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战争之三十七:战争不能没有女人

有部电影叫《战争让女人走开》,我看了这个片名之后,就觉得编导完全是瞎扯蛋,且不说参战的男儿都是母亲所生,哪有母亲得知儿子上前线不牵肠挂肚的?更何况还有许多女兵抛夫别子,告别父母,同男人一样走上了战场!

经历过战争的男人,定会拿得起放得下;经历过战争的女人,也一定是女中豪杰!

我除了对144野战医疗所比较熟悉,对一军轮战部队参战女兵的情况了解并不多,但我觉得她们是不可或缺的部分,所以只能根据一些战友的回忆,记录下她们参战时的风采。

第一支女兵队伍,是来自一师医院的40多名女兵——她们有的成了家,当了妈妈;有的刚刚穿上军装,幼稚未脱;还有的与爱人同赴南疆,一道参战……

女军医宋敏,就是其中的代表。

接到命令前,宋敏正和在军部工作的爱人商量,打算一起回郑州干休所父母那儿接回分别已一年多的女儿。参战命令让她中止了休假。没有参战任务的丈夫,默默地为她做着参战前的准备:购买食品,收拾行装,包括他和女儿的照片,一样也没有落下。吃饭的时候,宋敏也一改往日的习惯,由他喂着吃。她知道,这是他的心意。邻居们也都来与宋敏话别,并要她到家里吃餐饭。这意味着吃“百家饭”会命大,宋敏一一领受。

一个星期转瞬即逝,临出发前的晚上,宋敏哭着对丈夫说:“女儿不在身边,没能看上一眼,真的很遗憾。如果回不来了,你一定要替我将她抚养成人,千万不要给孩子找后妈……”见爱人一个劲地点头,宋敏又在他的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留下了两排深紫色的牙印。爱人笑着说:“你真‘狠’。”宋敏此刻心中涌起一种生离死别的伤感。“我要让你永远记住我!如果能活着回来,我们一定要相爱到老……”

告别丈夫,擦去泪水,宋敏把儿女情长深深地埋在心底。因为她想起了一句话:战场上只有军人,没有女人!

是的,她们一点也不比男兵们逊色——

开进途中,宋敏和战友们克服女性心理生理诸多困难,高唱革命歌曲,了解前线战况,开展针对性训练,练习越语“宗堆宽洪毒兵(缴枪不杀的意思)”,气氛既紧张又活跃。

临战训练,她们爬山、长跑、5公里越野,一个项目也不少。重点突出野战救护:分析研究山林作战、部队生存救治的特点与方法,熟练掌握战伤救治止血、包扎、固定、搬运4大技术,围绕战场救护积极想办法、出点子。受火车卧铺的启发,她们对运送伤员的卡车进行改造,在卡车上设二至三层床架,较好地实现了一车多运的目的,受到上级的肯定推广;摸索总结的“快速输液加压法”也非常管用——利用压缩原理,在两块方板上安装橡皮输液管,靠弹力回缩产生压力,使液体快速进入血管内……

为了将来更好地救治伤员,最大程度地减少负伤战友的痛苦,她们还买来几条狗,在帐篷里做气管切开、静脉切开、清创换药、肠吻合、开颅等手术训练。

上阵地以后,一师医院跟随师指挥所在曼棍村的曼棍洞附近安营扎寨。曼棍村位于盘龙江畔,有一大片起伏不平的开阔地,是敌炮火弹着点的死角,相对比较安全。这里离船头3公里,树木丛生,靠山近水,交通便利,非常隐蔽,便于大部队的驻扎和疏散。半山腰的天然溶洞,就是曼棍洞,洞口不太规则,约有两米见方的面积,但石壁很光滑,可见人员的磨擦和进出的频繁。洞口的外面有一块小平地,适合进出人员短暂停留。对面山下有一片面积不大的香蕉林,林边有一条小河通过。河里流淌着浑浊的黄泥水,一座临时搭建的小桥连接两岸。别看河水浑浊,只要在河边挖几个坑,渗出来的水就会清澈干净,官兵们洗脸、刷牙、洗衣服,甚至洗菜做饭,全靠这河水呐。在小河的左侧,还有一眼温泉,成了官兵们洗澡、伤员疗伤的好地方。我到一师指挥所的时候,组织科的同志曾带我去温泉泡过一次澡,那水还有硫璜味呢。

宋敏她们选定位置,迅速铲除杂草,平整地面,搭起帐篷,分类摆放各类物资。别看她们平时娇生惯养,细皮嫩肉,但干起活儿来,热情高涨。汗水湿透了衣服,没有叫一声苦的;皮磨破了,眉头都不皱一下;没有喧哗声,只有来回奔跑的脚步声……

山里的老鼠又肥又大,成群结队到帐篷里做客,把干粮、压缩饼干一扫而光,夜里还在她们身上爬来爬去。要是以前,她们早就被吓得尖声嚎叫不止。可现在她们又累又困,只要老鼠不咬人,就随它去吧。经过几天的奋战,战地医院在山脚下的香蕉林里拔地而起。几天后,帐篷被简易钢架房替代,这可能也是全国最早使用的军用钢架房了。

亲历战争之三十七:战争不能没有女人

根据战时需要,师医院将平时医疗二所(外科)、医疗3所(内科)改编为第一外科所和第二外科所。两所的任务相同。小桥右侧帐篷是第一外科所手术室,便于需要手术的伤员进出。左侧翼是第二外科所的手术室和病房。有战斗任务时,两所按单双日轮流收治伤员,繁忙时可互相支援。两所之间是医院指挥中心。门诊,药房,化验室,放射科则设在河对面……

宋敏是医院外科抗休克组的组长,这个组共有13人,场地设在一座简易的钢架房内。进门右边摆放着工作台,药品和医疗器械。台下放着3个装满消毒液的塑料桶,还有消毒好的输液器、注射器、清创包、急救包。再过去,挂着一块布帘,里面放着被褥和一捆捆整套的军装。伤员来到这里,宋敏她们都要为他们擦洗干净,包扎好伤口,换上一套新军装。留治一个月能康复的伤病员,安排中、重度伤病员转到后方医院。

外科抗休克组的病房内可放20张病床,是在4个木桩上放一块床板的简易床。房内拉了二根铁丝,上面有许多可以拉动的小挂钩,是挂液体瓶用的。两个氧气瓶放在房角。平时在营区,组员们按排班表值班。战时取消,全体组员都到位。常常是几天几夜不休息,甚至没有时间洗脸刷牙。饭菜统一从炊事班领回,饭勺插在上面,不分你我,谁有空或路过就吃上一口,一家人似的。

虽然越军的炮弹打不到这儿,但听说越军特工很厉害,对俘虏的中国女兵也很残忍,宋敏和战友们就在身上藏了一个手术刀片,如同一线阵地的男兵胸前挂“光荣弹”一样。宋敏对姐妹们说:“如果我不幸被俘了,一定会选择自我了断,决不苟活!”

医院刚安顿下来,她们就接收了第一批伤员,一共有6人。其中一位小战士,才17岁,是胸腹联合伤——弹片从左下腹向上穿过脾脏、小肠、胸隔膜进入胸腔,送来的时候,他面色苍白,呼吸困难,血压很低。宋敏为他加压输血输液后,立刻进行手术,并守候他一天一夜,输了1000多毫升血,才保住他的命。他醒来后,摸着脖子上的菩萨挂坠,笑着对宋敏说:“宋军医,这是砚山房东老大娘送给我的……以前我不信佛,现在我信了。”

1985年1月15日至18日,也就是著名的“1.15大战”。战斗十分惨烈,打响两个多个小时后,300余名伤员分批送到一师医院。重伤员在组里抢救,轻伤员在树林里等待。消洗包扎伤口时,许多伤员连麻药都不用,他们对宋敏说:比起牺牲的战友,这点伤痛算什么。很快,他们包扎了一下,又返回阵地参加战斗了。

有一位伤员是河南人,他的拇指被炸掉,血将身上的毛衣染红。毛衣口紧,脱不下来。宋敏想帮他拆开来,他不同意,只让拆掉袖口,要留着毛衣到后方。“这毛衣是我妈妈亲手编织的,里面有妈妈的味道,它时时刻刻温暖着我……”宋敏含着热泪,小心翼翼地费了好大的劲,才帮他脱下毛衣。送他到后方医院时,他把毛衣紧紧地抱在怀里,脸上挂着微笑……

一天夜里,上级命令医院外科抗休克组派一名军医、两名卫生员,带药品到一线阵地救治伤员,并于凌晨4点出发。这是一个有危险的任务。宋敏决定亲自带队。去前线的路是单行道。路又窄又滑,稍不留神,就会跌下山崖。宋敏紧张极了,手心里都出了汗。这时,行进的车辆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宋敏下车一看,原来有一个大弹坑。听战友说前天晚上,几名阵地上的炊事员下山买菜在此休息,没想到飞来一发炮弹,结果他们都牺牲了。宋敏不禁有些后悔,这次走得太急了,一直念叨要写的遗书还没写呢。如果此时炮弹来了,她可能只能喊“孩子我爱你”了……

一线连队卫生员出现较大伤亡后,上级抽调医院外科抗休克组卫生员杨华林前去增援。宋敏不敢想象他去的后果……送小杨走的时候,全组人都哭了。还好,杨华林最后活着回来了,并荣立了二等功。

可以说,一师医院是离一线阵地最近的野战医院,也是船头地区伤员的必经之地——从战场上送来的伤员都要先在这里救治,如负伤最重的硬骨头六连八班长展亚平,就是经过一师医院精心抢救之后,再转往144医疗所和后方医院的。因此,宋敏她们被参战官兵誉为“生命的守护神”、“战地百灵鸟”。

战后,上级党委为宋敏所在的一师医院荣记了集体二等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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