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皇后變花樣地刺殺他,可是他就是喜歡她!

1.一刺衛江城

那是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我穿著一身夜行衣,敏捷地攀上城牆,潛入宮城,一路摸到御書房。

三更已過,偌大的宮城裡黑黢黢的,只有御書房還亮著燈,暖黃的光透過窗紙映出來。我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趴在窗縫上往裡看。衛江城果然還端坐在御案邊批閱奏摺,他微微皺著眉頭,一手揉著太陽穴,一手執筆在奏摺上寫著什麼,輪廓分明的側臉被搖曳的燭火映著,看起來帥氣得令人心動。

很可惜,只是看起來。

趁著侍衛們換班的空當,我一掌劈暈值夜的小太監,踹開御書房的大門,大步流星地走過去,將他推倒在地,抽出靴子裡的匕首,一把捅進他的心窩。

嗯,沒錯,今夜我是來弒君的。

“淺淺?”衛江城痛哼一聲,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我,“枉朕這麼喜歡你,你竟對朕起了殺心?!”說著他虛弱地捂著胸口咳嗽了兩聲,吸了吸鼻子,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啊!朕的心好痛!”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下一秒,卻被衛江城一個翻身壓在身下,眼見他英俊的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我咬牙、揮拳,一拳砸在他鼻樑上,揍得他瞬間鼻血長流。

衛江城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捂著鼻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控訴道:“朕都要死了,你還不讓朕吻一下!殷淺淺,你真是好狠的心哪!”

他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衛江城趁我愣神,一把摟住我的脖子,不由分說啃了我兩口,鼻血的味道瞬間充滿了我的整個口腔,噁心得我胃裡翻江倒海。我猛地推開他,伸手握住匕首柄,作勢要拔,他卻伸手摁住了我的手,眼淚汪汪地看著我:“御膳房新制的桂花糕朕還一口都沒嘗呢,朕不想做餓死鬼啊,嗚嗚嗚”

說得也是,死刑犯處斬前還能吃頓飽飯呢,衛江城好歹是個皇帝,總不好讓他餓著上路啊!

“你最好別整什麼么蛾子。”我鬆開匕首,拍了拍他的臉,“小心還沒吃到嘴裡就嚥氣。”

說完,我輕車熟路地摸進御膳房,打暈了值夜的御廚,偷了一盤桂花糕。

那桂花糕也不知道添了什麼配料,散發出清甜誘人的香氣。我盯著它們看了一會兒,一個沒忍住吃了一塊,又吃了一塊

等我回到御書房的時候,一整盤桂花糕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塊。

我打了個飽嗝兒,訕訕地對衛江城說:“那個,不好意思啊”

話沒說完,我只覺一陣頭暈目眩,“撲通”一聲摔倒在地,然後失去了知覺。

再醒來的時候,我發現我被五花大綁在床上,而那個本應死掉的衛江城,卻穿著一身湖藍的廣袖長袍,坐在床邊看書。陽光從打開的窗子裡水一樣漫進來,溫柔地灑在他身上,清風吹起他鬢邊長髮,看起來又清新又俊逸。

很可惜,只是看起來。

他見我醒來,放下書,回頭朝我笑了一下:“淺淺,朕特意為你準備的桂花糕,好吃嗎?”

“”

又被他算計了!

衛江城手撐在我耳邊,緩緩俯下身,湊到我耳邊輕聲軟語:“朕特意讓御廚在裡面加了安眠散,純天然植物所制,寧心靜氣,美容養顏,對身體是極好的。”

他的呼吸吹在我耳邊,癢癢的,我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

“朕就知道你是喜歡的。”衛江城笑著摸了摸我的臉,臉色驀然一變,“李坑!”

一個侍衛鬼魅一般出現在他身後,單膝下跪:“臣在!”

“誰讓你綁未來的皇后娘娘了?真是太不懂憐香惜玉了!”衛江城厲聲道,“該領什麼罰,不用朕重複了吧?”

真是好大義凜然,說得好像迷藥不是他讓人放的,綁我也不是他安排的一樣。

我冷笑不語。

他的皇后變花樣地刺殺他,可是他就是喜歡她!

李坑解下身上的佩刀,向衛江城叩首一禮:“臣知罪,臣冒犯了未來娘娘,臣這就自行”

這個暴君!

我皺眉大聲道:“衛江城!你再這麼草菅人命,早晚不得好死!”

然而這個時候,我聽到了李坑的後半句話,他說:“自行捆綁。”說著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條繩子,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捆成了粽子。

衛江城滿意地點點頭:“下去吧。”

然後,我目瞪口呆地看著李粽子殭屍一樣雙腳跳了出去,還十分體貼地關上了門。

“不許再看別的男人!”衛江城拍拍我的臉,“否則朕殺了他!”

我:“”

衛江城俯下身,慢慢解開我身上的繩子,然後狠狠地把我摁進了他的懷抱:“你都不關心朕,朕吃醋了!朕要罰你!”

他手勁兒大得驚人,我的鼻子“咚”的一聲撞在他硬邦邦的胸肌上,痠痛痠痛,眼淚瞬間就下來了。

“呀,你怎麼哭了?”衛江城一臉心疼的表情,溫柔地替我抹掉了眼淚,“好了好了,朕不罰你了。”說完又不滿地嘟了嘟嘴,“哼!你都不關心朕昨晚為什麼沒受傷!”

昨夜的迷藥尚未全解,我掙扎了兩下沒掙脫,索性配合地睜大眼睛,裝作愕然的樣子:“對啊,你為什麼沒受傷?”

衛江城對我的配合十分滿意,他邪笑著將我放倒在床上,伸手扯開了衣帶。

這次我真的有點兒害怕了,往床裡縮了縮,顫聲道:“你你想幹什麼?”

衛江城笑而不語,緩緩脫掉了外袍,又脫掉了中衣,露出貼身的金絲背心,一雙狹長的鳳眼瞬間淚光閃閃:“為了等你來殺朕,朕已經連著穿了半個月的軟蝟甲了,每天晚上都在御書房熬到五更,你看你看,黑眼圈都有了呢。”

他一臉“朕好可憐,求撫摸,求安慰”的表情,我卻只想送他一對更大的黑眼圈。

衛江城說著又拿出一坨猩紅的肉:“瞧,為了配合你演好這場戲,朕每天晚上都讓御膳房準備一顆新鮮的豬心。淺淺,朕對你好吧?是不是好感動?嗯?”

“”

是啊,我真的好想弄死他啊!

然後,在陪他玩了一天恩恩愛愛、你儂我儂、你餵我吃的戲碼之後,我的內力終於恢復了。是夜,當他再次撒嬌求安慰的時候,我同情地摸了摸他的臉,然後照準他的眼睛一邊一拳,把他揍成了熊貓。

在小太監的尖叫聲裡,我踹翻了無數侍衛,揚長而去。

2.二刺衛江城

我和衛江城的孽緣可謂由來已久。

五歲那年,他說要用我的頭髮編同心結,拿了把剪刀把我一頭長髮剪得七零八落,跟被狗啃了一樣,害得我半年沒敢出門。

十歲那年,他要了我去做伴讀,抄了一首淫詩放在我桌子上,害得我和他一起被太傅罰了半個月的站。

十五歲那年,我與顏御史家的長公子顏珂門當戶對,情投意合,婚期都定了,喜帖都發了,可衛江城一道聖旨,就將他賜婚給了魏丞相的侄孫女。

此後,凡是和我定親的男人,不是被賜婚,就是被流放,再不然就是看破紅塵。不出兩三年,我的剋夫之名就傳遍了朝野上下,再也沒有門當戶對的公子敢娶我了。

眼見我就要邁入二十高齡,我爹簡直要愁白頭,不得已公開為我招婿,只要哪位勇士娶了我,便能得到殷家所有的家產。

然後殷家破產了。

因為衛江城下了一道聖旨,誰敢買殷家鋪子裡的東西,就誅誰九族。

當時我爹已經為我擇中了一位壯士,不日便要成婚,可衛江城一道聖旨下來,壯士不告而別,我的婚事又黃了。這也就罷了,我家祖傳的百年老鋪連日虧損,我爹不得不忍痛關張,和幾房叔伯分了家,帶著我娘回老家頤養天年去了。

家破人散的那一天,我殷淺淺便發誓與衛江城不共戴天,早晚有一天我要弄死他。

為此我去終南山求訪名師,拜入高手榜排名第二的卓逸飛門下,拼命習武。多虧衛江城源源不斷派了刺客來殺我,我的武功才能進益得如此之快。五年後,我揮淚作別師父,回京刺殺衛江城。

只可惜出師不利,我竟然又被衛江城那王八蛋給算計了!

為了確保下次刺殺萬無一失,我耐心等了一個月又一個月,才等到一個刺殺衛江城的絕好時機–太皇太后生病了,衛江城要親自去京郊護國寺為皇祖母祈福,身邊只帶了幾個侍衛和兩個小太監。

最重要的是,皇帝在大殿祈福的時候,一應閒雜人等都要在門外等候,只留住持在旁添香誦經。

所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我狠了狠心,削掉了一頭長髮,敲暈了住持,換上袈裟,在嫋嫋香菸裡坐在佛前,一邊敲木魚,一邊留意著身後的動靜。不知過了多久,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緊接著傳來衛江城熟悉的腳步聲。

三丈、兩丈十尺、九尺

只要他進入我身週三尺之內,我就有把握一匕封喉。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衛江城突然停了下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響起,他竟然就在離我九尺遠的地方坐了下來,然後就不動了!

這麼遠的距離,他有充分的反應時間。只要失了先機,李粽子分分鐘衝進來護主,我很可能再次竹籃打水一場空。

還是再等等吧。

可是一炷香過去了,衛江城沒動。兩炷香過去了,衛江城還是沒動。不知過了多久,我的手已經酸得連木魚錘都快拿不起來了,衛江城卻突然動了。

他慢慢走到我身後,屈膝跪坐在我身邊的蒲團上,然後伸手摸了摸我的頭:“咦?方丈大師,你這頭手感有點兒陌生啊!在哪裡剃的頭?摸起來如此光滑細膩,朕都要愛不釋手了!”

我:“”

什麼?你問我為什麼不動手?因為我的手已經軟得連匕首都捏不住了,被衛江城這麼一摸,我的身體就跟麵糰似的軟倒在他懷裡。

“啊!”衛江城一臉震驚到極致的表情,“淺淺?怎麼是你?你什麼時候出的家?怎麼也不跟朕說一聲啊?若早得知,朕一定傾盡國庫,給你捐座純金大佛!”

“”

衛江城說著吸了吸鼻子:“可是淺淺啊,朕如此愛你,你怎麼捨得拋下朕一個人出家呢?你真是好狠的心哪!”

“”

你說他一個皇帝,九五之尊,一言九鼎,怎麼就這麼愛演戲呢?

眼瞅著他還要一鼓作氣繼續演下去,我嘴角抽搐了片刻,果斷喝止了他:“行了,別裝了!你早知道我要來,在香里加了軟筋散?”

衛江城果然立刻閉嘴,瞬間換了個表情:“呀!被你看穿了!淺淺,你怎麼能這麼聰明呢?”

我不想說話。

衛江城一隻手摟著我的腰,一隻手在我的頭上摸來摸去,眉目低垂,裝得好一副深情繾綣的模樣:“淺淺,朕等這一天等了三個月了,你知不知道朕等得有多苦?為了給你這個小笨蛋指路,朕夜夜在寢宮點燭到天明,還把侍衛和值夜的太監都撤了,就等著你踏月而來,手執一把長劍,刺入朕的心臟。可朕都快等成一塊望妻石了,還是沒能等到你。”

“”

變態!

衛江城低頭含情脈脈地看著我的眼睛:“朕實在沒了法子,只好趁著皇祖母裝病,跑來護國寺祈福,還特意提前派人把消息散播了出去,這才終於等到你。淺淺,你長得真好,就算是剃光頭也這麼好看。”

他看著我的眸子專注而炙熱,他因為弓馬騎射生了薄繭的手指輕輕撫過我的眉,這一瞬間,我竟有種他真的喜歡我的錯覺。

很可惜,只是錯覺。

因為下一秒,他就伸手在我的額頭上猛彈一記:“小笨蛋,朕如此用心良苦,你是不是很想給朕一個感激的吻啊?”

“”

是啊,我真的很想弄死他!

3.三刺衛江城

泰安七年,一條驚天秘聞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風一般流傳。

據說,當朝聖上去護國寺為太皇太后祈福,青燈古佛焚香祝禱七日,卻帶回了個小和尚。有目擊者稱,那小和尚身姿婀娜,清秀得跟小姑娘似的,進宮後深得聖眷,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有人感嘆,有人扼腕,更多的人恍然大悟,原來皇上登基十年都不選秀女、不納妃、不立後的原因不是不舉,而是喜歡男人啊!

這則皇族秘聞很快被說書先生添加了無數細節,改編成曠世奇絕、催人淚下的愛情故事,又被書商刊印成書,流播四方,不知惹得多少閨中少女柔腸寸斷,又不知引來了多少愛國志士擊節長嘆。

然而,事實是這樣的。

衛江城只是把辦公地點由前朝挪到了寢宮,他盤腿坐在床上,懷裡抱著吃了軟筋散,又被點了啞穴的我,一邊調戲我,一邊一本正經地和朝臣們談論政事。

朝臣們顯然都被這有傷風化的一幕閃瞎了眼,眼觀鼻,鼻觀心,從頭至尾連頭都不敢抬,自然沒有人發現我是女人這一事實。

等朝臣們都退下了,衛江城才解了我的啞穴。

這些日子,他不但天天點我啞穴,還拿軟筋散當飯,一天三頓給我喂,以致我不管白天黑夜都躺在床上,渾身軟得跟麵條似的。

可衛江城還說這是為我好,因為我太瘦了,抱著硌手,多躺躺利於養膘。

我恨得牙癢癢:“衛江城!快給我解藥!否則早晚有一天我要殺了你!”

“就不給,就不給,”衛江城十分幼稚地對我做了個鬼臉,“來呀來呀,來殺我啊!快來殺我啊!”

我趁他不備,用盡全身力氣,張口去咬他的耳朵。

不咬掉他半邊耳朵,我誓不為人!

可衛江城像是早料到了我的動作,閃得飛快,我不但沒咬著他,還被他趁機往嘴裡塞了塊桂花糕,噎得我話都說不出來了。

就這樣,我被他困了一個夏天、一個秋天,大靖皇帝為了我荒淫無度、荒廢政事的傳聞也悄然流出國境,流入南疆。

立冬那一日,八百里加急情報送達京城,大靖屬國南詔叛亂,國主慕容逖親率大軍北上,犯我邊境。

我以為衛江城一定會愁眉不展,想不到他卻笑了起來:“終於來了!”

從那天起,整日整夜膩在我身邊的衛江城便不見了蹤影,伺候我的小太監悄悄告訴我,說他在朝堂上大發雷霆,當庭罷免了不少主和派的朝臣,力排眾議,要御駕親征。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忙昏了頭,竟連軟筋散都忘了給我喂,不過兩三日我便恢復了內力。於是在他誓師出征那日,我悄悄潛出後宮,打暈了一個小卒,換上小卒的鎧甲,跟在了出征的隊伍裡。

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亂軍之中弄死他一個武藝不精的皇帝簡直不要太容易。

可出征第一日,我夜探中軍帳,就被一排全副武裝的金甲親衛晃瞎了眼。

出征第五日,我在大軍過江時鑿漏了龍船,把他和一干心腹親衛都沉入江裡。可我沒想到久居北地的衛江城水性竟然好得出奇,反倒是我因為衣服被船錨纏住直往下沉,要不是有個親衛順手拉了我一把,我連小命都差點兒丟在江裡。

出征第十五日,大靖軍一路勢如破竹,攻下南詔邊陲重鎮扈州城。是夜,軍中狂歡,我趁亂敲暈了送飯的太監,在他的晚膳里加了鶴頂紅,然後穿上小太監的衣服,輕手輕腳地走進帳中。

衛江城正坐在案前專注地寫著什麼,聞聲頭也不抬:“放著吧。”

我正要悄然退去,卻聽見他說:“過來,給朕磨墨!”

這個距離,他只要一抬頭,就會發現不妥,我只好默不作聲地走過去替他磨墨。

磨完墨,衛江城又說:“替朕把箱子裡那本黃色封皮的書拿來。”

我咬牙切齒地把箱子翻了個底朝天,才找到那本黃書。

衛江城放下筆,閉上眼睛,有些疲倦地揉著太陽穴:“第三頁第七列,念。”

我真想在他腦袋上拍個窟窿,然而我不得不翻開第三頁,數到第七列,模仿著太監的公鴨嗓,念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咦?好像有什麼不對?

我低頭看去,只見衛江城一雙狹長的鳳目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殷淺淺,朕竟不知你有如此愛朕。朕心甚慰。”

“”

他趁我愣神,一把將我扯進懷裡,用手拈了塊桂花糕,軟下聲音哄我:“這是你最愛吃的桂花糕,乖,張嘴。”

我怎麼敢張嘴啊,一小撮就足以致命的鶴頂紅,我倒了整整一瓶啊!只要吃下一小口,我一定會七竅流血而亡啊!

什麼?你問我為什麼不掙扎?因為衛江城那廝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巧合,左手中指剛好掐在我的命門穴上,我只要一動就小命不保啊!

“淺淺,你的神色為何如此驚恐?”衛江城眉頭微蹙,“莫非你在裡面下了毒?”

我連忙點頭,點到一半想到這可是弒君大罪,於是又趕緊搖頭。

“朕就知道你不會待朕如此心狠。”衛江城的眉頭舒展開來,他熟練地掰開我的嘴,把一小塊桂花糕塞了進去,還體貼地灌了我一大口茶。

我忍不住大哭起來。

衛江城一臉驚訝,有些不知所措:“呀,你怎麼哭了?是噎著了嗎?”

噎你個頭!

所謂人之將死,其行也善。為了避免他以後禍害更多的人,我趁著毒性尚未發作,一邊哭一邊指著他的鼻子罵道:“衛江城,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討厭?!”

衛江城眨了眨眼睛,一臉茫然:“不知道啊!朕很討厭嗎?朕明明很討人喜歡啊!”

我氣結,片刻後哭得更兇了:“五歲那年,你說要用我的頭髮編同心結,把我的頭髮剪得像被狗啃了一樣,害得我連門都不敢出。半年前你還誘騙我去裝和尚,害我變成了禿驢。嗚嗚嗚,你好壞!”

“唔”衛江城伸手撫摸著我新長的頭髮,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朕以後一定不再剪你的頭髮了。”

我繼續控訴:“你還把我的夫君們許人的許人,流放的流放,害得我二十六歲了還嫁不出去!嗚嗚嗚,你好壞!”

“唔”衛江城拈起我的一撮頭髮,在指尖繞了兩圈,“沒關係,要是你三十六歲還嫁不出去,朕就勉為其難收了你吧。”

我瞬間哭得更厲害了:“閉嘴!你明知道我活不過一炷香”

咦?一炷香都過了吧毒性為什麼還沒發作?

“放心,那不是鶴頂紅,是朕特意讓人做的糖霜,搭配朕的心意食用,是不是特別甜?”衛江城替我擦了擦鼻涕,“這麼說,你是同意嫁給朕了嗎?”

同意個鬼!

我腹誹到一半,才驀然睜大眼睛,什麼?糖霜?

這麼說我又被他算計了?

“可我的鶴頂紅”

“你的鶴頂紅是從藥鋪買的,朕知道。”衛江城得意地笑道,“扈州城只有一家藥鋪,早就被朕派人買下了呀。”

我:“”

4.四刺衛江城

從那天起,衛江城不再和我玩躲貓貓的遊戲,他光明正大地將我放在帳中。我成了一名女親衛,陪吃陪打還陪睡,整天面對著他那張虛偽至極的臉,簡直不能更痛苦。

我咬牙切齒:“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怕啊!”衛江城坦然地看著我的眼睛,“所以朕才要把你放在臥榻之旁,這樣朕才能時刻保持警醒,不致延誤軍機。”

“”

這些日子,我每天起床都想弄死他,卻始終沒找到機會。就這樣,我眼睜睜地看著大靖軍打著平叛的旗號,一連下了南詔國七座城池,大軍直逼南詔國都南詔城。

南詔城依南盤山而建,背山面河,易守難攻,大靖軍連攻了一個半月都未能攻下。若是再拖上兩個月,南疆春來瘴起,水土不服的大靖軍必會不戰而敗。

為了不讓此次親征變成一個笑話,衛江城做出了一個喪心病狂的決定–讓副將薛勇帶領二十萬大軍繞道南盤山,翻越南嶺絕壁,從背後攻下南詔城。

也不知道是對自己太過自信,還是對敵人太過輕視,他只給自己留了不到兩萬人,每天擊鼓鳴金,佯作攻城。

這不是等著人家抄掉你的大本營嗎?

果然,不出十日,一支南詔大軍趁夜揮師出城,悄無聲息地包圍了衛江城所在的北大營。

是時,我正在衛江城的行軍床上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突聞一陣震天的喊殺聲,我騰地坐起來:“出什麼事兒了?”

衛江城放下筆,抬起頭來看著我:“南詔軍把咱們包圍了。”星星燭火在他笑意盈盈的眸中跳躍著,看起來竟有種別樣的溫柔。

錯覺。

我定了定神,跑出帳外,只見營地中到處是熊熊的火光和慌亂的人影,就連平常寸步不離的親衛們也都不見了蹤影。

天賜良機啊!

我抽出匕首,鑽進帥帳,獰笑著把匕首架到了衛江城的脖子上:“受死吧!”

這次,衛江城沒有驚愕也沒有裝可憐,他只是突然站了起來,緩緩逼近我:“殷淺淺,你真的這麼想讓朕死嗎?”

匕首在他的脖子上劃出一道傷口,鮮血淋漓而下。我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衛江城卻沒有偃旗息鼓的打算,他嘴角掛著一絲悽豔至極的微笑,一步一步將我逼到帳角,手撐在我耳邊,直視著我的眼睛:“你真的這麼想讓朕死?嗯?”

我被他問愣了。

打從記事起,他就時常氣得我牙癢癢。後來,他接二連三地壞我姻緣,我就更是恨不得將他食肉寢皮。等到我殷家家破人散,親戚白眼相向,就連父親見了我也唯餘嘆息的時候,弄死衛江城幾乎成了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以致時至今日,想不想讓他死這個問題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必須弄死他。

可是弄死他之後呢?

“那就,如你所願吧。”衛江城垂下眼簾,疲憊地笑了一下,伸手握住我捏著匕首的手,猛一使力,刃鋒不偏不倚刺入他的胸口,直沒至柄。他猛哼一聲,扶著帳子緩緩坐倒在地,捂著嘴猛咳了幾聲,咳出滿手的血。

“不!”

不知怎麼的,我的心一下子慌了起來,我蹲下身手忙腳亂地捂住他胸前的傷口,大喊:“來人啊!快來人啊!軍醫!軍醫何在?”

“喊吧。”衛江城溫柔地看著我,“把叛軍招來,朕只有死得更快。”

我立刻不敢再喊了。

衛江城又咳了一陣,喘了口氣:“我懷裡有給你的東西。”說著,他伸出一隻沾滿血的手,溫柔地替我拭去眼淚,看著我微笑,“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適我願”

話未說完,他的手便無力垂下,再沒了聲息。

我感覺心像是被重錘擊了一下,鼻子酸得厲害,眼淚不要錢一樣淌下來,滴在他宛如睡著了一般的英俊的臉上。

過了許久,我抹了把眼淚,顫抖著手拉開他的衣服,一枚黑色的同心結掉了下來。我跪下去拾起來,發現那同心結是用兩縷互相纏繞著的青絲編成,一縷烏黑如墨,一縷卻微微泛黃,沾了衛江城心口的血,燙得我的心都疼了起來。

那一瞬間,我的耳邊彷彿響起了衛江城年少稚嫩的聲音:“淺淺,我用咱們的頭髮編個同心結吧,等我長大了,就來娶你過門。”

那一年,我五歲,衛江城七歲,他扯著我的黃毛小辮兒任我拳打腳踢,就是死不鬆手。

可現在,他怎麼就捨得鬆手了呢?

不知道什麼時候,帳外的喊殺聲減弱,終至不聞。有人掀帳而入,在我背後跪下:“陛下,末將薛勇已全殲十二萬南詔軍,請陛下示下。”

我哭著摸了摸衛江城的臉,真可惜,你家陛下再也不能示下了。

不對啊,薛勇不是帶兵去爬山了嗎?怎麼會在這裡出現?還全殲南詔軍?

我腦中靈光一閃–南詔城依憑天險,久攻不下,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自己跑出來。

衛江城啊衛江城,你怎麼能那麼奸詐呢?

一旦薛勇看見你滿身是血地躺在我懷裡,那我還不得為你陪葬?

想到這兒,我趁著薛勇跪在那裡沒抬頭,扔下衛江城就跑,只帶走了他留給我的同心結。

那句詩是怎麼說的來著?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5.五刺衛江城

泰安八年正月,大靖軍秘不發喪,一鼓作氣攻下南詔城,國主被擒,南詔國滅。

二月,大靖軍班師回朝。

三月,剛剛大勝歸來的泰安帝衛江城突然駕崩,薛勇依其遺詔,擁立三王爺衛江流登基,改元慶始。

國泰民安,天下承平。

一切都好得不得了,除了死了個皇帝,除了時不時心口疼的我。

“嘖!”卓逸飛在我面前抖了抖他剛收到的飛鴿傳書,“秘不發喪啊,還有事先備好的遺詔啊,這明顯是一早就知道自己會死啊!放著大好江山不要,偏要處心積慮地把自己弄死,這皇帝腦子裡是有多大的坑啊!”

彼時,我剛剛千里跋涉回到終南山,身心俱疲,遍體鱗傷。卓逸飛還真是我的好師父,半句安慰的話沒有也就算了,還偏偏哪兒疼往哪兒戳。

我不想理他。

卓逸飛卻不肯善罷甘休:“一個皇帝,想要什麼樣的美女沒有啊,偏偏喜歡上個想殺他的人,簡直是自虐狂、神經病!阿淺,你說是不是?”

“閉嘴!”我忍無可忍,“別和我提他!”

“好好好,不提不提。”卓逸飛十分敷衍地說,“反正人都死了,也沒什麼好提的了。”

我胸口又被狠狠地插了一刀,疼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六年了,我都沒看透我這個師父。沒想到高手榜上排名第二,名動天下的卓逸飛竟然是這種人,不但一天三次往徒弟傷口上撒鹽,還堂而皇之地問我要住宿費和伙食費,否則便要趕我下山。

問題是我的全部家當都在衛江城死的那一夜丟在軍營了啊!

我死命抓住門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控訴:“師父,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我是你師父,不是你夫君,沒義務讓你在我這兒白吃白住。滾滾滾!”卓逸飛一根一根掰開我的指頭,毫不留情將我丟出門外,“砰”地摔上了門。

這可真是患難見真情啊!

我走投無路,只好去挖衛江城的墳,就算拿不回我的家當,順點兒隨葬品也是好的。

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夜,我悄無聲息摸到衛江城的陵寢,敲暈了守靈的太監,用一把洛陽鏟挖了他的墳。

可我怎麼也沒想到,一代帝王竟然如此寒酸,墓室裡空蕩蕩的,別說金銀玉器了,連塊破磚爛瓦都沒有,只有一具棺木孤零零地擺在墓室中央。

我只好抽出匕首,硬著頭皮撬開他的棺木,剛想看看裡面有沒有金縷玉衣什麼的,就被一股大力扯了一下,一頭栽進了棺材裡。

火摺子“啪”的一聲摔在地上,滅了。

這時候,一道熟悉的低沉的聲音突然在我耳邊響起:“淺淺,我那麼愛你,你竟然這麼久都不下來找我,害我在暗無天日的地底痴痴地等了一天又一天,一天又一天你看你看,臉都爛了呢!”

我嚇得魂飛魄散:“啊啊啊–”

“噓–”這時候,我感覺一隻溫熱的手掩住了我的唇,“要聾了。”

我被他手上的溫度燙了一下,又驚又喜,又惱又恨,一時間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衛”

“噓,別說話,”我感覺到一雙有力的臂膀將我緊緊擁在懷中,“讓我抱一會兒。”

“”

“淺淺”過了許久,衛江城輕輕吐出一口氣,“不管你是為什麼而來,你來了,我真的很歡喜。”

“我”

“我喜歡了你那麼多年,你不喜歡我也就算了,還左一個右一個,招惹了那麼多男人。我嫉妒得發狂,卻沒辦法左右你的心意,所以只好把他們都從你身邊弄走。沒想到,卻把你逼到欲將我殺之而後快。”

“”

你從小到大不是欺負我就是欺騙我,鬼才能看出你喜歡我了!

“那好,我便如你所願。你要習武,我派人和你喂招;你要殺我,我陪你演戲;你要我死,我也奉陪到底。可沒想到上天眷顧,我活了下來。”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臉,“淺淺,有我這麼英俊又優秀的男人深深地愛著你,你有沒有感到特別幸福啊?”

這段話的信息量略大,我愣了一下:“那些侍衛不是你派去殺我的?”

“殺你?”他的胸腔微微震動,他悶笑了一聲,“原來你一直以為我想要你的命?天哪,你怎麼可以蠢得這麼可愛呢?我若真的想殺你,你以為你還能好端端地活到今天?”

我不想說話。

衛江城摸了摸我的頭髮:“還記得我抄給你的那首詩嗎?”

我怎麼忘得了啊?為這,我不但被罰了半個月的站,還被我爹狠揍了一頓,趴著睡了好些天。

衛江城沒等我回答,便自顧自地念了起來:“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我們現在也算是同槨了吧,淺淺,你可願與我同衾?”他的嗓音壓得低低的,帶著一點兒情動時的沙啞,一字一句,響在我耳邊,落在我心上。

我的心沒出息地狂跳起來。

然而,我被他耍了這麼多年,著實不知道他說的話哪句是真,哪句為假。

衛江城見我不說話,嘆了口氣:“這樣吧,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嫁給我,陪我一輩子;第二,同我拜堂成親,和我白頭偕老。”

“”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這兩個選擇根本沒區別好嗎?

可衛江城還一本正經地問我:“淺淺,你選一,還是選二?”

我不想理他。

“那就是兩個都選了?”

我瞪了他一眼,想說你祖奶奶哪個都不選,可張開嘴,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又點了我的啞穴。

我簡直要氣瘋了。

衛江城卻開心地笑了起來:“我就知道,你會答應的。”

“”

你給我拒絕的機會了嗎?渾蛋!

這時候,棺木突然震動了一下,急速下墜,片刻後“咚”的一聲砸到地上。

我嚇了一跳,抬起頭來,瞬間被滿屋子的紅燭晃花了眼。

這是一間比上面小許多的墓室,目之所及,到處都是大紅的雙喜、帷幔和流蘇,小小的空間被燭光映照得通明如白晝。衛江城就躺在我身下,靜靜地看著我,眉眼含笑,眸中閃耀著細碎的光芒:“淺淺,你是不是特別驚喜啊?”

我其實一點兒也不想給他面子,可是終究沒有繃住,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然後我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因為我看到我親愛的師父大人,手捧大紅喜服,閒庭信步一樣走過來,笑盈盈地說:“師兄、嫂子,吉時快到了,換衣服吧。”

什麼?師兄?

衛江城七歲那年被送去終南山習過一年武,這我是知道的,可他竟然是卓逸飛的師兄?

怪不得武功天下第二的卓逸飛會收我這麼一個資質普通的弟子,怪不得我每次的刺殺計劃衛江城都瞭如指掌。

虧我對卓逸飛那麼信任,每次行動都會徵求他的意見,沒想到他一轉手就將我賣給了衛江城。

我幾乎咬碎了後槽牙,才憋出一個笑容:“衛師兄?哦不算起來我該叫你一聲師伯了,對不對啊,師伯大人?”

“不敢當。”衛江城竟不見半點被戳穿的愧疚,笑眯眯地牽起我的手,“吉時已到,我們還是先來拜堂吧。”

“好主意!”我笑吟吟地看著他,“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之前說願與我生同衾,死同槨?”

“是。”

“既然如此,那我們不如跳過過程,直奔結果好了,反正棺材都是現成的。”我拾起剛才掉落的匕首,獰笑著朝他胸口刺去,“親愛的師伯大人,這主意是不是特別好啊?”

嗯,這最後一刺當然還是沒成功。

因為衛江城輕輕鬆鬆就從我手裡奪走了匕首,揚手丟了出去,,然後一個翻身將我壓在身下,不由分說堵住了我的ch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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