟丟”的手勢,結果被他發現並制止了,沒辦法,她只能試圖努力偷吃他碗裡的。

他們來到那家電影院,這次賣票的阿姨沒有睡著,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陸總您來啦!”他們不需要買票,直接就進去了,又是兩個人包場的節奏。這部電影她和陸南以前看過,她很喜歡,他卻不愛。

看完電影出來的時候,華燈初上,她和他並肩走著,然後她拉住他的手。她一開始是小心翼翼地牽著他的手,因為她怕他會甩開她,後來就一點點加重了力氣,到最後十指交握:“大南,我問你一件事啊,那天我在醫院裡醒過來的時候,看見你的眼裡有淚水,你那時是不是在想龍茵茵?”

“我很想念她。”他點頭。

“你很愛她?”

“我很愛她。”

愛到連龍茵茵自己都打不敗自己。

“大叔,孩子出生以後,你給他取個名字好不好?”

“好。”

“不過在那之前,你要先給他做個DNA比對。大叔,如果他是你的小孩,你會不會就敢相信我是龍茵茵了?”她也是後來才想明白的,他不是不願意相信她,是不敢相信。

陸南漸漸停下了腳步,如果她肚子裡的是他和龍茵茵的孩子,那是不是就能證明她是他來自二十年前的妻子,龍茵茵?

她也跟著停下腳步:“可是大叔比起你是不是相信,我更擔心的是,我是不是能一直留在這裡。”

也許是這一天走了太多的路,也許是這一天情緒起起伏伏變化太大,龍茵茵忽然感到腹部一陣猛烈地收縮,突如其來的疼痛席捲而來。她捧著肚子,吸著氣,彎了身子,陸南連忙扶著她。

“好痛,大南,我的肚子好痛好痛啊我是不是要生了啊?”

“陸先生,產婦希望您能陪產。”

產房內,怕痛的龍茵茵一而再,再而三地發出殺豬般的號叫聲,彷彿那樣就能減輕她的疼痛似的,可就算這樣,她也還是看到了剛剛進入產房的陸南,求安慰地向他伸出了手。

“好痛啊!”她好想問問他,克隆人都出來了,為什麼生孩子還這麼痛?

助產士在一旁引導她吸氣吐氣,她一直抓著他的手,指甲嵌進他的肉裡,卻不及她的萬分之一痛。

“大南大南”她痛到意識模糊,只能喊著他的名字,不停地喊,反覆地喊。

“我在。”他替她擦去眼淚和汗水,用力地回握她的手,“不要擔心,我會一直陪著你。”

“臭大南臭大南你一分鐘都沒信過我,老孃卻要痛個半死給你生小孩,憑什麼憑什麼啊?!”她覺得自己痛得快要死掉了,真的要死掉了她淚眼模糊,腦袋發昏,就快連離她最近的陸南都看不清了。

“哇–”產房內,嬰兒的第一聲啼哭聲響起。

龍茵茵整個人頓時都放鬆了下來,她扯了扯嘴角,想說什麼,意識卻不受控制地漸漸渙散隱約間彷彿是陸南在喊她,又好像不是

她聽見有人說“產婦休克了”又聽見有人在叫“陸太太”。

彷彿過了很久很久,又彷彿只是打了個盹兒,迷迷糊糊間,她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睛。

“陸太太,你醒啦?可以領報告了。”眼前的護士在對她微笑。

她環顧四周,竟是二十年前的醫院的場景報告?什麼報告?

“陸太太,恭喜你,你要做媽媽了!”醫生笑著說。

龍茵茵還是有些反應不過來,所以關於二十年後的那一切只是一個夢?還是她又真的回到了二十年前?

天哪!

不管怎樣,她要見到她的陸大南!立刻!馬上!她要告訴他,他要當爸爸了!她要向他認錯,她還要向他保證以後再也不說“離婚”兩個字了,永遠永遠!

她慌忙掏出手機撥通了陸南的電話:“我有事情要告訴你,我們必須馬上見一面,就在”她把報告塞進包裡,匆匆忙忙走出醫院,此刻她的心簡直就要飛起來了!她要感謝那個噩夢,它讓她明白此刻她還能握在手裡的一切是多麼珍貴!

“吱–”刺耳的剎車聲此起彼伏。

龍茵茵倒在血泊裡,只覺得那些聲音好遙遠,好遙遠有好多人向她這邊聚集過來,二十年後的陸南說過的話此刻再度在她的耳畔緩緩響起–

“那天,她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說要馬上見面,有事情要跟我說,我們約好了在某個地方見面,她卻一直沒來。這個世界每天都在發生的車禍,那一天,這不幸的事被她撞上了。聽了醫生說的話,我才知道那天她想告訴我的事情–我本來真的要當爸爸了。”

她終於明白,即使有幸回到二十年前,她也改變不了自己的結局,她再也飛不到她的陸大南身邊去了。

他現在一定還坐在那裡等她吧?

他一定還點了她最喜歡的摩卡對不對?

可惜,她不能親口對他說“對不起”,不能對他說“我也很愛你”,也不能對他說“恭喜你,你要當爸爸了”,一切都不能了

對陸南來說,也許他們真正的結局是在二十年之後,但對她來說,一切卻在此刻結束了。可是,親愛的大南,二十年後,當我再次離開你,你可曾為你的不相信後悔過?

她眼角滑出血淚,無論如何不能瞑目。

尾聲

2036年。

陸南站在窗前,靜靜地看著遠處的浮雲,身後的嬰兒床裡,粉嫩的小傢伙剛剛睡醒,似乎也正享受當下的靜謐,並沒有揚聲啼哭。

助理走了進來:“陸總,你要的DNA比對報告。”

“嗯。”他轉身接過,拆出報告,只淡淡地掃了一眼,又重新塞回了回去。

沒人發現他的手有輕微的顫抖。

助理退了出去,他站在那裡,久久都沒有動。

他走到嬰兒窗前,伸手摸摸孩子的小臉,溫柔道:“以後,你就叫龍南,好不好?”

龍南,陸龍南。

遠處的天空,雲捲雲舒。

年近半百的陸南,忽然像個孩子一樣,號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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