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悲情:以一敵百,雞飛狗跳

剛才那老孃們兒扯著嗓門喊顯然有效果,院門外,又衝進了五、六個村民,各個手持傢伙。而且,還不斷的有人進來。

“二大爺,他是誰?!”

“X,整死他!”

“整死他!”

“乾死她!”

老頭子沒說話,臉上的肉在不停的抽搐,一步一步的向劉海柱走來。從院門外進來的村民,也向劉海柱走了過來。兩幫,朝劉海柱這個方向圍了過來。

黑道悲情:以一敵百,雞飛狗跳

“今天,就要把你留在這!”老頭子那滿是褶子的臉上的肉還在抽。

“留?!X!”

劉海柱掄起斧子就衝向了從院門口走來的村民,他是號叫著衝過去的,野獸式的號。他知道,這些剛進院的村民根本還沒領教他的厲害,他就是要讓他們知道知道自己有多不要命。一陣驚呼過後,村民又被劉海柱衝散,紛紛側身躲避或者掉頭開跑。此時,劉海柱又殺了個回馬槍,舉著斧子掉頭向那爺兒六個殺了過去。只要有人一見到紅著眼睛狂掄著斧子的劉海柱,無人不嚇得肝膽俱裂。心理素質好點兒的,還能跳牆跑,心理素質差的,跑不了幾步就自己滑到。

剛才滿院子飛的、跑的都是雞和鵝,現在滿院子裡跑的都是人,都是20、30歲的精壯男人。儘管就一個追的,但是卻是所有人都在跑。

這世界上有一種人,他打架不要命,不要命時間長了,身上自然而然就有了一種氣勢。這氣勢難以用語言形容,總之,只要這人一發狠,多數人只有等著挨剁的份兒。劉海柱身上就有這氣勢。二狗前段時間聽百家講壇,說是岳飛率幾百勇士殺進金營幾進幾齣,結果這幾百子弟兵沒折損幾人卻殺敵上千。楊再興誤走小商河,三百兵雖然全軍覆沒,但是殺敵兩千,最後死後身上箭簇兩聲。三百人殺兩千人是個什麼概念?二狗認為這絕不是因為岳飛或者楊再興帶領的士兵們個人武藝有多高強,能高強到以一殺十的地步。二狗認為那是因為他們早已為國忘卻生死,那亡命徒的氣勢震懾了對手。當自己的心理和手都硬到了一定地步,對手一定會軟,一定的。

劉海柱生錯了時候,他生在了和平年代,要是早生上幾百年,那就又是個楊再興。劉海柱這頭磨牙吮血的猛虎在這院中左衝右突幾個回合之後發現,這院子裡,剛才聚集的近二十個人全沒了,只剩下了呆立在門口卻再也喊不出聲的那個老孃們兒。剛才那些人,究竟是從門口跑的還是跳牆跑的,劉海柱也不知道。

院子裡的雪地上,全是凌亂的腳印,這些腳印的主人都跑了,就剩下了劉海柱。

剛才在亂飛亂叫的雞和鵝,也消停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劉海柱這殺氣給震懾得不敢叫了。

那隻剛才還在朝劉海柱狂吠的狗,也蜷在了狗窩邊兒上,一動不動。

這個村莊,又恢復了寧靜。

劉海柱的軍大衣被砍了不少口子,鼻子也在淌血,耳朵好像也在滲血。但是,這爺們兒,還站著。而且,這零下三十多度的雪夜的大院兒裡,就他一個人站著。

揣著那把斧子的劉海柱踢開了自行車的腳梯子,跟門口那老孃們兒說:“這是我朋友的車子,我騎走。”

然後劉海柱又想了想,一腳踹在了黃狗身上,說:“這狗,我牽走。你家人把我朋友打了,我牽你家狗走,回去給他補營養。”然後劉海柱還補充了一句:“要不是我家沒地方養,我非牽你家毛驢子走!”

劉海柱解開狗鏈子,栓在了自己的車把上,看著這隻大黃狗那馴服的樣子,劉海柱舔著自己上嘴唇上不斷從鼻子裡流下的血,笑了。

他難得笑一次。狗這東西真奇怪,雖然對主人忠誠,但是一旦有人真正“歸攏”了它,它就會服帖的跟著另一個主人走。

自行車推到門口,一隻大鵝出現在了劉海柱面前,扯著脖子就要用它那硬嘴“嗛”劉海柱,劉海柱放倒車子,一隻手抓住了鵝子的頭,另一隻手捏住了鵝子的頸,奮力一擰,又是一擰,再一擰……

門口一直撩著棉門簾的老孃們兒一聲驚呼放下了門簾。她當然見過殺鵝子的,但是沒見過這麼殺鵝子的。

人擋殺人,鵝擋殺鵝。劉海柱就是與眾不同。

上世紀的混子

劉海柱蹬著二八大卡,斧頭掛在車把上,已經被砸的稀爛的鐵傘夾在了後車架上,一隻大黃狗在自行車後面跟著,從供銷社門口晃悠悠的蹬了過去,消失在了雪夜中。或許,有很多隻眼睛在黑暗處盯著他,但是,沒有一個人敢攔他。

一個人、一輛車、一把斧頭一隻狗,一串孤單的自行車軲轆印,在這個滴水成冰的雪夜,柱子哥,凱旋了。

在這個叫段家屯的村子裡,留下了個神話。

據說,解放前土匪最猖獗的時候,也沒有土匪能從這個屯子搶走一隻雞。但今天,有這麼孤身一個人,就搶走了一隻狗。

這樣的勝仗,只會讓劉海柱更加的“渾”。因為暴力這東西不像是抑鬱,抑鬱只要適當的發洩發洩就會少很多。暴力這東西是每暴力一次,自己的暴力情節就會加重一分,一直會加重到自己重傷或入獄為止。發洩抑鬱就像是洗澡,洗著洗著就乾淨了。發洩暴力就像是吸毒,如果不及時停止,那麼早晚會失去控制。

就在劉海柱在段家屯酣戰的同時,市區某公園的門口也爆發了一場鬥毆,這場鬥毆,是由一個叫黃鼠狼的詩人引起。雖然引起這場鬥毆的這個人在當時並不起眼,但是這場鬥毆的引發的後果直接改變了我市二十年的江湖格局。因為,這一戰過後,西郊的李老棍子,過江了。

在這場大戰之前,二狗認為很有必要講一個二狗小時候就聽說過的故事。這是一個發生在上世紀40年代初真實發生的故事。這故事的主角,據說姓黃,家住在我市西郊。我市在40年代自然是偽滿的勢力範圍,國人的地位普遍低下,日本人才是一等公民。但是當年盤踞在我市的日僑居民數量並不很多,為數不多的日本僑民多是軍人或者軍屬,雖然平時並不怎麼太愛耀武揚威,但是中國人一見到日本人都趕緊低著頭走,沒辦法,誰讓那時候咱們“二等”呢?

據說幾十年前我市最繁華的一條街在現在的市一中後面的那條馬路,那時候隔三差五的就有集市,賣啥的都有,甚是熱鬧。有的老百姓甚至從百十里外趕過來就為趕這個集。但是吧,有那麼一段時間,這街上多了個日本人,基本上有集市他就會到。這日本人也就不到30歲的年紀,手持文明杖,一身西裝,留著八字鬍,走路一步晃三下,甚是有派頭。哪兒人多他去哪兒,走路時眼睛看著東北那特有的湛藍湛藍的藍天,還看那東北特有的雪白雪白的雲彩,或許他還看天空上歡快的飛翔著的小麻雀,但他就是從來不看人。那時候咱國人誰敢得罪日本人啊,見著普通日本人都繞著走,更何況見到這樣派頭的日本人了。膽子小的婦女還按住孩子的嘴,怕孩子的聲音大吵到這日本人惹上麻煩。

這日本人足足在這條街上囂張了三、四個月,他不搶東西,也不怎麼擾民,就是閒逛,慢悠悠的閒逛。大家也都納悶這日本人成天穿成這個樣子來這鬧市上晃悠啥,但是誰敢問啊,都只能看著、躲著。但是正所謂花無百日紅,這日本人在這條街上跋扈了大概100天后,終於出事兒了。

那天,這日本人還新戴了個眼鏡,又是一臉嚴肅的走在了街上。由於他只看天空和雲彩,對於腳下的一些東西不是太在意,所以走著走著就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個賣耗子藥的攤子上,順勢一腳就踢翻了擺在攤子上的幾袋耗子藥。

“……哼。”蹲在地上賣耗子藥的小夥子有點不滿但也不敢造次,順口哼了一聲。

“八噶!”這日本人顯然是不高興了,斜著眼睛罵了一句。

“……走路也不看著點!”等這日本人走出了幾步,這賣耗子藥的小夥子又嘟囔了一句。

“八噶牙路!”這小日本耳朵還真好使,居然還聽到了這小夥子的嘟囔。

這小夥子年輕氣盛,蹲在地上橫著眼睛看這日本人,顯然很不服。

只見這日本人勃然大怒,回頭幾步就走到這小夥子身邊,掄起文明杖就朝這小夥子的背上重重的抽了一記。

“八噶牙路!”這日本人又來了一嗓子。

賣耗子藥的小夥子悻悻的摸了摸背,不敢再言語了。

通常日本人在中國罵完“八噶牙路”以後怕中國人聽不懂都再補罵一句“混蛋”。可是這日本人補罵的這句話給他自己帶來了無窮的災難……

愛趕集是遺傳的

據說,他在罵完了“八噶牙路”之後,停頓了大概有兩秒鐘,然後,咬著牙惡狠狠的罵了一句:“混球子!”。

這日本人把“混球子”這句話說出去以後,整條街看熱鬧的人都楞了,為啥楞了呢?因為,混球子這句話是上世紀中期典型的東北話,絕對的市井語言,日本人肯定不會說。而且,這日本人這東北話說得也太字正腔圓了,太東北了,太正宗了。不但語音腔調正宗,連表情手勢都那麼正宗。

這哪是日本人啊!這顯然就是東北人!這賣耗子藥的小夥子一愣神就想明白了:“癟犢子玩意兒!裝日本人?!”

“我……八噶……”

任何的解釋都是徒勞的,都是蒼白的,都那麼無力……再“八噶”也沒用了,因為他“混球子”了。人民群眾沸騰了,據說此人被整條街的商販一通暴打,眼鏡打飛了,文明杖打丟了,滾得跟個土驢似的,那八字鬍上沾的是鼻血和土的混合物。

“你是哪兒人?!”

“我……西邊兒的,過了江就是我家。”

“你姓啥?”

“黃……”

“為啥裝日本人?”

“在奉天的時候,見過幾個日本人,覺得……”

看來,最瞧不起中國人的,正是中國人自己。

從此以後幾十年,雖然江湖中依然偶爾有這位黃哥的傳說,但這黃哥,顯然已不在江湖,已經不敢再上街,沒有人再見過他。

直到1982年元旦,又一位來自西郊的黃哥走過被冰封的江面來到了市區,這才開啟了黃哥在我市的新篇章。否則,40多年前那位曾經在街上叱詫風雲100天的“混球子”黃哥恐怕早已被市民所遺忘。作為“混球子”黃哥的親孫子,新一代黃哥準確的詮釋了“冰,水為之,而寒於水。”這句話的真諦。

他姓黃,叫黃中華,雖然他後來在不同時間段被人稱為黃鼠狼、黃老邪、黃老破鞋等等,但他身份證上的名字就一個:黃中華,黃帝的黃,中華的中,中華的華。他小學肄業,喜歡中國古典文學,憧憬著浪漫的愛情。

他經常看到草木枯榮就怨嘆生命,還經常看到點悲歡離合就感慨人性。生命和人性,是他窮其一生拷問的兩大主題,儘管,拷問到今天他也沒拷問明白。

且說他大冷天兒的騎自行車10公里從西郊來到市中心是因為他聽他在市區的表哥說這天下午有一群和他一樣喜歡詩歌的人在紅旗公園交流,這可能是我市文革以後的第一次詩會。這樣的大場面,作為一直以文人騷客自居的黃中華怎麼可能不參加?

他們家族就有看熱鬧的血統,他爺爺就是愛趕集麼。

那時候我市的紅旗公園還不是開放式的公園,面積不小,裡面有湖、有山、有涼亭,外面用磚牆圍著,雖然公園的南北兩個門口都是鬧市區,但是這公園確實有點鬧中取靜的意思,所以,也就成為了文學青年們聚會的聖地。

黃中華去得有些晚了,等他進公園的時候發現在湖邊的那個涼亭已經密密麻麻擠滿了人。黃中華有些興奮,他就喜歡人多。

等黃中華靠近人群時忽然發現有點苗頭不對:表哥不是說是詩歌比賽嗎?這不是一場文學青年的盛會嗎?這怎麼現在看著像是一群文攻武衛的紅衛兵小將在聚會呢!這一個個身穿灰色、藍色咔嘰布衣服的青年男女站在凌厲的寒風中,雖然各個凍得打寒戰,但是表情卻都莊嚴肅穆。

這是幹啥呢這是?!黃中華大惑不解,趕緊走進了人群,這時,黃中華又發現,很多人手裡都攥著一本書,儘管他們拿著書的姿勢很像是拿紅寶書,但是這書卻顯然不是紅寶書。黃中華看了看身邊一個繫著倆辮子的學生模樣的大眼睛姑娘手裡拿的書,那書上面好幾個英文字母:TODAY,這英文是啥意思?黃中華當然看不懂,但是他看懂了這旁邊倆豎著寫的漢字:《今天》。

猥瑣男挑釁馮詩人

“妹妹,這是啥意思?”黃中華指了指那刊物的名字。

“……一本文學刊物。”小姑娘有點兒帶答不理。

“啥?能給我看看嗎?”

“……”小姑娘不說話了,目視前方,顯然是不願意借。

這時,有一個小夥子走進了涼亭的中間。這小夥兒雖然劍眉星目很是英俊,但是卻有些不修邊幅,不但頭髮凌亂,而且臉上還有鬍渣子。

此人一出場,人群中便掌聲雷動。但此人神情凝重,不苟言笑,一副五四青年的架勢。雖然周圍人對他的登場如此歡迎,但他根本不為所動。

“他是誰呀?”黃中華問旁邊那小姑娘。

“他姓馮,和我們一樣,都是寫朦朧詩的。他參加過青春詩會,聽說《詩刊》都要刊登他的詩了。”

“你們是寫啥詩的?”

“朦朧詩!”

“啥?!”

“……”小姑娘不願意再搭理黃中華了,向涼亭中間望去。

這個姓馮的朦朧詩人發話了:“今天,我要朗誦一首自己寫的詩。這首詩,是我昨天晚上寫的,詩的名字叫《那天我,一直哭》。”他說這話的表情有點像解放前地下黨集會時的誓詞,語速極慢,聲音低沉。

下面掌聲停止了,站在雪地上的這50多個青年男女又恢復了莊重的表情,凝神傾聽這位姓馮的朦朧詩人的朗誦。

“金黃的穀子灑進了我的眼睛,所以我,開始哭,金黃色的淚水灑在了媽媽那乾裂的手上。”

“灰色的報紙映入了我的眼簾,所以我,繼續哭,灰黑色的淚水滴在了這片滄桑的土地裡。”

“潔白的雪花飄過了我的視線,所以我,還在哭,潔白的淚水和雪花一起散在古老的風中。”

讀到此處,這位姓馮的詩人聲音有些哽咽,聽眾也都有些悲愴。就黃中華一個人憋不住想笑,他琢磨:這哥們兒有事兒沒事兒總哭啥?挺大個老爺們兒動不動就哭,丟人不丟人啊!再說這哪是詩啊?什麼玩意兒麼這是。黃中華轉身看了看身邊的姑娘,發現她也很動容。黃中華更加納悶兒了:這些人都怎麼了?

“那天我,一直哭。我愛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我愛他們的五千年的善良,我愛他們永恆的憧憬和希望。”

“所以我,一直哭。因為我看到了黑暗中的光芒。我喜極成泣想為他們歌唱。那天我,一直哭,一直哭。”

“哈哈哈哈哈哈哈。”黃中華再也忍不住了,大笑了起來。這笑聲在這莊重的氛圍裡顯得格外的刺耳,幾乎所有人的眼光都盯在了黃中華那張有些猥瑣的臉上。

“你笑啥?!”正朗誦到悲憤關頭的馮姓詩人勃然大怒。

“我笑了嗎?我沒笑啊!”黃中華雖然拒不承認,但是臉上還掛著賤笑。

“我問你,你笑啥!”馮姓詩人滿眼都是怒火。

“咳,咳……”黃中華還真氣人,變賤笑為微笑,就是不正面回答。

“你到底啥意思?!聽不懂,滾!”馮姓詩人不依不饒。

“滾!對!滾!”群眾紛紛表示黃中華應該滾。對我市的民風的確彪悍,連詩人也是如此兇悍。

這些人顯然對黃中華為了裝逼可以“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勁頭不瞭解,以為幾句滾就能罵走黃中華。他們都太低估他了。

“呵呵,你剛才讀的那也叫詩?!”黃中華繼續微笑。他平時生活在郊區,小學一共就讀過2、3年,哪知道現代詩啊!更不懂什麼“朦朧詩”了。

“那你說啥叫詩?”

“反正你這不叫詩,你說哪個詩人像你這麼寫詩了?”

“北島、顧城。”

“他們是誰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李白,李白的詩肯定比你說的這些好多了。”

“你滾遠點兒,這不是你來的地方!”群情激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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