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是四號院兒的老住戶了，作為當年古城最後一批天津知青，用他的話說“是為了愛情才毅然決然地放棄了大都市的榮華富貴留下來的”。這一留就是三十年，住進四號院兒也有近二十年了。大王嫂卻說“‘京油子，衛嘴子’，他是嘴饞，捨不得我一手的好廚藝。”每逢這時候，大王總會皺起眉撇起嘴搖起頭，鄭重其事地提醒大王嫂：“唉唉！注意素質，注意素質。”
大王嘴不饞，平時一小碟炸花生米、幾塊燻豆腐乾就滿足得很；若是吃上一頓溜肥腸，他能滿院子嚷嚷個遍，“嘿！外焦裡嫩，油而不膩。我媳婦的手藝，真哏兒！只是現在這‘下水’也忒有出息了，一截豬腸子好幾拾塊，嘛玩意兒？！下次讓我媳婦軟炸它．．．．．．”
大王嘴貧，在四號院兒裡是出了名的。新婚的鄰居小劉在院兒裡用香皂洗頭，大王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怎麼不用洗髮膏？”小劉冷不丁兒被嚇了一跳，揚起頭甩了大王滿臉水。“呵！節約用水啊，再說我洗過臉了。”“王哥，我家洗髮膏找不著了。”“別嚷嚷。”大王誇張地壓低了嗓門，“找不著沒關係，千萬別報警啊。”“王哥，我至於嗎？”“傻小子，這是經驗。聽哥的，家裡少了東西千萬別報警，幹嘛？趕快到丈母孃家看去，甭管是鍋碗瓢盆、油鹽醬醋還是蔥薑蒜椒，那就跟搬家似的一樣都不會少，全著呢。”小劉笑得捂住肚子蹲在了地上，小劉愛人出來佯裝嗔怪道：“王哥，您這不是給我們製造家庭矛盾嗎？俗話說‘丈母孃疼女婿’，有你這樣褒貶丈母孃的女婿嗎？”大王神秘兮兮地眯起眼睛，“我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丈母孃見了踹三腳。弟妹，你還甭不信。有一年年根兒，我們家的幾隻耗子出去辦年貨。嘿！怎麼那麼巧，它們跑到我丈母孃家去了。這幾隻耗子東尋西找發現那些雞鴨魚肉、米麵菜油都是我們家前幾天失蹤了的。你猜怎麼著？這耗子還真有感情，一件一件都給我搬回來了。哈哈哈．．．．．．＂
嘴貧既是大王的缺點也是大王的優勢，關鍵時候還能幫助他化險為夷。一次，大王騎自行車下班回家，一手扶著車把，一手拎著剛買的半兜兒西紅柿。即將進衚衕時，大王逆行拐彎兒撞倒了一位西裝革履的男人，破碎的西紅柿弄髒了那人的衣褲。還沒等人家發火呢，大王馬上過去把他扶起來，眼睛閃著亮光，熱情的嘻笑著說：“嗨！你呀哥們兒。幹嘛去？咱倆多少年不見了，快認不出你了。我今兒有急事，抽空兒咱聯繫啊，我的電話沒變。”說著，大王騎上車子眨眼間就沒了蹤影。留下那人懵懵地站在原地直嘀咕：“這孫子是誰呀？”
大王嫂現在提起來都後怕，“多懸吶，人家要是反應過來還不抽你？”大王知道媳婦最心疼他，所以只要有空兒總是搶著幫媳婦幹活兒，什麼買菜做飯、洗衣撴地從不嫌髒怕累。但大王最怕陪媳婦逛商場，一則女性商品的標價貴得讓他眼暈，二則腰椎間盤突出的病根兒讓他不能走得太累。不過也有例外的時候．．．．．．．
那天下班途中，大王看見一位中年女士身穿一件暗紅色過膝風衣騎行在前面，風姿綽約，儀態優雅。大王怦然心動，抖擻精神，不遠不近地尾隨著，目不轉睛地欣賞著，一種久違的興奮和感動洋溢在內心深處。他彷彿又看到了下鄉插隊時的那個青春俏麗的大王嫂，也驀然想起已經很多年沒有主動給媳婦買件新衣服了。大王猛地捏閘停車，最後一瞥輕盈舞動的“紅風衣”，掉頭向家趕去。身後傳來一聲責罵“說停就停，神經啊！”
大王回到家就非要拽上媳婦逛商場買衣服，大王嫂狐疑著直納悶兒：“你是做了什麼缺德事兒，還是揀著大錢包了？真反常嗨。”“我就是良心發現，想給你添件新衣服，既不是陰謀，也沒有內幕。”“那也沒到換季打折的時候呀，你別算錯了時間再後悔啊。”“咱今兒個別提錢行不行？看中嘛買嘛。”
等到了商場大王才發現：這旺季中的女性服裝，是看中了容易下決心買難哪！尤其是那位靈牙俐齒的導購小姐，專揀超出他心理承受能力的價位的服裝沒完沒了的介紹。終於，大王忍無可忍了：“姐姐，你把它說得這麼好，自己為嘛不買？”“啊！？”導購小姐莫名地瞪大了眼睛盯著大王。大王還不依不饒：“再說了，就我夫人這年齡穿上你介紹的衣服那還能出門嗎？把人家嚇出個好歹兒的誰負責啊？”“怎麼說話呢？我嚇著誰了？”大王嫂嗔怪地搡了大王一把，“小姐，別理他。您忙您的吧，我們自己瞅瞅。”導購小姐看著大王夫婦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
走走瞧瞧，挑挑揀揀，就在大王的腰椎間盤突出症狀即將發作的剎那，終於出現了一件大王看中價格大王嫂看中款式的半大衣。大王嫂試穿起來讓大王參謀著，“再大點兒就好了”。“我覺得正合適”。“哪裡？！再大點兒，再大點兒”。
回到家裡，大王嫂照著鏡子穿起那件大了兩號的半大衣直埋怨：“我說正合適，你非要再大點兒。這大得還能穿嗎？”“怎麼不能穿？”大王一本正經地說，“至少多穿五年！”
作 者：王利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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