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檔案》——鷺島碎屍案(一)

一、公寓碎屍

1950年10月31日。別名“鷺島”的福建省廈門市。

當時的廈門市,下轄五區:開元、思明、鼓浪嶼、廈港、禾山。本案發生於思明區境內一條名叫“笠鬥巷”的一座公寓樓內。

該公寓樓有些袖珍,只有三層,每層有十家住戶。但在當時的廈門市,算是一個有名的處所,甚至被作為思明區的一個有名氣的地標——雖然該建築建造時間不長,但是在抗戰時期曾被侵廈日軍用作日軍招待所。當時一說笠鬥巷“軍招”,老百姓都知道。

抗戰勝利後,國民政府將“軍招”作為敵產接收,成為“國資”,先是作為來自南京和福州的幾家接收機構的辦公點之一,後來被交通部作為安置前來踏勘準備修築廈漳鐵路的技術人員及其家眷的住宿處所。廈門解放後,上述人員離開廈門,由另外有公職崗位的留用人員遷入成為新住戶。

這天上午七時許,看門人秦老頭兒正在公寓樓門前臺階上擦拭那兩扇玻璃大門時,來了一輛三輪車。車伕跟秦老頭兒曾打過幾次照面算是相識,姓宋,是個五十來歲的大高個兒,秦老頭兒喚其“老宋”。老宋把三輪車在門外臺階下停下後,跟秦老頭兒打招呼,取出香菸遞過來,兩人便抽著煙閒聊了幾句。秦老頭兒看看車上所裝的一個棗紅色的木箱和一個軍綠色的大號帆布旅行袋,便知是送東西來的,就問老宋這是幾號的東西?老宋說是有人讓送202室的。

秦老頭兒略表驚訝:“202室還沒粉刷,就把東西搬過來啦?”

“軍招”202室自9月底原先的住戶搬離後,空了半個多月,前幾天才有房管所的人領著新房客前來看房交房。那個年代人們喬遷,遠不像如今這樣講究,沒有裝修之說,但像這種不打掃不粉刷就把東西搬過來的住戶,在秦老頭兒記憶中好像還不曾有過。老宋見秦老頭兒疑惑,便說了他拉這趟活兒的經過——

半小時前,老宋拉了一趟活兒,客人在銀鷺戲院門口下車後,他剛點了支菸想歇歇腳順帶等客時,對面巷口就有人朝他招手,嘴裡呼喚“三輪車”。他便立刻把煙掐滅,踩著車穿過馬路在巷口停下。那是一個三十三四歲的瘦高個兒男子,頭戴鴨舌帽,穿一件七八成新的藏青色卡其布夾克衫,敞開著,露出腰間那根寬寬皮帶上的白銅皮帶頭,老宋識得這是抗戰勝利後,曾在廈門短期停駐的美國軍艦上的那些水兵在港口前的馬路上設攤兒叫賣的舶來品中的一件。對方客氣地喚了聲“師傅”,老宋便微笑著打了個手勢,示意對方上車。那人還以一笑,沒有吭聲,而是回身從巷口旁邊那家尚未開門的漁具行門前的廊柱後面拎出了兩件行李。老宋連忙迎上前去相幫,接過那個箱子和旅行袋,發現都沉甸甸的頗有分量,心裡盤算:這兩件行李再加上這個客人,這趟活兒不輕鬆啊!得跟對方好好開個價。

對方沒等老宋開口就已經先開腔了:“‘軍招’你知道吧?麻煩師傅把這兩件東西送那邊去,記住是送到202室的。”他邊說邊掏出一張一萬元紙幣(此係舊版人民幣,與新版人民幣的比率是10000∶1,下同)遞給老宋。從銀鷺戲院到“軍招”不算很遠,平時老宋拉客時也就收兩三千元,現在對方一擲萬元,這趟活兒太值了!老宋接過鈔票,問道:“先生您不去啊?要是202室的住戶正好出去了,家裡沒人,這東西交給誰呢?”

對方微笑道:“沒關係,你送過去就是,到了那裡,把東西卸在門房,對看門師傅說是202室的就行了。”

這種情況,老宋以前也曾碰到過,既然人家信得過自己,那就最好了。老宋便把這兩件東西載送過來了。

秦老頭兒讓老宋把這兩件東西卸下,放在門房外面的門廳角落裡。老宋放下東西后,說聲“打擾”就踩著三輪車離開了。當時,秦老頭兒、老宋都沒有想到這兩個箱包內裝的竟然是人體屍塊!

本來,這兩個內裝碎屍的箱子、旅行袋可能還要放兩三天才會被人發現,以廈門10月底的氣溫,屍塊會發生腐爛,從而流出液體並散發臭味。如果真是這樣,這就苦了秦老頭兒,還不知要把門廳清洗多少遍呢!好在這天碰巧,上午九點,202室的新住戶正好來送石灰。秦老頭兒跟他說三輪車給他送來了兩件東西,他聽後一臉驚異,說啥東西啊,他根本沒請三輪車搬來過什麼東西呀!

這麼一說,秦老頭兒就覺得奇怪了,尋思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別是老宋那傢伙把貨送錯了?想想又不可能,平時跟老宋聊天曾聽他說過,他早在十六歲時就已經幹這一行了,至今已經踩了三十多年三輪車了。廈門的每條路他都熟悉得好似自己手掌上的紋路,哪有把貨送錯的道理?

這麼想著,秦老頭兒就覺得這件事應該值得重視了。廈門解放後,“軍招”被人民政府接管,屬於國有資產,產權人是房管局,秦老頭兒系房管局的臨時工。廈門地處福建前線,對反特工作一向重視,領導要求像秦老頭兒這樣的公寓看門人,平時須密切注意反特鬥爭的新動向,公安機關也曾組織過相關講座讓他們去聽。因此,秦老頭兒腦子裡的那根反特弦一直是繃著的。現在,老宋送來的那兩件東西已被證實並非是住戶的,那就奇怪了,是什麼人讓老宋送過來的呢?木箱和旅行袋裡裝的是什麼呢?

秦老頭兒立刻作出了決定:這兩件東西不能動,須趕快報告派出所。

派出所對此情況很重視,立刻派了兩名民警過來。到了現場後,其中一位年輕的警察懷疑這兩件“貨”裡面可能藏著炸彈、地雷之類的危險物品。另一位年長的警察說,從目前獲得的情況來判斷,應該沒有這種可能。如果有人想把炸彈、地雷等爆炸物放在公共場所進行爆炸,使社會引起混亂的話,他完全可以把這兩件東西讓三輪車師傅送到更能達到其罪惡目的的場所,比如戲院、電影院、公交汽車站、百貨公司等;而眼下這兩件東西被送到“軍招”來了,應該跟上述懷疑沒有關係。年輕的警察聽後,認為不無道理,便說那咱們把木箱和旅行袋打開,看看裡面裝的是啥玩意兒。

木箱和旅行袋的搭襻上都用鐵絲纏得緊緊的,徒手無法打開。兩人借來工具,扭壞了木箱和旅行袋的金屬襻,甫一打開,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年長的警察反應快,叫了一聲“不好”,立刻合上箱蓋。如此,這兩位警察就不再去碰那兩件“貨”了,年長的警察讓年輕的警察留守現場,他去附近找電話向所裡報告。

廈門市公安局思明分局刑偵隊隨即出警,他們剛趕到現場還沒動那兩件“貨”只是拍了些照片時,市局法醫、刑技和刑警也趕到了,這才開始檢查木箱和旅行袋。木箱長八十釐米、寬五十釐米,高三十釐米,外面塗著棗紅色油漆,顯然已有些年頭兒,系尋常家用箱子;旅行袋是市場上銷售的特大號加厚加固型產品,軍綠色帆布,拎襻上縫著牛皮。木箱裡裝著人體軀幹,旅行袋內則塞著被肢解下來的四肢,皆以油布包裹,箱子和旅行袋都被塞得滿滿當當。死者的頭顱卻未見,估計是裝不下而另作處理了。

從肌膚判斷,死者是一名年輕女性,年齡不超過二十五歲。法醫推斷死者身高大約一米五四左右,體重約五十公斤;生前營養狀況良好,皮膚細膩,未見從事體力勞動的痕跡。死者大約於十五至十八小時前死亡,生前未受過性侵,是被人用手掐住脖頸活活勒死的。從留在死者脖頸上的手指痕印推斷,兇手是個從事體力勞動頗有力氣的男子。死者屍體被分解成六個部分:軀幹、頭顱和四肢,兇手是用刀切開肌肉、筋腱等軟組織,再用鋸子鋸斷骨頭。從切鋸茬口痕跡推斷,其使用的刀比較鋒利,可能是醫用手術刀或者剛磨過的砍肉刀;鋸子則是尋常金工師傅幹活兒時所用的手工鋼鋸。

廈門解放一年以來,由於地理、形勢、民風等原因,對敵鬥爭形勢比較嚴峻,社會治安也比較混亂。但由於新政權領導有方,措施得力,加上廣大人民群眾的支持,總的情況是在向好的方向轉化。這一年裡,廈門市由政治、刑事導致發生的命案發案率在福建全省名列前茅,但像這樣的碎屍案件還是第一次發生。眾所周知,在命案中,碎屍案的影響最為惡劣,對社會的負面影響也很大。因此,市公安局決定從市局、思明分局抽調刑警組建專案組對該案進行偵查,要求儘快查明案情真相,抓獲案犯,繩之以法。

二、殺狗嫌疑

市局、分局聯合專案組由刑警王升有、曹濱、許嘉超、吳景芝、儲德福五人組成,王升有擔任組長。專案組於當日中午成立後,組長王升有立刻下令尋找三輪車師傅老宋,向其瞭解相關情況。

下午一時多,老宋出現在刑警面前。他向刑警陳述了上午向秦老頭兒所說過的那些情況,又根據刑警的要求回憶了幾個細節問題。

送走老宋後,專案組隨即開會分析案情。刑警認為,殺人已經是一樁相當麻煩的活兒了(指的並非是單一的下手作案,還包含之前的策劃和準備),殺人之後還要肢解碎屍,再偷偷摸摸地把屍體碎塊運送到某個地方去拋棄,這種麻煩與在此過程中可能被發現的風險跟偷盜犯罪者獲得贓物後的銷贓有一比。所以,兇手不到萬不得已肯定不會碎屍。兇手為什麼要碎屍?按照刑警聽說過(專案組五名刑警均未辦過碎屍案件,所以只能說“聽說”——包含閱讀到的相關案例材料)的情況來看,如果作了案就地碎屍之後便逃離現場,可以說明兇手(或者幕後指使人)與被害人有著深仇大恨;如果碎屍後還轉移屍塊,則是因作案現場無法隱藏、銷燬屍體,碎屍是為了便於轉移、銷燬屍體,以逃避法律的懲處。

本案的兇手殺人後碎屍並轉移,這是屬於哪種原因呢?刑警認為兩種原因都有可能,所以,需要同時進行調查。稍後組長王升有提出,哪種原因居多?大家議下來,認為從情況分析來判斷,後一種原因的可能性居多。那個疑似兇手“鴨舌帽”是在銀鷺戲院對面等候三輪車用以轉移碎屍的,這可以推斷作案現場就在戲院附近的某個包括普通民居在內的建築物內,若是兇手殺人之後將碎屍運至戲院附近再叫三輪車轉運“軍招”的話,於其轉移碎屍的本意來說有違邏輯。試想,兇手既然能從其他地方把碎屍運送至銀鷺戲院對面,那應該是藉助汽車或者非機動車,既然有了運輸條件,為什麼不直接往“軍招”運,還要在戲院對面停車卸“貨”後再叫車轉運呢?

這樣分析下來,專案組眾刑警都暗自鬆了一口氣,根據以往調查案件的經驗,要在一個不算大的區域內排查犯罪嫌疑人,比起在毫無線索、不知什麼區域的情況下追查案犯,顯然便捷得多。王升有決定,先著手在以銀鷺戲院為中心方圓一公里範圍內進行調查,具體內容是:第一,排查符合“鴨舌帽”年齡、體態特徵以及居住條件適宜於作案但無法隱藏、銷燬屍體的嫌疑對象;第二,瞭解當天上午嫌疑人把那兩件“貨”運送至戲院的過程中,是否曾有群眾看見;第三,向全市各區發出《啟事》,動員群眾提供符合死者年齡、體態特徵的失蹤女性的情況,以確定死者身份,便於偵查。

二十四小時後,獲得了一條線索:思明區勤儉小學三年級學生林小道向派出所民警反映,說他在10月31日清晨五點半左右,曾在距銀鷺戲院二百米處的“至誠印刷社”附近,看見過一個可疑男子,當時,該男子挑著一副籮筐。

專案組組長王升有接到派出所電話後,大為興奮,隨即叫上刑警許嘉超前往派出所。刑警跟林小道見面後,除了瞭解他所看到的所有情況,還問了他為何一大早就在馬路上溜達的原因。林小道出生貧窮之家,父親系碼頭裝卸工人,母親無業,兄弟姐妹卻有六人。所以,在他家六歲以上的子女都要為家庭搞一些在外人看來完全屬於微不足道的“創收”,林小道從三年前就已經開始撿煤渣、拾破爛、挖野菜。這天早晨,他這麼早就起床外出,是去附近的菜場撿菜皮,撿完菜皮後再去菜場旁邊的垃圾堆翻找是否有人丟掉碎木條。於是,他看見了那個男子。林小道人小腿短走不快,那人個兒高腿長,自然走得快,他是在馬路對面超越林小道往前走的。當時,路燈剛剛熄滅,林小道未能看清對方的相貌,只留意到對方的側影,比較清晰的印象是他戴著一頂鴨舌帽,前簷壓得很低。

那人穿的是什麼衣服呢?林小道說路燈關了,光線暗,他沒法兒分辨,記憶中是深顏色的,不過,那人腳上穿的鞋應該是比較新的。這個,刑警需要核實一下了——隔著一條馬路,又是路燈剛熄滅眼睛還不適應光線的那種弱光狀態中,既然看不清那人所穿衣服的顏色,怎麼能看得清他那雙鞋的新舊呢?林小道說他記得那人的步子邁得很大,每走一步都會使鞋底朝後面翻露出來。對方超越他後,他從後面看去,那雙鞋底就“露白”了,那是一雙比較新的跑鞋或者球鞋。他們班上的同學李曉曦就有一雙。刑警聽後點了點頭,尋思這孩子應該說得沒錯,以其身高與對方相比,從後面看去(即使是側面)其視角應該是看得清鞋底的。

刑警翻閱之前的調查記錄,發現三輪車師傅老宋對那個嫌疑人的衣著陳述中並無鞋子。而調查筆錄中對此是有記載的,刑警當時問老宋那人穿什麼鞋,老宋說他沒留心這個。即便如此,刑警也認為那雙白底跑鞋或球鞋是個亮點,可以據此進行調查。因為在1950年的廈門,某人如果有一雙新的跑鞋或球鞋,他的鄰居、同事、朋友肯定不會說“沒留意”、“不知道”——那年頭兒人民群眾的生活水平就僅限於此。

刑警對這條線索進行了分析:假設這個穿白底跑鞋或球鞋的男人就是三輪車師傅老宋遇到的那個“鴨舌帽”,那麼林小道所看到的那一幕跟案情是相符的。那個男人在戲院附近的某個場所殺人分屍後,為轉移偵查視線將碎屍運至銀鷺戲院附近,招呼三輪車運送“軍招”,就用籮筐把屍塊運送過去。於是,專案組找到了調查重點:把在銀鷺戲院附近查找“鴨舌帽”男人的線索延伸到“白底跑鞋或球鞋”上。

次日,一個目標進入了刑警的眼簾。

距銀鷺戲院四百餘米處的殮衣巷有一個單身居民,名叫隋添福,漢族,三十掛零,系“大升雜貨貿易行”的賬房先生。隋添福的祖上曾是鄭成功屬下的將領,武功了得,代代相傳,到隋添福這一代,他照樣習武練功。 1945年10月,福建省為慶祝抗戰勝利曾舉辦全省國術大賽,隋添福作為廈門的代表前往福州參加南拳散打,進入前八名。本來他還要打下去,進入半決賽、決賽甚至弄個冠軍不一定沒有希望,可是就在這時傳來了他母親病逝的消息,於是立刻退出比賽,星夜回廈門奔喪。以隋添福的拳術水平,登門拜師的自然不少,可是都被他拒之門外,因為隋家有傳子不傳女的規矩,只傳親生兒子,外人自然不可能被收為弟子學習武藝。而隋添福二十歲結婚,次年妻子分娩時因大出血母子同歿,至今已經做了十年“王老五”,所以並無弟子。

刑警盯上隋添福當然不是由於他習武,而是另有原因——他最近確實購買了一雙藍面白底跑鞋,那是他做賬房先生的“大升行”從香港進的貨,這批跑鞋產自英國,物美價廉,所以“大升行”的老闆就允許員工每人購買一雙。隋添福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半月前買下後天天穿在腳上,看得一干鄰居羨慕不已,此刻也為刑警獲取線索提供了方便。循著這雙跑鞋查到主人後,接著再查其他特徵:年齡、體態,相符;鴨舌帽,相符;軍綠色旅行袋,相符(鄰居曾看見他使用過同一款式的旅行袋);籮筐,相符(一年前為購買大米、煤球,他曾從供職的“大升行”購買了一副籮筐,鄰居曾向其借用過);是否有作案時間,相符(隋上常日班,每天晚上都在家)。一連串的相符使刑警有點兒興奮,便決定對其住所先進行秘密查看,隋添福若是真在住所殺人碎屍的話,肯定會遺留下蛛絲馬跡。

11月2日下午三時許,專案組五名刑警由戶籍警和居委會幹部陪同來到殮衣巷,隋添福此時還在“大升行”上班,住所大門鐵將軍把門。不過這難不倒刑警,他們從鄰居家的院子裡翻牆進入隋家院子。儲德福雙腳剛剛落地,只聽見“呼”的一聲,一條黑色土狗不知從哪裡竄出來,竟然一聲不吭地咬住他的右小腿!即便儲德福躲閃得快,可褲腳還是被這畜生一口咬住,撕下了一塊布條。隨後落地的幾個刑警或飛腿或隨手操起抓得到的木棍、碎磚之類的東西對付這條黑狗。這畜生竟然毫不示弱,狂吠著與眾人周旋,時不時還主動攻擊。直到刑警拔出了手槍,推彈上膛準備動真格時,它才躥越一人多高的院牆跳到鄰家院子,嚇得沒有翻牆過來的戶籍警和居委會幹部急避不迭,它卻無意攻擊,趁機一溜煙兒地竄出門去逃跑了。

刑警不去管溜之大吉的黑狗,立刻查看隋添福的住所。這是一所獨門獨戶的小宅院,進門有一個大約二十多平方米的院子,院內一角有一口水井;三間平房,分別是客堂、臥室和廚房;廚房門外有一個五六平方米的小小天井。刑警逐間察看,最後走進廚房,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頓時一陣興奮,有戲!於是立刻四下散開查看。刑警曹濱、許嘉超走到天井裡,只見牆壁上竟有濺上血跡後未能沖刷乾淨的斑痕。接著,刑警又從廚房碗櫥下的抽斗裡找到了磨得寒光閃閃的匕首和菜刀,另一個抽斗裡則有幾根麻繩,廚房角落牆邊,一副籮筐赫然在目!

眾刑警大為高興,議論說這主兒疑點很重,看來得對他採取措施將其控制起來。正在這時,外面傳來狗叫聲,大門從外往裡開啟了——隋添福回家了!

咦!雙方都大吃一驚。這時,先前逃掉的那條黑狗狂吠著直竄進院子,衝刑警撲來,被隋添福吹了一聲口哨喚住。王升有看著隋添福,儘量用平和的口氣問道:“你是隋添福?”

隋添福打量著眼前穿便衣的五個男子,點點頭,抱拳作揖:“不錯,敝人隋某!不知列位是何方高人?不請而至,擅入民宅,不知有何見教?”

隋添福這一開口,刑警便明白他竟然把他們當成登門前來“求教”、“切磋武功”的江湖武人了。可他又是怎麼知道家裡來人的呢?須知此刻離他下班尚有半個多小時呢!這時,那條黑狗又一步步地逼上前來,像是知曉王升有是頭兒似的,朝他仰頭吠叫。王升有頓時明白了,隋是被這條狗從“大升行”叫回來的。當下心裡不禁感嘆,這條狗真厲害,不但勇敢,而且機靈!

王升有正要亮明身份的時候,戶籍警和居委會幹部出現在隋添福背後門外的臺階上。隋是習武之人,立刻知道身後有人,立馬像水裡的魚兒那樣靈巧地往旁邊挪移,轉眼一看來人竟是穿著制服的戶籍警,不禁愣了一下,問道:“顧同志,這幾位是……?”

戶籍警不知道刑警查看情況如何,面對著隋添福的詢問,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這時,王升有開口道:“隋添福,我們是公安局的,有事找你,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隋添福稍一愣怔,點頭道:“可以。”忽見刑警掏出了手銬,他頓時神情倏變,問,“這是幹什麼?你們是來抓我的?我犯了什麼律條啊?”

王升有一聲咳嗽,眾刑警索性亮出了手槍,成扇面形對準了隋添福。戶籍警這時明白了,便冷不防地從側面抱住了隋的後腰。其他刑警趁機上前,將隋撲倒在地。隋並不掙扎,也不吭聲,任憑刑警上銬。刑警將其從地上扯起來時,黑狗憤怒地狂吠著撲上前來企圖攻擊,被隋喝止。

刑警隨即對其住所進行搜查,並未發現其他涉案物品。

王升有看著鎮定自如的隋添福,心裡一動:莫非疑錯了人?這時,老刑警吳景芝從背後扯了他一下,示意有話要說。兩人到院子一角水井旁說話,吳景芝的觀點竟跟他一樣,也認為可能疑錯了對象。吳景芝的理由是:隋家有比較適合藏匿屍體的地方,比如前後院子(天井)以及後面那條小河,只要挖個坑就能把屍體埋藏在地下了,或者往屍體上拴上石頭之類的重物往後邊小河裡一扔,就能處置屍體了,何必要多此一舉又是分屍又是運送呢?

王升有覺得有道理,便想先將隋添福帶往派出所,訊問一番再說。

果然,隋添福對殺人、碎屍矢口否認。刑警要求他把10月30日白天、晚上的活動情況一一道來,他交代後還主動要求刑警調查:上午,與“大升行”老闆一起前往貿易上家“興記百貨批發行”結賬,在“興記”用的午餐;下午,在“大升行”做賬,沒有離開過店堂;晚上,“大升行”少東家十歲生日,參加了慶賀宴,到十點多才回家。

王升有當即派兩名刑警前往“大升行”調查核實隋的上述陳述。在等候迴音的時候,王升有又問隋添福10月31日早晨的活動情況。隋添福一說,在場的三個刑警便知道是抓錯人了。

原來,隋添福有一嗜好,特別喜歡吃狗肉。但在廈門,人們並不熱衷於吃狗肉,雖然養狗的人家比較多,流浪狗也不少,但市場上卻沒有狗肉出售。這樣,隋添福就只好自己動手解決問題。最初,他自制了捕殺野狗的工具,每月在晚上出門一兩次,每次都不會落空,總有一兩條野狗會著他的道道喪了性命。他把死狗拿回家後,或烹或烤,或蒸或煮,吃不完時還醃製成臘狗肉贈送朋友。後來,隋添福改進了方法。他自己養了一條母狗,進行訓練,使其學會引誘野狗的本領。之後,這條受過訓練的母狗,竟然能根據主人的指令在夜晚出門,把遇到的野狗(或公或母)引誘回家讓主人捕殺。這樣的活兒,一個月一般有兩三次。漸漸地,隋添福製作的臘狗肉在朋友圈內小有名氣,不少人都想品嚐,便掏錢向他購買,特別是冬天,那是銷售旺季。今年不知為何,冬天還沒到,訂購的人卻已絡繹不絕。於是,隋添福就提前行動,10月30日晚上,他回家後給黑狗餵了點兒食,就下達了出擊指令。這天也巧,黑狗出去轉了一圈,竟然帶了兩條大狗回來。隋添福殺狗、剝皮什麼的忙了半宿,只睡了一會兒就起來了,他得趁早趕到“大升行”去。自從他把醃製、出售臘狗肉作為第二職業後,因為怕引起鄰居的注意,就把醃肉活兒拿到“大升行”去做了,行裡的後院很大,很適宜晾肉。10月31日早晨,他把處理好的總共百來斤狗肉裝在那副籮筐裡,一大早就運到行裡去了。

稍後,兩名前往“大升行”調查的刑警回來了。他們的調查結果證實了隋添福的陳述。由於隋添福另有陳述內容,王升有隨即讓他們二位再辛苦一趟,前往“大升行”瞭解關於臘狗肉的情況,也得到了證實。

王升有是個嚴謹之人,他還給市局打電話要求指派技術員前往隋家提取牆上的殘留血跡,予以技術鑑定,結論確是狗血。

於是,隋添福的殺人嫌疑就被排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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