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本華的治療》|第21章(下)

《叔本华的治疗》|第21章(下)

能夠永遠不與同類生物產生關聯的人,才是快樂的人。

如果菲利浦離開,身為團體治療師的他會有何感受?朱利斯決定不要放棄菲利浦,但很難對他產生任何同情心。四十年前,他還是年輕學生時,曾聽過一堂弗洛姆的演講,內容引述泰倫斯在兩千多年前寫的名言:“我是個人,所有人性都不會令我覺得陌生。”弗洛姆強調好的治療師必須願意選入自身的黑暗面,對病人的所有幻想和衝動都能感同身受。朱利斯嘗試這麼做,好,菲利浦記錄所有和他做愛女性的姓名?他在年輕時,難道沒有做過這種事嗎?當然有,他和別人討論這種事時,也發現許多男人這麼做過。

他提醒自己,他對菲利浦有責任,也對菲利浦未來的案主有責任。他邀請菲利浦來當病人和學生,不論喜歡不喜歡,菲利浦將來都會看許多案主如果現在背棄他,就是差勁的治療、差勁的教學、差勁的榜樣,而且是不道德的做法。

考慮這些事後,朱利斯沉思要說什麼話。他先是想用他熟悉的說法開始:“我現在非常兩難,一方面……另一方面……”,但這一刻實在很難開口說出任何老套的策略,最後,他說:“菲利浦,你今天回應潘蜜時,用第三人稱來談自己,你不是說‘我’,而是說‘他’,你說“他沒有把那張表給她’。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暗示現在的你已經不是過去那個人了?”

菲利浦睜開眼睛面對朱利斯。罕見的注視,他的注視中是否有一絲感激之情呢?

菲利浦說:“這是公認已久的事。細胞會隨著身體老化而死去,定期更新。幾年前還以為只有腦細胞不會再生,當然了,還有女性的卵細胞。但現在的研究顯示,即使是腦細胞也會死亡,新的腦細胞不斷再生,包括形成心智的大腦皮質架構的細胞也會死亡和再生。我認為確實可以說,現在的我沒有一個細胞存在於十五年前與我姓名相同的男子身上。”

“所以,法官,那不是我,”湯尼大吼說,“說真的,我無罪,以前那件事是別人做的,我有完全不同的腦細胞,那時甚至還沒有現在的我。”

“嘿,湯尼,這樣說不公平,”瑞貝卡說:“我們都想支持潘蜜,可是總有比‘懲罰菲利浦’更好的方法吧,你要他怎麼做呢?

“呸,為什麼不在一開始說聲‘抱歉’!”湯尼轉向菲利浦說:“這麼難說出口嗎?要打破你的臉才說得出來嗎?”

“我有話對你們兩個人說”,史都華說,“首先是你,菲利浦,我一直熟悉最新的大腦研究,我要告訴你,你關於細胞再生的說法是錯的。最近一項研究顯示骨髓幹細胞移植到另一個人身上後,可以長出某些部分的腦細胞,比如海馬迴和小腦的帕金森細胞,但沒有證據顯示大腦皮質會形成新的腦細胞。”

“我接受糾正,”菲利浦說:“請給我參考文獻,可以用電子郵件寄給我嗎?”菲利浦從皮夾拿出一張名片交給史都華,史都華看也不看一眼,就放進口袋。

史都華繼續說:“還有湯尼,你知道我不是要反對你,我喜歡你毫不掩飾的直接和不敬,但我同意瑞貝卡的話,我認為你太粗暴了,而且有點不切實際。我剛參加這個團體時,你因為性侵害的指控而在週末到高速公路做清掃服務,以代替坐牢。”

“不,是毆打罪。性侵害的指控根本是狗屁,麗莎後來撤銷控訴。毆打罪也是假的。但你的重點是什麼?”

“我的重點是我不曾聽你為此說過抱歉,在此也沒有人批評你,其實剛好相反,我看到許多支持。天啊,何止是支持,所有女性,甚至你,”史都華轉向潘蜜說:“都全力幫他,怎麼幫呢?以違法的方式!我記得你在101高速公路撿垃圾時,潘蜜和波妮為你送三明治。我還記得吉爾和我不要和你的什麼競爭,是你的……什麼?”

吉爾說:“叢林本性。”

湯尼不自在地笑說:“對,叢林生物,原始人,真酷。”

“所以,好不好讓菲利浦喘口氣,你適合當泰山,但不適合他。讓我們也聽聽他的說法。我對潘蜜的經歷也覺得很難受,但讓我們把速度放慢,不要急著動用私刑。十五年前的事,那可是好長一段時間了。”

湯尼說:“我談的不是十五年前的事,而是現在的事。”湯尼轉向茶利浦說:“就好像上個星期,你……菲利浦,該死,你不看著我,我真的覺得很難說話,真他媽會把我逼瘋!你宣稱瑞貝卡雖然對你有興趣,但對你沒有影響,即使她……挑逗……我不記得當時他媽的怎麼說的。”

波妮說:“搔首弄姿。”

瑞貝卡用雙手抓住頭說:“我真不敢相信,我怎麼還在討論這件事。難道沒有什麼規定可以限制你們隨隨便便把這種恐怖嚴厲的罪名套在我身上嗎?這個話題到底要持續多久啊?”

“能多久就多久,”湯尼轉向菲利浦說:“請回答我的問題。你把自己說得像和尚一樣,好像超越一切的人,純淨到對女人毫無興趣,即使是非常有吸引力的女人。”

菲利浦對著朱利斯,而不是湯尼,說:“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不願意參加團體了嗎?”

“你預期會有這種情形嗎?”

菲利浦回答:“這是事實,我與別人越沒有關聯就越快樂。當我試圖投入生活,就會陷入煩亂不安,當我脫離生活、無慾無求,讓自己投入崇高的沉思冥想的追求時,就可以得到平靜,這是我唯一的道路。”

“說得好,菲利浦,”朱利斯回答,“可是,如果你想要參加團體、帶領團體,或是幫助案主處理人際關係的話,就絕對無法避免自己和他們產生關係。”朱利斯發現潘蜜緩緩搖頭,她困惑地說:“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真是瘋狂,菲利浦在這裡?瑞貝卡挑逗他?菲利浦要帶領團體、治療案主?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朱利斯說:“有道理,我們要讓潘蜜瞭解來龍去脈。”

波妮說:“史都華,這是你的專長。”

“我來試試看,”史都華說,“你不在的這兩個月……”

朱利斯插嘴說:“這次何不讓大家一起來。史都華,老是要你做這種工作,對你並不公平。”

“對,可是你知道,這不是工作,我喜歡概述事情的經過,”他看見朱利斯又想插話,立刻說:“好,我只說一件事,然後就住嘴。潘蜜,當你離開後,我很受打擊,我覺得大家無法幫助你,我們不夠好、不夠聰明,無法幫你渡過危機。我不喜歡你不得不轉到別處,印度,去尋求幫助的情形。下一位。”

波妮立刻說:“這裡最大的議題就是朱利斯宜布他的病情,你已經知道了,對不對。”

“對,”潘蜜沉重地點頭說,“上個週末,我打電話說我已回來時,朱利斯告訴了我。”

吉爾說:“我想要修正一下,波妮,我無意冒犯,但其實不是朱利斯告訴我們的。菲利浦第一次參加聚會後,我們一起去咖啡館時,他告訴我們的,朱利斯在個別會談時告訴他的。朱利斯對菲利浦取得先機感到非常不爽。下一位。”

瑞貝卡說:“菲利浦已來參加五次團體,他正接受治療師訓練,就我所知,朱利斯在多年前是他的治療師。”

湯尼說:“我們談到朱利斯的……呃……情況……呃……”

朱利斯說:“你是指癌症,我知道這個字眼令人討厭,但我們最好能面對它,並說出來。”

“關於朱利斯的癌症,朱利斯,你真是個強悍的老傢伙,我不得不佩服你,”湯尼繼續說:“我們討論朱利斯的癌症,結果很難再討論其他事,因為其他事比起來都顯得微不足道。

除了菲利浦,每個人都說了一番話,他現在說:“朱利斯,如果你想告訴團體,我最初為什麼找你治療,沒關係,你可以說。”

“菲利浦,我會幫你,但如果你做好心理準備的話,最好由你來說自己的事。”

菲利浦點點頭。

但菲利浦沒有說話,史都華說:“好,回到我了,第二輪了嗎?”

史都華看見大家都在點頭,於是說:“在一次聚會中,瑞貝卡向菲利浦表示好感,波妮對瑞貝卡有一些反應。”史都華停下來,看看瑞貝卡,補充說:“有人認為瑞貝卡向他表示好感。波妮處理她對自我形象和沒有吸引力的感受。”

波妮說:“還有笨拙,無法和其他女性競爭的問題,好比你,潘蜜,還有瑞貝卡。”

瑞貝卡說:“當你不在的時候,菲利浦說了許多有建設性的話。”

湯尼說:“但完全沒有袒露自己的事。”

史都華說:“最後一件事,吉爾和妻子發生嚴重衝突,甚至考慮離家出走。”

吉爾說:“不要過度稱讚我,我臨陣退縮,只維持了四個小時的決心。”

“很好的回顧,”朱利斯看看手錶說:“潘蜜,結束前,容我問你一下你可以嗎?覺得比較進入狀況了嗎?”

“還是不太真實,我試圖堅持下去,但很高興終於結束。我今天只能應付這麼多。”潘蜜邊說邊收拾東西。

“我必須說一些話,”波妮說,“我很害怕,你們都知道我愛這個團體,但我覺得團體一觸即發,快要四分五裂。我們都會再回來嗎?潘蜜,你呢?菲利浦,你呢?你們會回來嗎?”

“很直接的問題,”菲利浦立刻回答:“我也直接回答,朱利斯邀請我參加團體六個月,我答應了。他也承諾要為我督導,我打算履行承諾。我不會離開。”

波妮說:“潘蜜,你呢?”

潘蜜站起來說:“我今天只能到此為止。”

成員離開時,朱利斯聽到幾個人談到要去喝咖啡。會有用嗎?他很懷疑。菲利浦會受到邀請嗎?他常告訴成員,除非每一個人都受到邀請,否則團體之外的聚集很容易造成分裂。他接著發現菲利浦和潘蜜一起走向門口,眼看就要相撞,他想,這種情形可真有趣。

菲利浦突然發現大門無法同時容納兩個人,於是停下腳步,輕柔地說:“你先請。”然後退後一步讓潘蜜先出去。她大步走出去,完全無視他的存在。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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