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lly
塔利
2018
解毒指數：8/10
導演：賈森·雷特曼
類型：劇情 / 喜劇
主演：查理茲·塞隆 / 麥肯茲·戴維斯 / 馬克·杜普拉斯 / 朗·裡維斯頓 / 艾米麗·海內 / 伊蘭妮·譚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隻圓滾滾的肚子。
然後，絕大多數特寫，都給了孩子，和母親握著小毛刷的手。
這是[塔利]的開場，女主角馬洛，作為“局部”出現。
她是一隻孕肚
也是撫慰小兒子的手
正臉，也不是沒有。
但都籠罩在透過窗臺灑下的光暈中
宛若“母性的光輝”實體。
背景裡迴盪的還是溫馨的小調。但我已經心說不好。
這就好像恐怖片愛用天真爛漫的兒歌做插曲，不過是為了讓畫面更加毛骨悚然。
而後的特寫，依然是給肚子做保養
不過幾分鐘，一種壓抑感迎面撲來，明白無誤地告訴你：
她是乳房，是子宮，是用來撫摸安慰的手，卻不是一個完整的自我。
沒人記得去提醒、幫助馬洛，讓她做了母親後，也依然可以做自己。
01 孩子 變成母親的宿主
[塔利]，對恐婚恐育女青年來說，是一部恐怖片；對正經歷產後抑鬱的媽媽來說，是一部現實主義力作。
母親的身份，在一點點蠶食女主角馬洛的自我。
她要接送一雙兒女，肚子裡還揣著一個，兒子還有心理問題，容易歇斯底里，哄不好的那種。
面對孩子，她不能講道理，連憤怒也沒有用
白天，她與不願再收留兒子的學校搏鬥，晚上，她為剛出生的小女兒泌乳。
這個小女兒出生後，有一段令人汗毛直豎的蒙太奇。
馬洛被孩子的哭聲吵醒——換尿布——哺乳或吸乳汁——抱著孩子就在凳子上睡著了——白天躺在沙發上，精疲力盡……
鏡頭剪輯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一晃神讓人有種錯覺，彷彿這個女人，是她手裡小嬰兒的寄生物。
一個佔地不過一平米的小生命，大到可以在她母親的人生裡，鋪天蓋地；小到可以滲進她母親每一寸皮膚中。
那哭聲、那乳香，所有人都告訴你，是生命的奇蹟。
沒人敢告訴你，哭聲可以震破你的耳膜，乳香可以堵住你的呼吸。
於是，你也不敢說自己痛苦。你是偉大的母親啊，一頂高帽子戴上，再叫苦叫累，就有些不識好歹了。
產後抑鬱壓在心裡。
影片的導演、編劇，是曾經合作[朱諾]的賈森·雷特曼和迪亞波羅·科蒂。
為這部電影寫劇本，對科蒂來說，是一種自我療愈。
在她生下第三個孩子時，經歷了相似的不知所措。“怎麼去照顧好你的孩子，又保持本來的自己。”
她和馬洛也並不特殊。在中國，孕期抑鬱的患病率是12%，產後抑鬱的患病率是14.7%。
可受到嚴肅對待的，卻少之又少。
以致於悲劇一再發生
[塔利]在美國上映時，也引發了激烈的爭論。
人們，尤其是一些同樣痛苦的母親們，高興看到終於有一部電影，不再一味歌頌母愛，粉飾太平，而是真實反映她們產後的生活。
但一些志願者，也不滿馬洛始終沒有求醫，錯失了一個呼籲患者正視自己疾病的機會。
但科蒂視這部電影為一次私人化的感情體驗，也無意讓電影擔負起臨床研究的責任。
[塔利]，是一個女性找回自我的故事。
02 母親 肉身共精神灰飛煙滅
馬洛自我的消失，是肉體的，也是精神的。
扮演馬洛的查理茲·塞隆，可是我女神啊
為了這個角色，她增重了50磅(約22.68公斤)。
吃零食，成了一種酷刑，她總是半夜被鬧鐘叫醒，機械地填鴨胡塞，花了三個半月，長了滿身橫肉。【然而殺青後一年半才瘦回去。
還不光是胖，又藉助化妝，叫那些油膩膩的脂肪，和膠原蛋白斷了干係，鬆垮垮掛在腰間、臉上。
如此成就了馬洛彌勒佛般的身材。
嚇得片中孩子大叫，媽媽你怎麼了
“夜間保姆”塔利的出現，幫助她逐漸找回了自我。
她一現身，蹦蹦跳跳像個小兔子。
脫掉外套，背心下透著小蠻腰
一見面，就衝擊著馬洛。
但塔利對馬洛的衝擊，更多是因為精神層面，前者“像”年輕時的馬洛，無畏，追求趣味，精力充沛。
畢竟，身材垮掉，一定是因為很久之前，精神先垮了。
而“很久之前”失掉自我，也怪不得這個很久之後才出生的孩子。
雖然看起來侵佔了馬洛生活的，是孩子，但母親身份並沒有原罪。真正鑄成密不透風的牢的，是一點一滴的觀念攻擊。
影片見縫插針給出這些細節，讓人喘不過氣。
出門買咖啡，會有陌生阿姨多嘴：你知道無咖啡因咖啡，還是會有微量的咖啡因吧？
飛來一個大活人，指手畫腳
只是因為她挺著的大肚子，意味著這十個月，她但凡有一點點過界，就成了沒有責任心，甚至自私、惡毒的母親。
甚至是未來這一生，孩子必須置於她自己之前，否則就是壞女人。
馬洛仍要了這杯咖啡，老阿姨瞪了她一眼
因為這微量的咖啡因，馬洛就成了陌生阿姨心裡，放縱不規矩的母親了。
嫂子還是弟妹，見面是標準化的微笑。憔悴的馬洛自認為像只凌晨五點半的垃圾車，對面的女人卻睜眼說瞎話：“你真是容光煥發。”
大概也是一種生殖崇拜，“母憑子煥發”了
家裡還有個下了班只知道打遊戲的老公
一臉痴呆，彷彿這一生的使命已經完成。娶了妻，生了子，算是成家，有份工作，算是立業，打打遊戲，算是安享晚年。
但這行為的潛臺詞，是馬洛的任務還沒終結，還得把孩子帶好，操持家務。
妻子疲憊不堪，他還要弱弱嫌棄冷凍披薩
人倒不是壞人，就是作為伴侶，實在不如個擺設，擺設放家裡裝點得心情愉悅，把他放在家裡只能置氣。
現實一切，都在步步緊逼，要馬洛承擔起一個偉大母親的責任。
甚至在兄弟提出，幫忙給她找個夜間保姆，她的第一反應也是拒絕：
不願成為那種“沒有責任心”的媽媽
影片的每一個細節，都是在對馬洛催眠。像是每個人都讀過“一個好媽媽必須注意的138個問題”，馬洛也只好在這催眠下，為完成這12345678點，疲於奔命。
哪還有時間做自己。
03 母子 從來不是連體嬰
終於還是要劇透了。
一句話——
這是個孕媽版的[搏擊俱樂部]。
事情開始於喝咖啡時，馬洛遇見了老熟人。
氣氛尷尬起來
曖昧的感覺，前女友沒跑了。
前女友沒變的樣子，讓馬洛想起來，自己曾經什麼樣。種子種下了，憔悴疲憊的馬洛，在崩潰邊緣時想象出了年輕時的自己——塔利。
一見面，她就說，我是來照顧你的
不是寶寶，是你。把你從寶寶的生活裡解脫出來，讓你可以去做自己。
影片也一再出現美人魚的意象
讓美人魚，把馬洛從無法呼吸的深海里救出。
而最終，馬洛的釋放，也是驅車一個鐘頭，去喝酒，去蹦迪，去前女友家樓下，試圖敲開她的門，去找回完完整整的自己。
最終，還是止於發酒瘋，不灑狗血
結局收束得，確實弱了些。產後抑鬱不會自己突然痊癒，丈夫的醒悟，也來得太輕巧。但馬洛和塔利的最後一次“相見”，確實動人。
你要記得，你自己原來的樣子
“我才26歲，有很多時間能思考事情。”
“很可惜，生過三個孩子後，你會全部忘記。”
但馬洛終究是想起來了。
《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中，每一個母親，對孩子都有歇斯底里的控制慾。
有的以遙控器掌控孩子的人生，有的以一把戒尺把孩子拉扯大。
她們只有一個身份——母親，其餘的自我，都已經被對這個身份的執念，蠶食乾淨。
所以孩子不能輸，不能走她不願走的路。
在看《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時，你會覺得，這種母愛，對孩子是一種消耗，甚至毀滅。
但看[塔利]時，你會知道，在此之前，這樣的母親已經毀滅了自己，失去自我，附生在孩子身上，那樣的控制慾，是一種垂死掙扎。
還好，塔利，幫助馬洛逃過了這種命運
有一句屁話：成為母親，才是個完整的女人。
不，恰好相反，只有你保留完整的自我，才有可能成為一個稱職的母親。
我想說說塞隆的例子。
塞隆沒有經歷過分娩，但她有兩個領養的孩子。
她也在拍戲和天倫中努力平衡。
但平衡，從不意味著犧牲自己的事業。
這種“不願”犧牲，並不是自私，而是以身作則地讓孩子認識到，我們都是獨立的人，我們應該勇敢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
塞隆要上班去，孩子們也會撒嬌不要媽媽走，但塞隆堅持。
因為她至今記得，小時候每天看著媽媽早早起來，去上班，開疆闢土。
在這種影響下，她才成為了今天的塞隆女王，能在[瘋狂的麥克斯：狂暴之路]上面對黃沙滾滾，也能在[極寒之城]中以一當十。
母親之所以偉大，恰恰在於，她不只是乳房和子宮，不是一個哺育工具式的存在，更擁有獨立之人格，這種獨立的DNA，會隨著空氣、血液，傳遞給孩子。
如果相反，只會互相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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