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桂鋒經典散文:二姐

曹桂鋒經典散文:二姐

二姐比我大三歲,因為上面還有大姐,家裡都盼著我母親能生一個兒子,所以二姐的出生並沒有讓家裡人高興起來。偏偏二姐小時候體弱多病,又愛哭,因此二姐沒有得到多少寵愛。後來我出生了,看著家裡有了男孩,全家人都歡天喜地,對我寵愛有加。二姐加在我和大姐中間,顯得更加多餘了。

記的小時候二姐的鼻子裡經常長一種小瘡,家裡買不起藥,母親就找來偏方,是用藕片和一種什麼東西做成的藥膏,我經常在窗臺上看到那種黑乎乎的東西。母親經常用棉籤蘸著一點藥膏給二姐往鼻孔裡抹藥膏。聽母親說二姐小時候一次得病,需要到公社裡去打針。因為父親不在家,母親讓奶奶去找人套個車去送,奶奶不管,母親只好抱著二姐步行去到八里地遠的公社裡去給二姐打針,連續去了很多天二姐的病才好。因為總是往胳膊上打針,二姐的胳膊上肌肉有點受影響,到現在還凹下去一塊。還記得一次二姐得病躺在炕上,什麼也吃不下。母親在旁邊心疼地看著二姐,問想吃點什麼,二姐迷迷糊糊地說想吃蘋果。母親沒有一點錢,去給奶奶要錢,奶奶一分錢也沒有給。母親沒有辦法,正在掉眼淚,一個鄰居來串門,看到二姐可憐的樣子,給了母親幾毛錢,母親才出去給二姐買來一個蘋果。結果回來又給我分了一塊。

二姐長大一點了,我就經常跟在二姐後面去玩。那時候農村沒有什麼好玩的,小夥伴們就學著戲裡的樣子練習倒立、翻跟頭、劈叉。二姐聰明伶俐,學什麼都快,這些一學就會。看到戲曲演員頭上帶的珍珠、寶石頭飾非常漂亮,姐姐很羨慕,但是我們不知去哪裡買那些東西,二姐就找來煙盒裡面的錫紙,剪成一條一條的,然後用彩色的絲線纏在寬寬的髮卡上,明亮的錫紙錯落有致地露出來,形成美麗的圖案,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亮光,很漂亮。二姐經常帶著那樣的髮卡去上學,回來還站在鏡子前照來照去的。可是二姐的右邊臉上有一塊黑色的記,所以二姐照鏡子的時候總是側過臉,只照左邊臉。

二姐性格好強,什麼事情也不落在人後,因此在外面經常跟一些小朋友有些衝突,很多人都跟母親說:“你家的二妮真厲害啊!”但是二姐從來不會欺負別人,只是在別人主動挑釁的時候二姐才會跟他們厲害。記的上小學時,我跟二姐都在我們村的小學。一次一個高年級的男生欺負我,正好讓二姐看見了,二姐馬上過來罵那個男生,那個男生上來要打我二姐,二姐就毫不示弱地跟他撕打

起來。二姐當然打不過那個高個子的男生,二姐受了傷,放學回家時走路一瘸一拐的。但是那個男生後來再也不敢欺負我了。記的二姐曾說:“我要是幹什麼非得幹好不行!”二姐做事情總是又快又好。

那時候農村的孩子上大學的極少,女孩能考上大學的就更少了,所以很多學生上到初中就不再繼續上學了。二姐初中沒有畢業的時候,跟好幾個小姐妹商量好了不再上學了。回來跟父親母親說了以後,父親鄭重其事地跟二姐說:“你自己想好了,可別後悔,以後也不許埋怨我們。”父親母親都是讀過書的人,知道知識的重要,他們其實還是希望二姐繼續讀下去的,但是二姐決心已下,說:“我不後悔!”就這樣,二姐不再讀書了。

就在二姐不再讀書的時候,我弟弟出生了。二姐就整天看孩子,好像一個小保姆。二姐每天抱著弟弟出去玩,帶著弟弟去趕集,給弟弟買玩具、買衣服、照像。二姐有時候也照像,有自己一個人的,也有跟小姐妹一起的,但是二姐的照片沒有一個是正面的,都是側著臉,正好照不到右臉上那塊記。家裡人很多次討論過要去醫院給二姐把臉上的那塊記做掉,但是又總是猶豫不決。記的爺爺說過很多次:“問過醫生了,醫生說就怕把外面那層皮弄掉了,裡面的肉也是黑的也是不行的。”因此,二姐臉上的記就一直長在臉上。

二姐除了看孩子,農忙時也是家裡的主要勞動力。那時候家裡分的地很多,總共有二十畝。二十畝地每年都種上十幾畝棉花,幾畝小麥和玉米。棉花是很費事一種農作物,從棉花苗一出土就開始忙活,需要剔苗,打藥。大姐、二姐還有父親母親揹著幾十斤重的藥桶給棉花打藥,霧狀的藥水噴灑著。打完一桶藥從棉花地裡走出來時,衣服都被藥水溼透了。棉花長高一些了還要打叉、掐尖,打藥更是不能停,幾乎一兩天就要打一次。等到拾棉花的時候,大姐二姐還有父親母親都在腰間繫一個大包袱,把摘下來的棉花放在包袱裡。那時候二姐和高考落榜的大姐每天天一亮就下地,除了吃飯的時間幾乎都在地裡勞動,晚上差不多天黑了才回家。大姐二姐好像從來都不知道累,每天下地幹活都說說笑笑的,還經常帶著家裡的一個大收音機,把收音機放在地頭,音量開到最大,一邊聽歌一邊幹活。

農閒的時候,二姐就跟小姐妹們一起學裁剪。二姐還無師自通學會了用縫紉機繡花。二姐買來絲線,把枕套什麼的放在縫紉機上,連草圖都不用畫,一會就能繡出好看的牡丹花,那時候我家的枕套上全是二姐繡的花。後來經常有鄰居來找二姐給他們的枕套、小孩子衣服什麼的繡花,二姐總是爽快地答應下來。

農活、照顧弟弟、繡花,二姐的少女時代就這樣度過了。十幾歲的年紀正是人生最好的時光啊。二姐有沒有為輟學的事後悔過呢?記的二姐有一張黑白照片,二姐穿著一件半大的風衣,又黑又粗的辮子垂在胸前,很漂亮。二姐的前面還放著一個旅行箱,看起來像是遠行剛剛回來。這張照片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二姐心中肯定也有過美好的夢想,那夢想一定在遠方。只是二姐從來不曾說起。

轉眼二姐到了找對象的年紀。二姐訂的親事是我們村的,婆家跟我家離的很近。二姐一開始是不同意的,後來在姥姥和母親的勸說下才同意。沒想到事事要強的二姐在這件事上會妥協。後來二姐結婚的時候,我正在上大學,家裡根本就沒有通知我。等我放假回來才知道二姐已經結婚了。據說二姐的婚事辦的很簡單,是旅行結婚,只是簡單地請了請客,請完客二姐和姐夫去姐夫的哥哥工作的任丘去玩了幾天。他們在任丘其他的什麼也沒有買,只在街上買了一個挖耳勺。二姐說城裡的東西太貴,還是省點錢吧。

二姐後來聽說附近一個村子裡有人會點痣,就自己騎著自行車去讓人家給治療臉上的記。去了幾次後,二姐臉上的記慢慢的去掉了,看不出來以前那裡有過一塊記。原來這麼容易就去掉了,卻讓這塊記在二姐臉上長了二十年。

一年後,二姐生了個男孩。孩子一生下來就很瘦弱,胸口那裡凹陷下去,醫生說是缺鈣造成的。母親後來一直感到內疚,因為二姐懷孕的時候還經常揹著藥桶子給我家的棉花打藥,母親說可能是農藥影響了胎兒的發育。小外甥一直到兩歲多還不會走路,不會說話,二姐整天抱著。有幾次小外甥病的很厲害,差一點就死掉了。在外甥一歲多的時候,姐姐又生下了一個女孩。小外甥女健康漂亮,長的結結實實的。小外甥體弱多病,雖然比外甥女大一歲,但是看起來像雙胞胎。

帶著兩個孩子,兒子還有病,所以二姐那幾年很窮。二姐曾經跟我說:“最窮的時候我兜裡只有七分錢,每次帶著孩子看到街上有賣冰棍的,怕孩子要買,我就抱著孩子嗖嗖地趕緊跑過去。”姐姐說完哈哈哈地笑著,我聽了卻很難過。

每次我從城裡回到老家,姐姐就過來看我,問長問短。等我要回去時,二姐總是從自己家裡拿來小米棒子麵什麼的,我總是說不要,姐姐就跑著追著我也要讓我帶上。

二姐和姐夫都很勤勞,地裡的莊稼總是收成很好。孩子漸漸長大了,小外甥的身體也慢慢好起來了。二姐的生活也越來越好了。二姐前幾年開始養豬,由於管理的好,每年都能賺些錢,結果圈裡的豬年年都在增加,最多的時候有一百多頭豬。有了錢,二姐把兩個孩子都送到好一些的學校讀書,兩個孩子成績都很好。

這幾年父母年紀大了,但是大姐一家在外地做生意,我和弟弟都在外地工作,家裡全靠二姐姐夫照顧。二姐和姐夫經常幫父母來乾地裡的農活,父母有個頭疼腦熱的也是二姐來照顧。由於二姐家跟我家離的很近,有時候二姐一天就能來好幾趟。以前二姐是最不受寵的,現在照顧父母的重任卻要由二姐來承擔,但是二姐從來就沒有怨言,每天好像總是很開心。

二姐現在已經快四十歲了,有一點點發胖了。二姐的兩個孩子都長大了,已經上中學了。

我在心裡祝福我的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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