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偉民先生的黑土情

序:生活在我身邊的這些“知青”們大都過了花甲之年。回想當年那場轟轟烈烈的上山下鄉運動,我和我的哥哥姐姐們都是那樣的刻骨銘心!

明年是他們奔赴生產建設兵團五十週年。僅以此文獻給我的哥哥姐姐們,祝他們健康、幸福!

作者:馬佔順 歷任國家民政部社會福利中心黨委副書記、副主任、顧問,北京市東城區作協會員

滕偉民先生的黑土情

滕偉民先生近照

去年初秋,我們坐在京哈高速路上行駛的轎車裡。

車內一陣陣優美的樂曲在不大的空間迴盪。

“一條小路曲曲彎彎細又長/一直通向迷霧的遠方/我要沿著這條細長的小路/跟著我的愛人上戰場/紛紛雪花掩蓋了他的足跡/沒有腳步也聽不到歌聲在那一片寬廣銀色的原野上/只有一條小路孤零零/他在冒著槍林彈雨的危險/實在叫我心中掛牽……”我知道,坐在車後排的滕偉民先生的心又一次飛回了日思夜盼的北大荒!

“1969年的初秋,當時還在玉淵潭中學,我剛過完15歲的生日。就懷著革命的理想,與我二哥,一起到解放軍瀋陽軍區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落戶在全國地圖上都很難找到的兵團農場二龍山一個叫‘旭日屯’的村子裡。”在一遍又一遍的《小路》歌曲的回放中,聽著滕偉民先生的故事,讓我們一起走進了那個讓人難忘的歲月。

“離開北京前,父母執意要到北京站送送他們的兩個兒子,為了不惹他們傷心,我和我二哥堅持不要父母去送。那天到了車站,果然看到的、聽到的全是分別的傷感和哭泣,那離別的氣氛充盈在整個車站裡,讓人感到分別的傷心。”

“後來我們才知道,父親那天揹著我們自己還是去了車站……在我們離開北京的一個月後,母親因掛念遠去北大荒的我們,她那秀麗的黑髮白了一半。我知道,她是在惦記著自己的兒子啊!在那個動亂年代,她的親生骨肉遠隔千里,她聽不到日思夜盼兒子的聲音,看不到回家叫聲媽的兒子,怎不讓她憂心忡忡呢!”

“後來母親病了,我接到拍來的電報,心急如焚,在回京第一次被連隊抓回後,第二天我冒著大雪,躲過了幾次的追趕才回到母親身邊,真的不容易啊!”滕先生深情地回憶著。

“旭日屯”這個在全國地圖上都很難找到的地方,可給他留下終生難忘的記憶。

那的山山水水,在他的記憶中又是美好的,可生活的艱辛確是難忘的。

在車上告訴我,“我們剛到那年的秋天,黑龍江破天荒的一連下了40多天的雨,連綿的秋雨,不僅讓我思緒萬千,而且東北很快就進入冬季。到了漫長的冬天最低溫度接近零下40度。真是天寒地凍啊!我們這幫北京來的知青,一下子把兵團發的棉帽子、棉大衣和棉鞋都穿戴在身上了,即使這樣還凍得透心涼。白天在大興安嶺我們伐樹,知青們乾的熱火朝天,渾身是汗,但巨大的體力透支真是讓我們吃不消;可是到了晚上,常常是聽到屋外的大風裹著刺耳的尖叫聲,讓我們感受到黑夜的漫長,那大風的‘叫’聲充滿了整宿。”

“初到北大荒,雖然什麼都是新鮮的,但思念父母的感覺是夜夜襲上心頭。為了解悶,知青們聚在一起開始喝酒,以此緩解寒冷帶來的寂寞。”

我們邊說著,邊看著道路兩旁飛馳而過的那一座座紅磚青瓦的村莊,那一片片綠油油的大豆和挺拔的玉米,還有那天空中一朵朵棉花似的、似乎伸手可採的的白雲,輕輕地漂浮著……

臨近傍晚我們到達了二龍山。酒桌上那道不盡、說不完的情誼都融入到了這一杯杯蘊含著高度熱量的液體裡。

第二天雞叫三遍過後,休整的身體開始復甦。

去“旭日屯”是迫不及待的願望,滕偉民先生讓我帶著他,要看一看昔日那充滿著汗鹼味的宿舍,要摸一摸當年那勞動過後睡過的熱炕,走一走48年前迎著朝陽出工的土道,再聞一聞這黑土地裡那帶著牛糞、馬圈味的空氣。

可是跟前,只有大片大片的莊稼地,昔日那男女知青們歡歌笑語聲沒有了,昔日那隆隆的拖拉機和知青們的勞動場面看不到了,昔日那綿綿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歌聲消失了。一言以蔽之,昔日的一切的繁榮都變成了美好的回憶,這怎不能讓滕先生感到失望,又怎不讓他嘆息呢!

滕偉民先生的黑土情

滕偉民(左一)與馬佔順(右一)等合影

那天,滕偉民先生下車,非得要我拉著她去“見”一口老水井。

我們順著滿世界過人高的玉米地的小道,三拐兩繞來到一個大門緊閉,脫落著白灰牆皮,頂著灰瓦的看似飽經滄桑的小房跟前。滕偉民先生說,在我的記憶中,房子附近就有一口水井。不錯,我帶著他繞到房後模模糊糊的看到,在長滿雜草的那片圍著的地方,隱隱約約的凸顯出那口老水井的井沿兒。

由於這口老井沒人再用,它的外圍長滿了齊人高的“蒿子草”,而且在這口老井外圍四四方方的圍起了鐵柵欄。滕先生只好不甘情願的摸一摸這鏽跡斑斑的鐵柵欄,“望一望”被鐵柵欄圈在裡邊的這口可憐的老井……。我想,這樣做,可能是為著安全吧。

我看到他是那樣的戀戀不捨,心中對這口老井懷有那樣深厚的感情,猜想這口井當年一定讓他刻骨銘心過。這就如同那年我回到當時十二三歲時,隨父母到湖北的“五七”幹校時留下終生記憶的,讓我始終想見,夢魂牽繞的那口水井一樣。

後來我知道,旭日屯的那口井,記錄著滕先生在兵團生活4年的歲歲月月。承載著他對這口天天用水說話的老水井的深情。

“臘月的清晨,一層厚厚的冰鋪在井口上,青年人爭著搶著去擔水,冰很厚,一不小心就會來個‘仰八腳’,會摔的滿身是水;伏天的傍晚,勞作了一天的我們,總是搶先揭開井蓋,看到井中隱隱有些白霧繚繞,一股涼氣迎面撲來,爽的讓人心美,美的好就像回到日思夜盼的母親身邊。”

“春天的中午,井邊的各種小草在溫暖的陽光下,頂著花骨朵晃悠著身子往上竄,就好像一個個瘦骨如柴的大頭娃娃,即便如此,一朵一朵的小花開的是那樣鮮豔:紅的、粉的、黃的,讓我最喜歡的就是那誘人的玫瑰色:秋天的夜晚,涼風習習,井邊的清涼,飯後常讓我們聚在這裡,抬頭望著滿天的星星和陰缺陽圓的月亮,思念著家鄉,思念著父母!”

是啊,滕先生對這口老井一年四季都充滿了希望。

“在三伏天裡,在北大荒雖然沒有酷暑難當的漫長,但沒有空調,沒有電風扇,沒有冰箱,處處還是火辣辣的。只有這水井。天氣越是炎熱,它的水越是清涼,喝上一口,心裡的感覺真是賽過今天的冰鎮啤酒。”

奧,難怪那天滕偉民先生執意要看這口老井,原來他心中對這老口井充滿了寄託、充滿了思念、還充滿了憧憬。

滕偉民先生的黑土情

滕偉民與戰鬥英雄史光柱(右)

站在這口老井邊上,望著身邊那一排排、一片片高大茂盛的青紗帳——長勢茁壯的老玉米,不禁讓我想起了郭小川的那著名詩句。

“我們的青紗帳喲,跟甘蔗林一樣地佈滿濃陰,

那隨風擺動的長葉啊,也一樣地鳴奏嘹亮的琴音;

我們的青紗帳喲,跟甘蔗林一樣地脈脈情深,

那載著陽光的露珠啊,也一樣地照亮大地的清晨。”

告別了老井,走在黑土地的小道上,看著它們那油黑髮綠的葉子隨風擺動,發出簌簌的響聲,就像一曲曲輕輕的音樂,彈撥得我心裡直癢癢。

小時候,我隨父母在“五七”幹校勞動那段,聽母親說人們為什麼喜歡種玉米?原因就在於碰到乾旱季節,它們會把粗大的根鬚深深的紮在土地裡,“玩命”的吸收營養和水粉;在遇到澇災或洪水時,它們那結實的腰桿比起嬌哥嫩弟的小麥和水稻更勝一籌。即便被洪水衝倒,它們也會再抖抖壓在身上的泥和土,重新站起來,迎著朝陽笑到秋。

我陪著滕先生來到黑土地、來到北大荒,來到二龍山的旭日屯,感受到那口老水井的忠厚,聽到田地裡那茁壯成長的玉米發出“嘎嘎”的拔節聲,我想這不就是咱兵團戰士永不倒的“兵團精神”嗎?

看著身邊的兵團人——滕偉民先生,不禁讓我感慨萬千。在那個年代,像滕先生這樣的年輕人成千上萬匯湧到兵團、齊聚到農村,成為一位名副其實的“老插”。

光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幾年時間就有來自北京、天津、上海和黑龍江等地的知青幾萬人。這是一支多麼強大的隊伍啊!他們懷著“革命”理想,在那裡生活、學習,在那裡他們已經把青春的烈火點燃,在那裡他們已經深深地熱愛上了這片不朽的黑土地,這“兵團精神”已經深深地植入每一個拓荒者的心底,也植入了他們子孫後代的心田!

滕先生手機中那段旋律優美而情深的樂曲再次響起,真讓我們心中的情,在這片黑土地上一遍一遍煽起。

“歌聲中透著堅強和勇敢,給人一種嚮往美好和戰勝困難的勇氣。在兵團的日子裡,前蘇聯歌曲在知青中廣為流傳。在田間、在路邊、在宿舍那優美的歌聲隨時飄入你的耳廓。”

滕先生深深地回憶著。他的這段充滿艱辛、也滿了對黑土地情誼的生活,伴隨著他慢慢的人生!

2018年12月5日草稿

12月11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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