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太炎嗜酒愛錢有錯嗎?

章太炎嗜酒愛錢有錯嗎?

2018年11月14日

張傳倫

沒錯。

因為神仙、聖人也飲酒。但,無須金錢之用。章太炎畢竟是食人間煙火的凡人,見此物動心很正常。

章太炎一直名氣很大,如雷貫耳一般響了一百來年,改朝換代也從未停息,國共兩黨都很推崇這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章太炎做學問、搞革命都是超一流的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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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太炎像

論學問,章太炎差不多是清季讀破天書的第一人,海內外知識界共推為樸學大師。是魯迅、周作人兄弟敬重的老師,魯迅曾說看不懂老師的書,可見太炎先生學問之高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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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太炎國學著作

搞革命,推翻帝制,章太炎是共和的奠基人之一,與孫中山互為仰重,同謀匡濟。有關中華民國開國典章制度,孫中山多向太炎請教、商榷於日本橫濱,時在清末壬寅年,此乃兩公第二次見面,三年前初識於日本梁啟超座中,彼此未深識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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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啟超像

章太炎飲酒是海量,生平引以為第一豪飲的第一興事,正是此番與孫中山在橫濱的重逢日,孫中山在中和堂,延興中會百餘位同志為太炎擺酒接風,這一頓大酒,於近代革命史上的特殊意義暫且不論,興中會的同志凡稍可斟酌點滴者,每人恭敬太炎一杯,先生暢飲七十餘杯而意興愈增,酬酢極歡,章太炎晚年特將此經過寫進自定年譜中。

太炎先生無論豪飲還是小酌,層次分明,談笑樽俎間,縱橫捭闔,與座者非國中大佬不能盡興。杭州樓外樓的老闆屢屢設酒宴相邀,太炎無不至,一解清饞,然未嘗一次飲多。

太炎平生詡為豪飲第二,乃雲南唐繼堯所設宴席之上。

1917年,章太炎奉廣東軍政府大元帥孫中山先生之命,以軍政府秘書長身份入雲南聯絡唐繼堯參加革命陣營,施展統戰手法,但這個西南大軍閥引兵自重不受統,一味敷衍。唐繼堯但知章太炎的分量,素來仰敬大師的學問,歡迎接待的禮儀非常隆重,身著上將禮服,親到車站迎接,執禮甚恭,待為上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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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繼堯像

“唐繼堯每日下午就接章太炎入軍署歡宴,談笑到深夜才散。唐又請太炎為他的父親寫墓碑,墓上的對聯都是大師撰寫的。”

在一次極為豐盛的宴會上,繼堯遍邀滇中要員、名宿,席上款洽甚優,章大師大為高興,“會當一飲三百杯”,回到下處,大醉三日不醒。

此次雲南之行大事未成,太炎卻是不虛此行,酒喝夠,錢撈足,面有光。唐繼堯奉敬的“諛墓”之資足夠豐裕,致送的程儀也相當拿得出手,不失雲南王的風度。

說章太炎面有光,是指章的雲南之行有一趣事可資茶餘,事功雖未稍成,然此西南遊歷,不僅藉廣見聞,章太炎一路威勢赫赫,風頭在雲南王之上,而唐竟不見怪,“他和唐繼堯同往貴州時,他吩咐造一大旗,比唐繼堯的督軍大纛大三分之一,上書‘大元帥府秘書長’七字。唐繼堯的副官長見了大不謂然,孫中山是大元帥,唐是副元帥,章太炎不過是帥府一個秘書長,屬員而已,而秘書長大旗大過副元帥,豈非僭越逾制乎。便以此意告唐繼堯,唐笑而不答,叫他不必多事,一齊動身可也。”

唐繼堯可不願招惹聞名天下的“章瘋子”章太炎,此老瘋頭飆起,敢於怒斥袁世凱,叫板孫中山。跟孫中山鬧彆扭是見孫中山、黃興手裡多經費,而自己幾乎兩袖清風,不由分說鬧將起來,國父的面子也不給。所以有人說“章太炎有錢不瘋,沒錢就瘋。”

我很是詫異於民初以還迨至今日,仍有人津津樂道於章太炎如何愛錢,“夜闌人靜,拿銀紙來一五一十的數,然後點清數目,珍而藏之,安心上床睡覺。第二天夜裡,照樣又數銀紙”。

其實太炎完全不知錢的概念,不知面值多寡的作用,買包香菸拿出五塊錢,買件大衣也是五塊錢,以他的身份出門到哪裡都不用帶錢的,自有人搶著招待以高規格,完全用不到花自己一文錢,他的愛數錢,是亂世中的一種心裡慰藉,看著這花花綠綠之物鎖入匣中,心裡踏實,無論如何明日不會凍餒而死,思至此,方寢之安然。

章太炎的愛錢,尤是向當局索要時,大多是因氣不忿,別人能弄來,我何不能?!可他索錢勒財的手腕實在是不太高明,所以被人當笑話傳來傳去。胡適從陳漢第口中聽到一則太炎愛錢的趣事,興許是胡先生都聽之有奇味,故而秉筆記在民國11年(1922)六月七日的日記中:

“下午,陳忠恕(漢第)來談。仲恕為熊內閣國務院秘書時,曾看見許多怪事。章太炎那時已放了籌邊使,有一天來訪仲恕,他們是老朋友,說要借六百萬外債,請袁總統即批准。仲恕請他先送計劃來,然後可提交臨時參議院。太炎說:‘我哪有工夫做那麻煩的計劃?’仲恕不肯代他轉達,說沒有這種辦法。仲恕問他究竟為什麼要借款,太炎說:‘老實對你說罷,六百萬借款,我可得六十萬的回扣。’仲恕大笑,詳細指出此意的不可能。太炎說:‘那麼,黃興、孫文們為什麼都可以弄許多錢,我為什麼不可弄幾個錢?’他堅坐至三四點鐘之久,仲恕不肯代達,他大生氣而去……”

章太炎做東三省籌邊使,是袁世凱給他的一個虛銜而已,他卻當真,立即在長春設立公署,東北的白山黑水何其遼闊,衙門裡辦公的人員只有十個,經費寥寥無幾,章太炎恁是什麼也籌備不起來,他對陳忠恕所言乃有感而發,實則不過是發發牢騷,哪裡有本事發那六十萬的一筆橫財。

胡適日記接續記下太炎要錢經過,真是應了一句俗話:“牽著不走,打著倒退”,還有些“敬酒不吃吃罰酒”的乏味可尋:

“明日,他(太炎)又來,指明不要陳秘書接見,要張秘書一麐見他。張問陳,陳把前一晚的事告訴他,張明白了,出來接見時,老實問太炎要多少錢用,可以託燕孫(梁士詒)設法,不必談借款了,太炎說要十萬。張同梁商量,梁說給他兩萬。張回覆太炎,太炎大怒,覆信說:‘我不要你們的狗錢!’張把信給梁看了,只好不睬他了。第三天,太炎又寫信給張,竟全不提前一日的事,只說要一萬塊錢。張又同梁商量,送了他一萬塊錢。太炎近來很有錢,他有鉅款存在興業銀行,近來還想做興業銀行的股東哩!”

何以然之故,太炎放著兩萬塊不要,還生氣罵人,過了兩天卻又只要一萬,可能性最大的是他完全忘記了曾有兩萬塊錢的事,這事擱別人身上無人相信,之於太炎這樣一位連自己家住在何處都不知的“痴翁”,再正常不過了。

太炎三九寒夜起床查書,身著單薄睡衣而不知冷熱……

胡適日記中最後一筆記章太炎“近來還想做興業銀行的股東哩!”顯然是嘲語無疑,然舊時的銀行確實都很願意招國中最具影響力的一流人物充當股東,壯大門面,章太炎存錢多少無關緊要,興業銀行一定認他是大股東,太炎先生無意中給銀行做了免費廣告。

章太炎嗜酒愛錢有錯嗎?

胡適像

附錄《孑樓隨筆》載章太炎“錢癖”趣事一則:

“壬戌秋間客昆明,偶於督署邂逅韓鳳樓參贊,為言:川滇黔聯軍時代,與章太炎同居幕中,每宵分輒聞窸窸窣窣聲,自太炎室出,習以為常,亦不之怪。一夕被酒醒,好奇心動,隔板壁窺之,則太炎先生方正襟危坐,取其行篋所貯紙幣,一一羅列於燈前,累累然綠、紫、紅、藍、黑諸色,與燈光相掩映,太炎先生顧而樂之,口喃喃有詞,若者為五元,若者為十元、百元,檢點既竣,復扃之篋衍,徐就寢,其錢癖有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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